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第 301 章

    不夜城的拍卖会压轴的除了安吉拉小姐制作的炼金物品以外, 还有前往永夜城的往返通行证。前者即使世所罕见, 也没有双子城的通行证对亚琛的吸引力更大。

    又有几个人能在活着的时候去趟亡界？

    路易·芬格本想以在永夜城无法保障亚琛王子的安全为由劝诫, 希望亚琛王子不要轻易涉险。亚琛王子却道：“生前王侯将相, 死后还不是骷髅之王的臣民。”

    对此, 路易·芬格也无言以对。

    就是在不夜城, 以这里巫妖的数量, 骷髅之王真要对亚琛王子下手, 他连一成护住殿下的把握也无。这样想着, 在永夜城还是不夜城，也无甚区别了。

    亚琛王子与路易·芬格当下拍下了双子城的通行证，降临永夜城城中心的家拍卖会。永夜城与不夜城就像两座镜像城池, 它们风格迥异，却在关键处有极其相似的地方。

    原本，亚琛以为不夜城的拍卖会已经足够绚丽，直到他来到了永夜城对应的宫殿。

    宴会厅里，芬格帝国埃菲尔行省的刺绣地毯，三色堇帝国威斯特法伦行省镶嵌了宝石的器皿，如果这些还是俗世王权可以享用到的奢侈品, 那么宴会厅穹顶美轮美奂的壁画、走廊上的巨幅油画，即使在三色堇王宫这样的珍宝也寥寥无几。

    亚琛出身王室, 艺术鉴赏水平极高，只观摩了数息，就确定这些艺术品价值连城。

    可在这座宫殿，这些世所罕见的作品数量可以摆满十数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亚琛对眼前的一切感到瞠目结舌。如果这里是骷髅之王的府邸, 他可能还不会感到如此不可思议，然而宴会厅里的侍女告诉他，这样规范的宫殿在永夜城就还有数次，骷髅之王的府邸也远远不是这里能比的。

    路易·芬格自然明白亚琛王子失态的原因。他即使不是芬格家族正统出身，也是乔治·芬格亲王亲手抚育长大的，艺术欣赏水平也极高。

    “有这样的传闻，有些艺术家生前穷困潦倒，才华无人赏识。他们死后，却会在亡界备受尊崇，拥有享不尽的财富。”路易·芬格心中的震撼不比亚琛王子少，他同样为这些藏品感到目眩神迷，道：“看来那些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在亡界，无时无刻都有亡灵从现世到来，再彻底消散。就像是现世路边普通的一朵花凋零，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极其偶尔的，巫妖大人们的领地里会出现些特殊的亡灵。他们大多灵魂天生强大，特别适合修炼亡灵魔法，有潜力成为优秀的属下。

    也有少部分亡灵特殊，是因为他们在艺术或者其它方面有极高的造诣，导致灵魂之火异变。这样的亡灵百年难遇，也是非常珍贵的。

    并不像现世以为的，暗黑属性的亡灵生物都残忍嗜杀，毫无理智。恰恰相反，因为拥有极其漫长的生命，高级亡灵们不仅博学，大多数还精通某类乐器或者美术。对那些实力低微、却才华非凡的亡灵生物，他们也非常尊敬。

    不管去哪个城池，这些大师都会是最尊贵的宾客。

    在无尽的生命里，他们总是能创造出些非凡的作品，数百上千年积累，就挂满了这一条条的长廊。再者，现在永夜城是亡界的中心，整个亡界的珍宝有90%都聚集在这里。

    今夜，这座宫殿还有个特殊的使命。

    它是双子城最伟大的炼金师安吉拉小姐与永夜骑士团团长阿诺德将军举办婚礼的地方——在这个亡界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人类智慧集成所在。

    宫殿穹顶的壁画被施展了魔法，水洗过的蔚蓝的天空，棉花般柔软的白云缓缓飘过，如梦如幻，恍若梦境。等在尽头的骑士器宇轩昂，穿着白色纱织长裙的亡灵法师倾城绝色，路易·芬格也不得不感慨，“真是对璧人。”

    亚琛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新人。

    自从新娘走上花路，他的视线就被搀扶新娘的青年牢牢吸引住了。

    青年的身份大概是巫妖、亡灵魔导士之类的，因为他身上有很浓郁的暗黑属性的魔法元素。他也必然与新娘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挽着她走花路。

