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这些天, 不莱梅城的人们总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不说前些日子, 城里突然降临强大的威压, 不少人受不住坐倒在地上, 连直立行走都感受到困难, 就是这些天城里出现的士兵、骑士都比往常多了不少。他们各个神色肃穆, 是农户们给瓜果也不吃, 姑娘们抛媚眼也不笑。

    总之, 这不安的气氛一直环绕在不莱梅城的上空。连天都是阴蒙蒙的, 还时有时无的下了几场小雨，细密的雨滴滴落在行人的手臂上，领口里, 又多加了几分凉意。

    到了今日，小雨里还夹杂着雪花，一起飘扬在街道上。

    冬天来了。

    诺欧的别墅里，诺欧给佣人们放了假，有亲人的都回家去了，了无牵挂的诺欧也给他们买了今年不莱梅城最出名的戏剧的票，让他们好好休息。

    而此时, 诺欧和艾斯正坐在别墅一楼的小房间里，他们中间放着一口大锅, 下面架着柴火。

    诺欧拿了把小刀，切了点羊肉，把它放到煮沸了的大锅里。锅下面的火有些小了，艾斯从地上捡了两根比较粗的木头, 直接加到原来的柴火上，结果把诺欧之前好不容易搭好的木头架子压垮了，原本烧得还算旺盛的火苗顿时要灭不灭的。

    诺欧只觉得他认识艾斯后，脾气越来越好了。

    格林小公爵冷冷地看着艾斯。

    两位锦衣玉食长大的贵族小少爷，就是出去打猎，都是有侍从架好篝火，他们再装模作样烤个肉的。今日，艾斯非要来一次自助料理，把别墅里的仆人都赶走了，两个人自己动手，诺欧才马马虎虎、弄了半天搭好一个稳定的木头架子的。

    结果，这个混蛋，一点不珍惜人家的劳动成果！

    艾斯完全没有发现格林小公爵心里的火苗蹭蹭蹭得烧，他懒洋洋地摸了把坐在他腿上的小龙，叫了声，“儿子。”

    小龙身上金色的鳞片已经比刚出壳的时候亮了不少，它的小尾巴时不时灵活地甩两下，听到艾斯叫它，它熟练地朝木头上喷了一口火。

    “嘣”的一声，已经熄灭的篝火又燃了起来。

    艾斯心满意足地叉出一块水煮羊肉吃了。

    本来艾斯还想把羊肉嚼烂了给小龙尝尝的，诺欧虽然狠狠地皱了下眉头，但也没有管他。倒是安吉莉卡制止了艾斯，“小少爷，小龙还小，肠胃也弱，最好不要吃太辛辣的东西。”

    在艾斯看来，这锅汤远称不上辛辣，但的确重口味了，也不知道小龙受不受得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

    艾斯叹了口气，摸摸龙儿子的头，“乖儿子，不是爸爸不想给你吃，是这坏哥哥坏姐姐不让爸爸给你吃好吃的。”

    诺欧见着艾斯多了，养气功夫越发好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给艾斯翻白眼，“你可别胡说，它都听得懂。”

    小龙出生没几日，诺欧就发现，小龙的智商水平和人族六七岁的孩子无差了。其他人也就罢了，艾斯哪怕不说话，小龙有时都能明白艾斯的想法，真是聪明得过分。

    此时，面对未来的剑圣·魔导士·龙冰冷机械的目光，就是诺欧自视甚高，也不由心里发怵，让艾斯少胡说八道。

    安吉莉卡在边上用木头棒子捣了碗肉末，艾斯拿着小勺子喂小龙吃，他不以为意，“我可没瞎说，乖儿子，是不是？”

    小龙也不知是吃肉末太专心了，还是听懂了艾斯的话，头在那里一点一点的。

    诺欧：“那我怎么就比你矮一辈了。我跟安吉莉卡是它哥哥姐姐，你倒是它爸爸了。”

    艾斯：“因为你年纪还小嘛。至于你当它的叔叔，你们家叔叔的这个传统，你跟我儿子就不要传承了。”

