我算是明白彭格列打的什么主意了。我看了一眼里包恩,不由得感觉牙酸:不愧是黑手党,连自家首领都敢拿出来作赌注。
彭格列这手牌出得不错,我的确做不到狠下心,对这只小兔子视而不见。
纲吉愣愣地看着我,刻意睁大的琥珀色眼睛就像是焦糖,流露出甜蜜的暖意。
——温柔的、天真的、美好的。
——没有一丝阴霾和血气,纯粹的光芒。
太傻了,这只小兔子,主动凑到天敌面前,还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还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吃我呀?”。
按常理来说,我此时应该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深刻教训,但是……
谁忍心下手?谁舍得下手?
就……怎么说?我心情有些复杂,因为这只兔子实在是太傻了,傻到让我怀疑如果是在食物链中,没有人特意保护就会自行灭绝。
唉,爱护珍惜动物,人人有责。
我就当日行一善吧。我无奈地揉了揉纲吉的头,蓬松又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心生愉快。
“里包恩给你的标准是什么?”想着未来估计就没机会了,我迟迟不停止手上的动作,颇为无奈地说,“我来现场改一下合约。”
“那个……可以吗?”纲吉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这听上去可不是一个正经的黑手党该做的事情。
“只要你是一个足够任性的首领——”我放开手,从他手中拿过钢笔,懒洋洋地拖长调,“并且你手底下的人对你毫无异议。”
“那这种事情,就看你的心情咯。”
我用着格外轻快的语气给他灌输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在纲吉说完里包恩定下的标准后,我扫了一眼整张合约,粗略看了下要修改的地方,忍不住说:“嗯……里包恩可能并不想让你好过。”
“唔,内容很过分吗?”他怯生生地说,“其实,如果不方便的话……”他的声音低落了几分。
“我会努力活过里包恩的惩罚的!”
突然燃起了不得了的斗志呢,小首领。
“没关系。”我摇摇头,一边就开始着手修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条主动权单独划出来,之后再详谈吧。”我挑了几个重要的项目说,“至于里包恩要求的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30%……”
“有些难办,但也不是不可以。”我对纲吉笑了笑。
修修改改了一通,时不时再问一下小首领的意见——虽然他看上去是真的对此一窍不通。
任凭我如何发问,他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到后面就凑在我旁边乖巧地看着我,只顾点头完全顾不得我在讲些什么,都开始有些犯困了。
我捏着文件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想不顾场合地笑出声。
这只小兔子也太可爱了吧。
我没忍住,悄悄捏了一下他的脸。
他立刻精神了起来,疑惑地看向我,满脸写满了不解,倒是没有其他更大的反应。
真是温顺呢。我见好就收,吸了一口纲吉回复理智后,就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处理事务。
独留他一个人不明所以。
纲吉今天首次见到了成年人的冷漠和虚伪,明明上一秒我还捏着他的脸,在心底夸他可爱;下一秒就无动于衷地干正事,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真是一个善变的人。不仅不羞愧,我甚至还想给自己点个赞。
盯——纲吉安静地看着我的脸,心思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修改后的条约就是这样了。”我神清气爽地丢下笔,干脆坐在了会议桌了——反正也没有下属在身边,绅士风度什么的就不用在意了。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醉人的弧度,俯身注视着纲吉的眼睛,我说:“所以,你准备好……”
我默默停嘴了,因为他没有等我说完就极为顺手地签名了。
“啊?怎么了吗?”他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问。
文件的最后一页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墨痕未干的名字。
他用的是意大利名,不是繁复晦涩的花体字,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签名。
但并不草率,每一笔都很流畅均匀,彰显出他落笔时未曾有半分犹豫。
我蓦然笑了,对他说:“一想到未来的彭格列首领会是你——”
“就让我觉得,低头也不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我期待着,你真正继承彭格列的那一天。”在准备离开前,我转身粲然一笑,用再随意、平常不过的语气作出庄重的誓言,“我愿意为你亲手加冕。”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兰奇·克里斯汀·艾维斯·伊恩·斯卡特,姑且算是一位黑手党首领。”
“希望下一次见面时,你仍保持心中的坚守。”
“诶哆,兰奇·克里斯汀……”纲吉仰起头,有些尴尬地问道,“艾维还是伊莱什么的?”
显然他是有努力地尝试过记住我的全名。
我眨眨眼,一时只觉得这位小首领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我噗嗤一笑,随即半掩住嘴,但还是防止不了笑声倾泻而出。
“那就不用去记了,叫我‘兰奇’就好。”我忍不住笑了,无比真心而又温柔的笑容,“相应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沢田纲吉。”
“那么纲吉君,我认为,你会让彭格列绽放出不一样的光芒。”
我注视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满怀着期望与祝福。
“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首领的,希望你不会被磨难击倒。”
“善良和温柔是黑手党中的异端,只会让你寸步难行。”
“但这不代表你一定要舍弃它们。”
“作为最后的告诫,也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请坚持那些你认为有必要坚持的事物,无论多么困难。”
“只有你自己主动放弃时,才是真正的全盘皆输。”我轻笑道,“而在那之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也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年轻的彭格列。”
我轻轻颔首后便直接离去。
“回神了,蠢纲!”里包恩毫不留情的话语唤醒了还在望着那个背影发愣的纲吉。
“诶,里包恩?”直到眼前空无一物,纲吉才别过头,脱口而出道,“真是的,你刚刚……”
他还没说完,就被里包恩打断。
“他还挺喜欢你的。”里包恩抢过文件,只是草草翻阅了几页,就不由得挑起眉,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做得不错啊,蠢纲。”
“已经学会合理使用自身的优势了吗?”
听到这句话,脸红的纲吉迅速反驳说:“才,才不是呢!”
