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随即看向四周。水汪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除此便是轻快的笑意。
这是一个相貌格外出众的孩子,眉眼秀气,澄澈的红眼睛像是一块纯洁无瑕的宝石,倒映着温暖灯光,更显得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不是过于深沉的血色,而是像玫瑰一样透彻无垢的明亮红色,含蓄地流露出美感的同时,华丽而又不失典雅。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稍稍眨动时,就像是纷飞的蝴蝶翩然,蝶翼扑闪间光芒流转,似是一汪清泉引人入胜。
当他偏过头,只静静注视着你时,眼中只倒映着你时,就仿佛全世界只有你一人。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脸颊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诶哆?这里是……”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最后停留在纲吉脸上,“意大利吗?”
他的语气不太确定,说完又下意识地扬起笑脸。
他爱笑,每当他笑时,眼中就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这一瞬间,场中所有人,不管是不是有要事处理而准备离场的,还是在与其他人攀谈交往的,不约而同地都死机了三秒钟。
这个孩子仿佛是用鲜花、奶油、迤逦的晨曦这样一切美好的事物构成的,笑一笑便有甜丝丝的味道向外溢出,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中不撒手。
他穿着白衬衫和堪堪到大腿的小短裤,纤细的小腿被包裹在白色的高筒袜中,脖颈隐隐发光的宝石领结体现出他的优越家世。
似乎是注意到没有人理他,男孩委屈地撇撇嘴,一双眸子也染上雾气,却懂事地没有再说什么。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感觉自己心都快化了,只余下汩汩流出的柔情似水。
“抱歉,是我失礼了。”离他最近的纲吉率先反应过来,俯下身温柔一笑,“我是沢田纲吉,你的名字是?”
“对不起,我忘了自我介绍!”男孩眨眨眼,重新送出一个乖巧的微笑,仰起头说,“我是兰奇!”
他的语调活泼上扬,有着孩童特有的那种美好感觉。
笑容同样很甜——几乎要甜到别人心底,也很有感染力,是一看到就会让人忘记烦恼,有一整天的好心情的那种。
“唔,全名太长了,不想说……”他撒娇般微微嘟起嘴,“你可以直接叫我兰奇!”
这是小孩子耍赖时特有的软绵绵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纲吉,似乎发现,对于他小小的任性和不符礼仪的行为,面前这人的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俯身耐心倾听他的话语时,眼中也只有一片深沉似海的温柔和宠溺。
就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因为孩童的小小的狡猾,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
“大哥哥,你好啊。”他又对纲吉说了一遍,笑得眼睛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藏起透彻的心思。
至少在这一刻,他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也不想去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呢!他格外理直气壮地心想:未来的我的感情纠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现在只是一个被法语折磨到想哭的小宝宝。
————
小兰奇精致的稚嫩脸颊上,带着点未消去的婴儿肥,也或许是被家里人养得好,白皙娇嫩的肌肤,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奶香。
让人看着就心痒痒,蠢蠢欲动又担心轻轻一碰便会留下一道印子。
鸦黑色的发丝显然被细心打理过,看上去就十分的柔顺;玫瑰花瓣般淡粉色的唇,此时正抿起一个粲然的笑容,更显得俊俏。
他看着纲吉,神情有几分试探,就仿佛一只乖巧软萌的波斯猫,假装矜持地露出肚皮,实际心中焦急又委屈,只差发出喵喵叫的声音来催促了。
纲吉忍不住笑了,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手感在他的预料之中,像是天鹅绒般柔软细腻,有一股清香弥漫。
“你知道彭格列吗?”刚脱离换声期的少年音已有几分成熟的磁性,听上去分外迷人。
“嗯,我知道。”小兰奇偏过头,乖顺地蹭蹭他的手心,像是在回忆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说,“父亲有跟我说过,起初是保护居民的自警团组织,后来逐渐演变成地下势力。”
“历史悠久、名声赫赫,是黑手党中的秩序,每一代彭格列首领同时也是黑手党的教父。”像是背书似的,不夹带任何个人情绪,他不紧不慢地说,“几个世纪以来一直牢牢把控着西西里。”
明知这只是一番十分官方的话语,可其他人却不禁在心中暗暗吐槽:然后未来的你差点就把人家龙头老大的地位给挤下去了。
“所以——”他话语一转,神色不变,眼底倒是透露出一点好奇和兴趣,“需要我向您献上忠诚吗,亲爱的教父先生?”