    要是别人揭这个伤疤，诺欧不是一剑过去，就是用眼光冻死他。但艾斯是不同的，诺欧知道艾斯没有恶意，他时不时地提一提，也是告诉诺欧，这只是一件很多家庭都会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过大的权利，过多的财富，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只会让他们活得更加不容易。

    诺欧：“你就算真的有儿子了，我也是孩子的伯伯，不是叔叔吧。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

    艾斯打了个哈哈，虽然按年纪，诺欧的确比艾斯大，但艾斯是从来不承认的，遇到这个话题还总是避开。

    安吉莉卡又捣好了一碗肉末，小龙出生没多久，食量却不小，每天能吃下它身体三倍的生肉。这让诺欧不禁忧愁，如果小龙长大，他还养不养得起小龙跟它“爸爸”。

    安吉莉卡问道：“小少爷，你不给小龙取个名字吗？”

    关于小龙的名字，艾斯说他要郑重，要慢慢想。在诺欧看来，完全是艾斯看小龙破壳，喜得找不着北，顾不上取名了。

    没料到，艾斯拍了拍小龙身后的肉翼，直接道：“乖儿子，我们叫诺恩好不好？”

    诺欧：？？？

    小龙歪头想了想，没觉得好也没觉得不好，又低头吃它的肉末去了。

    安吉莉卡问道：“小少爷，为什么给小龙取名叫诺恩啊？读起来很像格林小公爵的名字呢。”

    艾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因为是诺欧的弟弟嘛。”

    诺欧一记眼刀过来。

    艾斯不再说笑，他看着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小龙，淡淡道：“在古魔法语里，诺恩是命运的意思。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它都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安吉莉卡不再说话，掌控自己的命运，说来容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诺欧望着艾斯，它像是在宽慰，又像是在祝福，“它会的。它是黄金巨龙的幼崽，就是在龙族，它也是王者，定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艾斯把小龙抱了起来，让小龙与他平视，它一边摇着小龙一边道：“诺恩，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诺恩朝艾斯吐了一口龙息，还没有喷到艾斯的脸上，这些小火花就掉落在地上。诺恩大约是在为它的新名字表示欣喜，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它对艾斯打扰它吃饭，表达不满。

    好不容易把午饭吃完了，安吉莉卡把诺恩送回了三楼艾斯的卧室。艾斯与诺欧也没有收拾篝火大锅，直接回了二楼诺欧的卧室。

    艾斯坐在窗台边，听诺欧讲佐治亚骑士团的事。

    “佐治亚骑士团的骑士都被派去街上维持秩序了，当然，不莱梅城还没有我们来试炼的时候混乱，根本没有什么秩序要维持。他们只是在寻找一头魔兽，他们怀疑，不莱梅城隐藏了一只至少七级的魔兽。”诺欧道：“还没有人想到龙，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诺欧：“佐治亚骑士团只有团长是8级骑士，但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倒是不用担心有人会闯格林家族的领地。”不管格林家族内部的斗争如何，诺欧都是家族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他现在也没有任何要失去继承权的迹象，没有人敢硬闯他的住处的。

    “不过，完全不配合检查也说不过去。我本来都想让带着诺恩去郊外躲躲的，但佐治亚骑士团里最近出了新的声音，他们认为那头魔兽只是路过不莱梅城，因为它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待在城里却没有闹出动静。所以虽然罗斯大骑士长下发了命令，但底下的人执行得很水，特别是其他大队下的骑士，有人都没有参加巡逻。”

    艾斯点点头，情况比他想得要好。

    诺欧：“我现在就担心，诺恩能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它毕竟是魔兽。”魔兽总得经历厮杀才能成长，若老把它拘着，养废了可怎么好。

    艾斯：“这我倒不担心，龙的幼生期很长，有一千年的时间，我才能陪它多久。我过些日子会带它去趟魔兽森林，教他捕猎还有飞行。”