“哦?”里包恩表示懒得搭理他。
因为这次的谈判结果可以说是大丰收,连自家学生的蠢脸看上去都没那么蠢了。
里包恩的心情难得可以称之为“不错”,并且不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不过……”他话题一变,转而感慨道,“不愧是掌握了欧洲经济命脉的那位,这种程度的利益也说让就让,着实是让人眼红。”
“但是作为聘礼的话,可还远远不够格。”
“里包恩你在乱说些什么啊!”纲吉满脸通红,害羞得热气仿佛要从头顶冒出一样,头发都炸了起来。
“我可不是乱说。”里包恩摊开手,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毕竟众所周知,斯卡特是个不折不扣的幼崽控,喜欢长得可爱的小孩子。”
“你好像刚巧……”他意味深长地说,“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呢。”
“里包恩你别再说了啊!”
———
第二天,当在与前一天相同的时刻抵达相同的地点,甚至步入同一个会议室时,我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我看到相同的人——纲吉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对我露出个尴尬的笑容——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吐槽不能。
彭格列怕不是穷疯了,都准备让首领出卖色/相了吗?
我挥挥手让一旁的马克退下,快步走到纲吉面前,俯身轻笑道:“真巧,又见面了呢,纲吉君。”
“对不起……”小兔子可怜兮兮地低头,果断道歉。
“也不至于道歉了。”我半是无奈半是心累地叹口气,揉揉他的头。
“主动权让给你们也无妨。”我看向一旁的里包恩,挑衅地笑笑说,“前提是我有一个要求……”
“希望能把你们的小首领借给我半天。”
“好。”里包恩飞快地点头,像是早有预谋。
“那……人我就直接带走了?”我迟疑地问了一句。
在?为什么毫不犹豫?这是你的亲学生吧?
“等等!”里包恩阻拦道。
正当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他说:“签完再走。”
他高高地举起手,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和钢笔递给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我默默拿起笔签名,然后盯着同样懵逼的纲吉说:“这算是卖首领吗?”
“不,是借,要还的。”里包恩一脸严肃。
“所以,纲吉君,你的所有权似乎暂且归于我名下了。”我歪头笑了笑,冲纲吉伸出手,“那么,要跟我走吗?”
“好呀!”纲吉先握住我的手后才转头看向里包恩,犹豫地问,“可以吗?”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迷茫,自己是怎么被莫名其妙地卖掉的——还是说,已经习惯了里包恩的各种奇思妙想(斯巴达教育)。
说实话,在看到他第一时间就毫无防备地伸出手时,我不由得稍稍吃惊了一下。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这只兔子君对我的好感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嗯,走吧走吧。”开始赶人的里包恩不知为何像极了无售后服务的推销员,“只要晚上完好地还回来就好。”
“其实在外过夜也没问题。”他抬头看了看我,补充一句,“但阿纲还没有成年。”
“请放心,我不会犯罪的。”我真诚地说。
我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不过算了,有可爱的兔子君陪在身边也不亏。
我带着纲吉走出会议室,不出所料获得了一众惊讶的目光。
“先生,您又……”梅厄抱着海伦娜,看向我的神情参杂着微妙的委屈。
我轻咳一声,制止他接下来的不靠谱话语。虽然这个“又”字听上去就相当可疑。
“马克,下午的会议帮我全部推掉,晚宴照常举行。”我不动声色地站在纲吉身前,替他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我现在另有安排。”
我用眼神示意下属不要多做探究。
“是,先生。”马克恭敬地低下头鞠躬,应声道。
“辛苦你了。”我轻快地笑了笑,从梅厄手中小心地抱过海伦娜。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您不必道谢。”马克一板一眼地回答。
“总是这样就太生疏了啦……”我沉默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
因为想也不用想,就能知道马克那些千篇一律的回答。
于是我赌气似的说:“总之,就当做我是去约会吧,所以也不需要下属陪同了。”
然后我就高高兴兴地拉着纲吉出去玩了,就算注意到小兔子红彤彤的脸颊,也只是在心底笑了一声他的纯情,倒也没多想。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下属对于彭格列的莫名敌意,一开始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溜了溜了,我准备教纲吉身为首领应该具备的摸鱼技能。
然后我就带着海伦娜和他去附近的广场喂鸽子了。
海伦娜的喂法是在自身周围撒上一圈专门的饲料,等聚集的鸽子多了,她趁机抓一只可爱的咕咕抱在怀里揉,揉完再放回去。
她对这种行为乐此不疲。
傻头傻脑的鸽子一重获自由就受惊高高飞起,但不一会儿又重新落下,垂涎那些谷粒和坚果。
毕竟海伦娜一直都是几包几包地撒,地面上铺了不算薄的一层。
她是一个亲近大自然的孩子,格外喜欢小动物。
现在一个小可爱聚集在一群鸽子的中心,认真喂食的样子真是可爱暴击!
我笑得尤其温柔,把海伦娜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摸了一把她的小卷毛后,再把她放回原来的位置。
海伦娜对此已经完全习惯了,毫无感情波动,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喂鸽子机器。
“那是您的妹妹吗?”纲吉眨眨眼,露出个微笑说,“看上去是一个很乖巧可爱的孩子。”
“对啊,很可爱吧。”对于海伦娜的赞美我都欣然接受,我偏头对他笑笑说,“不过不是妹妹哦。”
这种误解倒是挺少见的,很多人都以为海伦娜是我的私生女,因为年龄刚好对得上。
“毕竟我今年也都要25岁了。”我一时也不由得感慨时光过得真快,“那孩子是我的养女。”
“您……今年25?”纲吉停止嘬奶昔,不知为何神情复杂,还有些悲伤,嗓音细听有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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