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来到迦勒底的第7天

    在这个异能者受到大众排挤的时代,各国将其当做非常规武器,一边忌惮一边恐惧,一边享受着便利一边又加以种种限制。

    除去欧洲成立了专门的异能部队外,其他各国还未真正领会到“异能者能够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这一事实。

    举个例子,他们充其量将异能者视作需要被管制的生化丨武器,却不知“超越者”们多数是都该归属于“核丨武”的天灾。

    斯卡特的想法很简单,但同时也是惊艳的,无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不得不说,后来的许多组织,包括横滨的三刻构想在内,都是基于这一想法之上。

    这个计划名为“七个背叛者”,其宗旨是,集结“超越者”级别的异能者,从源头干涉这场战争。

    依靠武力,强迫被卷入战争的各个国家首脑、最高指挥官签下和平协议,替这场蔓延至整个世界的战火画下终止符。

    这非常的疯狂且异想天开,不提其他的,光是要打听到各个国家的最高指挥官的真实身份,并且把握时机,将他们绑到一个足够隐蔽——没有任何国家能够出手干扰的地方。

    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或者说,需要一些身居要职,拥有合理途径可以知晓这一方面情报的人,为了“世界和平”,做出必要的牺牲。

    这个计划暴露后,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国际一级的通缉犯,反人类的恐怖丨分子。

    或许日后诺贝尔□□会为他们提名?

    而提供情报的那几位,若是没有提前准备后路,或是做好伪装,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而可笑的是,在战争结束后,除去已死亡的几位,剩下的所有人无不端坐在国家权利的顶端,成为座上宾——至今为止,没有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异能力或许是罪,而“罚”则是人类本身。

    ————

    当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不知多少次来到这个梦境时,立香已经习惯了偷窥小男孩之间笨拙又懵懂,介于友情与爱情的朦胧恋爱。

    她见证他们偶尔爆发争吵又迅速和好,分歧的理念并不意味着隔阂,他们相互依存,互相包容又彼此陪伴,一步步靠近对方。

    他们是最理解彼此的人。

    夏尔·波德莱尔是实验产物,人造的伪神,却也是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孩子。

    会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悲伤,会因为美好的事物而欣喜,他用他的眼睛看见过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但仍愿意相信人类身上闪闪发光的品质。

    他喜欢诗歌、文学和艺术,像是钢琴家一样纤细修长的手上,却不知沾染了多少亡魂,也能用来细心栽培一丛玫瑰,或是撰写动人的诗篇,烘焙一盘甜美的点心。

    他本该有无数种选择,无数个人生。

    他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拥有不多却能够交心的朋友,时不时在报纸上发表几篇作品,周末提前做好小饼干,邀请别人到家中作客。

    他们可以聊一些轻松的,能够一笑而过的话题——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沉重的事情,那些无时无刻不深深折磨着他,束缚着他,逼迫着他的罪孽与愧疚。

    这是很久以前,当夏尔操纵着足以毁灭整座城市的能力,让那捧玫瑰绽放在手中,嘴角含笑地递给自己的搭档时——

    那时,斯卡特就忍不住想:他本来应该是个诗人。

    毁灭的异能,在他手中绽放出生命。

    夏尔就站在那,只是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对他伸出手,说:“我们回家,好吗?”

    “好……”他抓住了那只手。

    他的整个世界也因此有了一抹光。

    可光会熄灭,回忆会黯淡,就像烟花的绽放只有一瞬,流星的坠落无声无息。

    但至少,这抹光,曾照亮过他的整个世界。

    夏尔用命给他换来了一颗星星,指引他前行的道路,他不能回头,也绝不可能回头。

    多少次,当全世界的恶意扑面涌来,当背负的过往沉重得让他窒息,当独自一人迎头走向未来,而挚友却被永远地留在回忆中……

    他无数次想哭,却又咬着牙忍下去,在坠落谷底后,又跌跌撞撞地往上爬。

    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誓言,为了与过去决断,为了崭新的开始。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即使他恨不得与夏尔一同死去,可一想到,除了他以外,不再会有任何人记得那个温柔忧郁的少年时……

    没有人会在他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没有人会在意他拿命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和平,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一个才华出众却不出名的诗人……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真正了解过夏尔,更不要说铭记一生。

    他不得不活下去——替夏尔活着,艰难地独自一人地不被理解地活着。

    从年少时的聪慧与冷漠,到后来的温柔,他逐渐懂得生命的意义,对这世间也多抱有了一份期待与眷恋。

    他有尝试着去帮助其他人,也成了许多人口中的救赎。

    可这,是真正的他吗?

    他早已把自己埋葬在回忆中。

    梦境进展到两人的谋划即将成功之时,夏尔身份不慎暴露,对外联邦宣称其背叛,对内则下达“不顾一切,也要将其抓捕”的命令。

    这时斯卡特正要升迁至其他部门,他面临两个选择:

    一撇开关系,按照计划行事,等到事情结束后再想办法洗清夏尔的嫌疑,或者直接劫狱也无所谓。

    二推迟计划,放弃过去的一切功绩与荣誉,先稳住局势,与夏尔一起跑路。

    而他的选择,毫无疑问——他摘下了胸前代表指挥最高荣誉的白银奖章,装作一无所知,恳请他的老师,当时的联邦总局长给他们一周时间,他想证明自己的搭档是被诬陷的。

    这是最考验演技的时刻,他要确保自己的神情和动作万无一失,言语更是不能出一丝疏漏,眼神流露出的情感一定要真实。

    他敢保证,要是当时他露出一丝马脚,下一秒,周身团团包围的十几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举枪指向他。

    他在赌,赌他在老师心目中的重要程度,赌夏尔平时的表现能不能让他们降低一丝戒备……

    赌他的老师是否相信,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一个放下一切,愿意付出一切的对象。

    幸好,他赌赢了。

    他发自内心感激地向老师行了一礼,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压低帽子遮盖眼底的阴霾和沉思。

    他在心中将整个事件倒放一遍,反复思索每一个细节,捋清每一个关键之处,试图查出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又或者,是谁出卖了他们?