    诺欧已经放弃让艾斯参加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的训练了，闻言也没有反对，只是道：“不要去有高级魔兽存在的地方，诺恩对它们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艾斯点头，“我会小心的。”

    艾斯与诺欧又谈论了一会儿，才把有关诺恩的事情讲完，然后艾斯就准备回去了。

    艾斯都快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身，对诺欧说：“对了，还有件事，我差点又忘了。”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墨绿色的袋子，递给诺欧。

    诺欧不明所以地把袋子打开，里面有厚厚的一沓金票，全都是出自凯撒商会的不记名的一万金币的金票，足足有一百张。

    诺欧诧异道：“这是？”

    艾斯：“我跟诺恩、安吉莉卡他们住在这里的伙食费。”

    诺欧：“可是，这么多金币，你是从哪来的？”

    艾斯：“就是来自我上次跟你说的秘密。”

    艾斯倒想说是诺依曼子爵给的，可他们整个家族每年的收入都不知道有没有10万金币，哪可能给他这么多。艾斯甚至还想过，说他是从黑袍人的那个魔法塔里搜的，最没有破绽，但他以后还要给诺欧金币，就又不好解释了。

    诺欧迟疑道：“你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诺欧刚问完话就后悔了，如果艾斯的秘密涉及那么多金币的话，他现在这样问，岂不是有意图不轨的嫌疑。

    艾斯倒是明白诺欧真实的想法，“不要担心。我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亦可能伤害自己的事，这些钱去凯撒商会也绝对可以兑换出来。”

    “至于那个秘密嘛。”艾斯卖了一个关子，又道：“你上次不肯听，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诺欧：……

    又过了一日，天上的雪更大了，天气也渐渐转凉，并且没有再温暖起来的趋势。

    不过这日，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又恢复了训练。艾斯踩着雪地靴跟诺欧来到训练场的时候，大卫·里希特正在询问教导他们射箭的骑士，“大人，前些天为什么停止训练了？今年的训练任务完不成，会推迟到三色堇假期吗？”

    教导艾斯他们射箭的是一个金发、看起来很温柔的骑士，那骑士说道：“罗斯大骑士长命令我们执行任务，所以没有人有时间教导先生们。至于三色堇假期，请先生放心，不会推迟的。”

    艾斯和诺欧站在训练场的边上，他跟诺欧咬耳朵，“三色堇假期？”

    诺欧：“我们是3月参加骑士团试炼的，2月就是三色堇月，也称之为三色堇假期。在这个月，三色堇帝国要是有内战，也是要罢战的，战时，骑士团的骑士也只做普通的训练，平时，不管是骑士团还是他们的训练营，都是放假的。城市里也会举办各种庆祝活动。”

    艾斯想了想，道：“我记得今年三月的时候，巴特索登不少小孩扮成了兔子，来庄园里要糖果。那天，诺依曼子爵刚好也在，他不仅少见的没把他们赶出去，还分发了不少酒心巧克力。”

    诺欧：“这也是很常见的庆祝活动。1000多年前，亚历山大一世在2月底建立了三色堇帝国，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才有了三色堇月。在民众举办的庆祝活动上，就是平常不近人情的领主，也多会说些喜庆的话，分发些小礼物。”

    艾斯：“那今年三色堇月你有什么计划？”

    诺欧：“自然是要回路易斯安那行省的东部平原的，难道我还要躲着我的好叔叔吗？”

    诺欧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等三色堇月的时候，他的老师会回格林家族的封地，就是老师不在，诺欧也不相信，他的叔叔敢在路易斯安那行省的东部平原上对他出手。

    艾斯哀叹一声，“那我怎么办？”

    艾斯总是有办法吧诺欧从仇恨的情绪里抽离，诺欧疑惑道，“三色堇月就是工人也会放假休息，佣兵团也会暂时解散，这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你不回巴特索登庄园吗？”

    艾斯：“有点不想回去。卡洛琳夫人已经走了几年了，说不准诺依曼子爵身边都有娇妻在侧了。”

    诺欧不赞同道：“如果是这样，你父亲会告诉你的。而且，不管你父亲有没有新妻子，你都是他的长子。”