    但为什么这个陌生青年的眉心会有三色堇的印记？

    众所周知，只有科奥瑟家族人身上会出现三色堇印记，但王宫里没有任何资料说科奥瑟家族有人修习亡灵魔法或者成为巫妖？

    这个青年究竟是谁？

    ……

    艾斯没想到，他们刚从小位面回来就有好消息——阿诺德告诉他，他向安吉拉求婚，安吉拉答应了。

    阿诺德希望艾斯可以做他们的证婚人，因为他对他们两个人都意义非凡。

    但最后还是巫妖英格索尔做了证婚人，因为艾斯要以兄长的身份挽着安吉拉，把她交给阿诺德将军。

    “我没有妹妹，安吉拉就像是我的小妹妹。她也不可能有其他男性长辈参加这场婚礼，就让我来陪她走这段路吧。”艾斯道。

    阿诺德自然不会拒绝。

    平日，安吉拉不施粉黛就已美貌异常；婚礼当日，巫妖英格丽德取出珍藏的婚纱，赠予安吉拉，为她盛装打扮，她更是容光焕发。

    所有见到她的人类或亡灵都惊艳得呆立住了。

    艾斯也笑着调侃，“我们在巴特索登庄园的时光，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14岁。”

    那个时候安吉拉就犹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她美则美矣，却像是个精致的木头美人。不像现在，她气质依旧纯粹，眼角眉梢却带着风情，纯真又魅惑，把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无愧双子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安吉拉却有些神情不属。艾斯以为她是要嫁为人|妻，婚礼前心中忐忑。

    他还宽慰了几句，“不要担心，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以后要是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事，都来找我，我会给你撑腰的。”

    可等他们走到礼堂，艾斯才终于明白安吉拉所思为何。

    安吉拉环顾礼堂，有些不知所措，道：“殿下，姐姐怎么不在？”

    “这……”关于安吉拉、安吉莉卡姐妹的事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艾斯自然清楚安吉拉会希望姐姐来她的婚礼，但他更能理解安吉莉卡今夜不会出现。

    他低声询问安吉拉，“你姐姐事先没有与你说吗？”

    “姐姐说她不想来。”安吉拉既不解又难过，道：“殿下，可姐姐为什么不想来？我离开死灵海的时候，我还与姐姐留了信，告诉她我非要她来。我以为她最后还是会来的，她拗不过我，她从来都是拗不过我的。”

    艾斯：……

    这要他怎么回答。

    洒满了雪白玫瑰的路程已过半，花路两边都是亡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不过是冲着安吉拉双子城最强大的炼金师、第一美人的风采，还是敬仰永夜骑士团团长阿诺德，亦或是有骷髅之王亲临的婚礼，他们都从亡界的各个角落赶到了这里，为新人送上了珍贵的礼物。

    除非艾斯决定未来给自己举办场婚礼，否则这就是亡界千年来最盛大的婚礼。

    “安吉拉，你要学会长大，过了今日你会有新的家庭。不止安吉莉卡，阿诺德也会成为你的亲人，爱护你，守护你。”艾斯细细宽慰他。

    他们走在铺满着白色玫瑰的长廊上，所有的宾客都微笑着看着他们。艾斯有意遮掩，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说话。

    “我婚后，有了新的家人，就会与姐姐疏远吗？”安吉拉目光闪过仓皇，她的手也变得冰冷。

    其实之前，得知阿诺德将军向安吉拉求婚如此顺利，艾斯就有种不真实感。

    不是他们不相配，是他们缺少些情人才有的暧昧。

    但他没有想到安吉拉是这样的不成熟。

    “别想这么多。”事已至此，艾斯不希望婚礼出现意外，“今天是你最重要的日子，专心婚礼吧。”

    他们也已经走到了花路的尽头。

    艾斯把安吉拉的手交给阿诺德将军，“安吉拉是家里的小妹妹，有时候不太懂事，希望你能多包容她。”

    “我会的，殿下。”阿诺德道。

    他握过安吉拉的手，巫妖英格索尔为他们主持婚礼，阿诺德对着他的君王、他的属下、他未来的妻子许下诺言。

    巫妖英格索尔继续道：“安吉拉·菲弗尔小姐，你愿意嫁给阿诺德·冯·菲茨罗伊先生吗？无论你是人类，还是亡灵，你都会与他彼此相爱、珍惜，直到灵魂之火燃尽。”