    越是这种时候,他反而越是冷静,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一着不慎,便将满盘皆输。

    他不能也决不会将搭档的性命作为赌注和筹码。

    若有那个必要,他会抢在那之前……

    牺牲自己。他将这句话抵在唇边,无声地反复品味,眼睛深处像是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下一秒便要风起云涌。

    他走得匆忙,他将这十几年来所追求的东西——名誉,权势,功勋全部不假思索地丢下。

    “你真的要走?”他的老师最后问道,“你确定吗?走出这扇门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学生了。”

    “你曾经的履历将成为一张废纸,你将令你的姓氏蒙羞,你会从无名的英雄沦为阶下囚。”

    “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你还年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将大好未来付之一炬。”

    “嗯,我确定。”他没有回头,手搭在门口的把手上,语气坚定不移,“因为……”

    “他是我的搭档,我的挚友……”

    “我的珍宝。”

    迷茫的旅人终于不再徘徊,终于不再随波逐流,也终于不再孤独。

    因为,他早已找到了真正能填补内心空缺的事物——他此生唯一的珍宝。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在老师看向他的背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与几乎不存在的歉疚。

    立香忽有一瞬不妙的感觉,差不多是在这种感觉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出的同时,她就从梦中惊醒。

    之后,一连数日,她都再也没看到后续。

    ————

    “这样啊……”

    当立香对我如实说出这几天心不在焉、睡眠不足的理由时,我丝毫没有意外。

    我只是顾着为童谣梳头。

    她有着一头上好的银发,光滑如同丝绸,亮丽如同白银,似是清冷的月光凝聚成的宝石,又像是流动的铂金。

    不过,任何名贵的珠宝都无法与这头秀发相媲美,在真正的珍宝面前,它们只能黯然失色。

    发丝从我指间滑落,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头发,再选取合适的缎带作为发绳,扎成两个细长的麻花辫。

    “谢谢你,斯卡特先生。”小姑娘站起身,对我甜甜一笑。

    “不用谢,我可爱的小淑女。”我轻轻地将一朵花别在她的耳旁,“希望你不会介意收下这个礼物。”

    我笑眯眯地对童谣挥挥手,才对一直被忽视的立香说:“那么,你认为之后会发生什么呢,亲爱的御主?”

    “不如你来猜一猜。”

    “我不知道……”立香沉默了一会儿,“他……那位先生……”

    “还活着吗?”

    “很遗憾。”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吃惊、疑惑、自责、失落又似是早有预料……

    金色的眼睛里有火焰在静静燃烧,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跳动。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她最后只是喃喃自语,“悲剧与喜剧的当事人只是相差了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运气。”

    “不,不会有差别的。”

    “你知道‘幸运a’和‘幸运e’的区别吗?”我换了个话题。

    “幸运e意味着一个人会被不断地卷入不幸的事情中,最后悲惨地死去。”

    “而幸运a……呵呵……”我忍不住笑了笑,用一如既往温和的嗓音说,“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能称为‘幸运a’呢?”

    “那当然是,无数次地死里逃生啊。”

    立香因为这个颠覆性的说法而咽了咽口水,在反应过来后,她的眼中立刻浮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悲伤。

    “您的幸运是……a++?”她的声音颤抖,似是不愿承认这世界上竟有如此戏剧性的悲剧。

    “同样是一次次地被卷入不幸中,不同的是,他总是能活下来。”

    “一次又一次地,周围的人全部死了,只有他活下来了。”我慢条斯理地说,“只有他一个人,无论是多大的灾难,多危险的时刻,他都活着。”

    “总有人愿意为他献出生命,总有人愿意为他而死,也总有人因他而死。”

    “这可真是伟大的幸运啊。”

    我的人生太难熬了。

    无法遗忘的记忆,每一个鲜血淋漓的细节,都在无休止地告诉我——

    你看,你失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死在你的眼前……

    只有你,还活着。

    “当夏尔死的时候,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倒在我的面前,我却无能为力时……”

    “任何人都可以崩溃,只有我,必须、也只能保持冷静。

    我必须、也只能去处理好,所有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别人都可以逃避,可以不去看,可以不去想。可是只有我不行。”

    “我必须去看,必须去想,必须去做,必须去记住,必须去坚强。

    我必须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清醒更理智,我必须要认清现实,我必须要接受他的死讯。”

    “Master,其实我们的相性很好,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召唤到我。”

    “身为一个半吊子的不靠谱英灵,能看穿你的内心,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

    “在你的身上,我看见了和他相似的高洁的灵魂,我知道,你早已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但是不需要,Master。”我俯身摸了摸立香的头,“这个世界可还没有落魄到让小孩子付出生命。”*

    “我的到来,是一个‘错误’,一场‘意外’,亦或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奇迹’。”*

    “Master,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见证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关于我的过去,有很多未尽的遗憾,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往前看。”*

    “我不是在赎罪……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以他的方式生活下去,以他的视角去看他所珍视的一切。”*

    羁绊五,get!

    立香却高兴不起来,冥冥之中,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注定的悲剧,她是台下的看客,无法更改剧本。

    “其实,我后来有想过……”我低声地自言自语,“他一个人行走在黑暗里。”

    “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想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为什么偏偏是他,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想过很久,可最后唯一能得出的答案,无非是——因为‘我是我,他是他’,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玫瑰,在我颤抖的手心里凋零了。

    我终究什么都留不住,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我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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