    艾斯：“我不是介意这个，唉，你不懂。”

    第二次了！艾斯每次遇到不想说的话，就会丢过来一句“你不懂”。格林小公爵又要面子要风度得很，虽然心里痒痒的想知道，但也不会再问艾斯。

    但艾斯还是从另一个方面感受到了诺欧的不满，他看着他第二根还没有射中靶心，就被诺欧打下来的箭，郁闷道：“喂！”

    诺欧转过头来，面色平静，“手滑。”

    艾斯气冲冲地又把一根箭搭到弓上，也顾不上隐藏实力，瞄准靶心就射了出去，箭飞到一半，就被另一根从他身边飞出的箭矢打落了。而那根打落他箭的箭矢还直直地飞，直到射中他的靶心。

    艾斯狠狠地瞪向诺欧。

    诺欧满脸无辜，摊着手，“又手滑了一下。”

    艾斯扔下手上的弓，去扯诺欧皮不笑肉也不笑的脸，“啊啊啊，你就是故意的。刚才你还用上了斗气，别以为我没看见。”诺欧也回手去扭艾斯，两个人瞬间就闹成了一团。

    “诺依曼先生！”很快，教导他们射箭的骑士就站到了艾斯和诺欧的身边。

    艾斯瞬间收手，把地上的弓捡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可惜已经晚了，教导他们射箭的骑士道：“诺依曼先生，请你今天留下来打扫训练场。”

    艾斯：“骑士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教导射箭的骑士：“你说。”

    艾斯用手指着诺欧，问道：“为什么他不用打扫训练场？他还把箭射到我的靶上。”艾斯觉得好不公平，这会儿连诺欧的名字都不想说了。

    教导射箭的骑士非常公正，“诺依曼先生，因为是你先动手的。”

    训练结束的时候，又只有艾斯和大卫·里希特被留下来打扫训练场。艾斯是因为打扰其他人练习，大卫·里希特则是因为没有一根箭射中靶心。

    诺欧离开训练场的时候，拍了拍艾斯的肩，主动给他台阶下， “马车会停在训练营门口，我会等你一起回去的。”

    艾斯。

    艾斯就是这么好哄，他心里好受了些，还有空跟大卫·里希特插科打诨，聊聊两个人的辛酸往事，“还好今天不是马术课，不用打扫马粪。”

    大卫·里希特动作利索的把地上的箭矢捡起来放到箭筐里，“其实都差不多，多干干就习惯了。”

    艾斯：我并不想习惯。

    艾斯看着大卫·里希特依旧肥嘟嘟的脸蛋，但明显灵活不少的身体，不得不感慨，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的生活锻炼人。

    等艾斯回到马车上，还跟诺欧说了这事。

    诺欧：“这不很好？要不你也多参加参加骑士团的训练？”

    艾斯：“还是不了，我打算过两天就去魔兽森林。”

    诺欧：“这么快？！”

    艾斯：“不快了，像诺恩这么大的‘孩子’，3个月就可以学飞了。我总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从现在开始到三色堇月结束，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了，时间不算久了。”

    诺欧：“那骑士团年末的考核呢？”

    实力增强后，艾斯也不执着做学者了，但他决计不会继承诺依曼子爵的爵位和封地的，艾斯道：“没有关系，就算考核不参加，也不会太影响最后的考核成绩。”

    诺欧心知，就是影响了，艾斯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没有再劝。

    艾斯掀开帘子，吩咐车夫，“去中心大街的佣兵公会。”

    诺欧看艾斯坐回马车里，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艾斯：“以佣兵的名义进入魔兽森林，行动会方便些。”

    诺欧：“那你自己来就够了。”

    艾斯：“我想跟你一起建立一个佣兵团。”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商会，佣兵团，乃至帝国的建立，他们最开始都是极其普通的，有的甚至只是在火炉边的一餐晚餐，在车轱辘上的一场谈话。

    但这不妨碍它们在很多年后，在这片大陆上扬名立万，传承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