    鬼婴小丹尼尔已经托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飘到安吉拉、阿诺德的边上，上面放着两枚戒指，是阿诺德收集的魔法石、安吉拉亲手锻造的。

    然而，他带来的钻戒似乎没能立刻派上用场。

    整个宴会厅都很安静。

    安吉拉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人亦或者亡灵窃窃私语。

    安吉拉的沉默持续得有些长。

    大家都渐渐的感觉到了异常。

    安吉拉把手上的捧花放到了小丹尼尔的托盘上面，她揭下雪白的头纱，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阿诺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现在嫁给你。我心里感觉不安，我担心姐姐，觉得她出事了，我想去看看她。”

    宴会厅更安静了。

    像是连风流动的声音都被亡灵吸了进去。

    可能再也没有亡灵能像阿诺德这样有涵养，现世的骑士也不会如此风度翩翩。阿诺德依旧温和，“等婚礼结束，我可以与你一起去看她。”

    “不。”安吉拉眼睛微红，语气却比之前还要再坚决些，“我去。只要我去就够了。对不起，我们婚礼可以延期吗？我现在没有办法宣誓。”

    阿诺德没有回答她。

    “等我回来我会给你解释的。”安吉拉抛出个魔法卷轴，她面前凭空出现了个传送阵，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离她最近的阿诺德听到了。

    她不敢看阿诺德，也不敢去看艾斯所在的方向。

    她就这样，直接通过传送阵传送走了。

    尴尬。

    整个宴会厅都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尴尬。

    没有亡灵敢看永夜骑士团团长阿诺德的笑话，更何况有骷髅之王在场，今日的新娘还是骷髅之王曾经的侍女，骷髅之王亲自挽着她把她交给阿诺德的，结果新娘就这样逃婚了？这不仅是阿诺德丢脸，骷髅之王也定然面上无光。

    也没有人敢阻止安吉拉离开。

    她固然是九级的亡灵法师，但在场有数十位巫妖、圣阶，他们不拦她，只是因为阿诺德、骷髅之王没有出手，不敢越俎代庖罢了。

    艾斯朝巫妖英格索尔打了个手势。

    只见巫妖英格索尔从容不迫地走到宴会厅的中间，他异常优雅地行了半礼，

    他道：“诸位朋友，我是英格索尔，欢迎你们来到永夜城参加这场婚礼。我们的新娘有位重要的亲人没有到场，她必须邀请她来。安吉拉是英格丽德与我看着长大的姑娘，她事事追求完美，还有些任性。因此，婚礼不得不推迟几天。难得朋友们光临永夜城，计划明日开始举办的交易会会提前到今日。为了恭贺新人，城主还拿出了几份星辰药剂参加交易会。朋友们要是手上有些多余的珍奇，也不妨拿出来交换些有用的东西……”

    宴会厅里的气氛又渐渐活跃起来。

    两个位面，数十位巫妖、圣阶齐聚的机会可不多见，明日永夜城举办的交易会对不少大佬来说，可能比参加今日的婚礼更重要。

    更别说，还有传说中的星辰药剂。

    传说，星辰药剂是骷髅之王才能炼制的药剂，对圣阶也大有好处。

    不知什么时候，阿诺德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宴会厅里。也可能有人发现了，但是假装不知道。

    艾斯面色古怪，与站在他边上的诺欧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受了诅咒。我上次送芬芙儿出嫁，她就没有过几天快乐日子，这次安吉拉又这样。”

    诺欧不在意道：“谁能诅咒你？”相对婚礼上的闹剧，他更不想看到艾斯不快，哪怕这不快只有一丝。

    艾斯叹息道：“谁知道呢。”

    下一刻，艾斯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诺欧知道，他去找阿诺德了。

    这次，婚礼的双方都与艾斯关系匪浅，艾斯总不好完全置身事外的。

    ……

    到了艾斯现在的实力，他只略一查探，就寻到了阿诺德的所在。

    他刚刚出现，阿诺德就察觉到了。

    阿诺德一如既往地向艾斯行礼，“陛下。”

    真的，艾斯以为他再也不会为什么事情感到窘迫了。

    直到此刻。

    艾斯犹豫地说道：“安吉拉她……”