伟大的人不是生来就伟大,他在成长中昭示其与众不同。
显然,注定未来将会搅得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的小兰奇,哪怕此时还只是一个连说话都拖着奶音的孩子,他生来的智慧和敏锐便早已展现。
“波维诺家族的十年火箭筒又出故障了吗?”他慢条斯理地分析现状,眸子中的冷静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而现在,我停留的时间已经超过5分钟了,看上去未来的一段日子里都不得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他背过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符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表情,刚刚的成熟稳重一瞬间便消失。
脸因为羞涩而漫上红晕,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不愧是先生。纲吉眼中凝聚着一抹浓郁的赞叹和惊艳之情。
抛开别的不提,光是这份随机应变、临危不乱的能力就已经足够让人夸赞了,放在这个年纪更是只能获得一声当之无愧的“天才”,而之后的分析……
信息整合、结论推断、揣摩心思……不管是观察力还是推理才能都是许多人一生都达不到的水准。
“嗯,是的,就和你想的那样,十年火箭筒闹出了一点小麻烦。”
纲吉单膝跪在地上,彻底与小兰奇平视,两双眼睛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您来到了20年后,而我是您未来的学生——最让您骄傲的那一个。”
“十分正确的判断,只有一点不同……”他握住男孩的手,仿若立下誓言,无比虔诚地说,“您不需要效忠于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平等的。”
男孩的手很小,纤细精巧,能被纲吉轻松地包裹在手中,修剪干净的樱粉色指甲有些紧张地攥住手心。
“我不明白……”半响,小兰奇轻声说,湿漉漉的眼睛中是藏得极深的迷茫。
他想要抽回手,却不知为何没有动作。
“您总会明白的。”
纲吉的眼神缱绻、柔和,盈满了许多男孩看不懂的东西。
“你已经很优秀了。”他把手放在小兰奇的头上,语气似是春天的风,吹开一树花开,吹起一池涟漪,“你能答应我吗?对自己好一点。”
“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着急。”
他的唇角扬起一缕阳光。
第一次,被承认了。心脏在怦怦地跳动,
小兰奇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眼眶异常酸涩。
身为家中独子,他背负的压力和期望实在太沉重了。
但他必须坚强,他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所有人都是这么对他说的,不管是父亲、管家、老师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有的只是一面之缘,有的是父亲的好友,有的是成天服侍他的下人。
所有人都对他说:“小少爷,不要玷污了您的姓氏,这都是您应该做到的。”
他们说这话时,神情是一样的肃穆。
不管他多么优秀,都只是应该的。
他只能优秀,他也必须优秀。
太糟糕了!他终于忍不住一连后退几步,委屈地扑在场中他唯一认识的人身上,揪着她的裙摆,不由得开始小声啜泣。
“阿加莎……阿加莎……”他可怜巴巴地呜咽着,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又没入那人昂贵的黑红裙摆。
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身子一颤,又说:“对不起……”然后哭得更加厉害。
“嗯,我在。”一向信奉神秘主义的阿加莎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旁,“不用在意那种事情。”
她把小兰奇拥入自己怀中,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极为耐心地等他止住眼泪。
“没关系的,慢慢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的语调轻柔,眼中也少见地充斥着温情,“别都憋在心里。”
纲吉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面上笑容不变,可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纲吉:我酸了,我不服,凭什么?我好不容易快要哄到手的恋人(?)就这么没了??!
“哦呀,好像忘了介绍,我可是和这位小少爷自小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两家还有婚约。”专心哄孩子的阿加莎嘲讽一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懂?”
“如果是20年前的话,场内所有人中,他只认识我哦。”她一字一顿地说,话语中满是优越感。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优雅地一行礼后,她直接抱起小兰奇,转身就要离开。
目光中深沉的情感一闪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她刚刚所说的话,半真半假,一起出生不假,说是一起长大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但是,若是要比较对斯卡特的熟悉程度,她或许不是最理解他的那一个,却绝对是最了解他的。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孩子也曾有过天真的时候,他也曾有一颗温柔的内心,直到后来……
她是知道斯卡特那段被埋葬的往事后依然活得好好的寥寥无几的人之一。
她知道他总喜欢在一座墓碑前独坐一个下午,她知道那本被他所珍视的诗集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她也知道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是好人,却又一次次地揽下那些不属于他的职责。
她更忘不了,许多年前,当她质问斯卡特说:“是什么改变了你?”
“死了一些不该死的人。”他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却注意到了,在那一如既往从容的外表下,是一颗破碎的心,翻腾的痛苦和悔恨。
他被人生生挖去了希望的种子。
“什么人该死?”她说,嗓音是她这一生唯一的颤抖。
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不要相信爱情”时,她没哭;父亲迫不及待地续弦后,将家产尽数分给继母的儿子时,她一言不发;父亲死后,她亲手废了继母,让她的儿子变成自己脚下的一条狗时,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她很清楚,自己是拥有才能的人,因此,无论是怎样的罪过都会被宽恕。
但那一天的那一刻,物是人非,那种莫大的悲伤和绝望让她也禁不住战栗。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不该这样的。她见识过少年的年少轻狂、不可一世,也曾注视着那双死寂的眼睛重新燃起光芒,她看见过,他与挚友畅谈理想时的慷慨激昂。
“没人该死。”他轻轻地笑了,那个笑容的弧度苦涩到几乎像是落泪,“谁都不该死,阿加莎。”
但他没有哭,他只是用那样平静的目光,以一种温柔又包容到不可思议的姿态接纳了这个世界。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有人生生挖去了他心中希望的种子,而是有人用自己的死亡,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注定不会发芽的种子。
然后,他终于被教会了什么是“善”,他终于拥有了一颗能够爱人的心。
自此,他在用自己的余生赎罪。
而她,是那场悲剧的无声记录者;也亲眼看着斯卡特把过去的自己随着回忆一同埋葬,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小兰奇在她怀中抽噎,不肯让别的人抱。
看到这一幕,她的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你看,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顶多就是稍微聪明了一点、敏感了一点,爱哭了一点。
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逼成后来那副样子的?
她轻轻地揉了揉男孩的头,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你呀,未来可是变成了一个糟糕的大人。”
“很糟糕吗?”泪眼朦胧的男孩看着她,眼睛红红的。
“嗯,很糟糕呢。”她这么说,微微一笑。
我一直在害怕,当执念了却的时候,这世上就没有能拉住你的人了。
你在想些什么?我看不透、猜不透也一无所知。
我想尝试着拉你一把,却发现,你早就已经不需要救赎了。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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