    “她不会再回来了。”阿诺德少有地打断了艾斯的话。

    注意到艾斯的迟疑，他道：“其实我之前就有预感，安吉拉可能不是很喜欢我。一个女人完全坠入爱河是很明显的。我已经与英格索尔传音，请求他帮助我转告大家，婚礼不会再举行了。”

    阿诺德的话有些出乎艾斯的意料。

    艾斯下意识松了口气，就算安吉拉像她所说的回来，他也不觉得他们立即准备婚礼是件好事。

    但他也更加的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向安吉拉求婚？你对安吉拉……”

    “我对安吉拉是真心的。”阿诺德的声音罕见的温柔，他道：“她最初到亡界的时候，就是我在照顾她。像英格索尔说的，我看着她从个事事要依赖我的小亡灵法师走到今天，想来再过不久她就会成为亡灵魔导士；在更久远的将来，她也会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她给我生命带来的色彩，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抱歉。”因果循环。想到当初还是他下命令让阿诺德庇护安吉拉，这根红线还是他间接牵的，艾斯心情也有些糟糕。

    “不必抱歉，殿下。不是每段爱情都需要有结果的。”阿诺德道。

    艾斯微怔。

    他能听出阿诺德话语里的爱意。

    也正是因此，他没有办法理解阿诺德的平静。

    阿诺德再风度，再豁达，距离他被安吉拉悔婚才这么短时间，他也不应该这样平静。

    阿诺德继续道：“这千年来，我见过太多三色堇家族的悲剧，从我效忠过的亚历山大一世陛下到您的王兄西本王子殿下，我看过太多因执念产生的悲剧。我很庆幸，我没有受到那样的诅咒。我依旧深爱安吉拉，她是我这千年唯一动心过的女人，我想再也没有办法遇到另一个能让我如此深爱的人。

    但我比三色堇家族的大多数人幸运，我比他们多了份清醒，我可能比安吉拉还要早知道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只是在触手可及的幸福面前，我也变得卑劣，我知道她还不懂，我还是向她求婚了。但我想，就算她将来后悔，我也会放她走。我只是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我依旧很抱歉，阿诺德。”艾斯道。

    再怎么说，安吉拉也不应该在婚礼上一走了之。

    要是阿诺德成心报复，在他们有婚约的情况下，艾斯也不好插手太多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艾斯道：“我以前竟不知道，你距离超越圣阶的存在也只有一步之遥。”

    怪不得当初他准备去小位面，阿诺德说可以召唤他。

    艾斯圣阶的时候，自以为力量无法传递到亡界，也从未试图召唤过阿诺德他们。但他忽略了种可能，如果他要召唤的人是个超越圣阶的存在，对方能接受到的信息范围更广，也是能听到他的召唤的。

    阿诺德之前不是超越圣阶的存在，但已经无比的接近了。

    他甚至比诺欧突破前力量还要强些，诺欧天赋很高，但阿诺德踏入圣阶超过千年，积累不是诺欧能比的。

    尽管如此，如果艾斯真的从小位面召唤他，他临时突破，风险依旧不小，也是有一定概率陨落的。

    “其实我走到这步也没有太久。在无尽荒野待了千年，为了护住其他骑士的灵魂之火，我的力量不断流失，在遇到陛下之前，其实我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而等到永夜城建立，在向您表达效忠之后，我心愿达成，才隐隐约约感知到瓶颈。”阿诺德道。

    “你为何不与我说？我自然会让你去闭关修炼的。”艾斯道。

    如果阿诺德专心修炼，可能现在也已经是超越圣阶的存在了。

    “陛下，如果我突破了，您与我之间的契约就会不复存在了。”阿诺德道。

    艾斯再一次怔住了。

    就像人类的魔宠突破圣阶会重新恢复自由之身，亡灵生物高出他的城主一个大境界，也不会再受到契约的约束。

    艾斯缓缓说道：“这样真的值得吗？”

    阿诺德想到他生前的最后一战。

    因为亚历山大一世陛下的命令，他与整个骑士团去赴了场必死的战役，他看着他的同伴一个个倒下，直到他万箭穿心而死。他从小就被教导骑士精神，他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他君王没有做到他的承诺，没有他们骑士的荣耀，他们的番号也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直到他在无边的旷野迎来他真正的君王，他的同伴被再次唤醒，骑士团的铁骑再次响彻位面，他们获得了新的番号，所向披靡。

    “陛下，您是我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