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帝王侧

    会试的成绩很快下来了,国公府的人猜测戚善考得好,却不知道她能考得这么好。

    等到打听消息的小厮连滚带爬地一溜烟跑回来,大声嚷“世子是会元!世子是会元!”的时候,饶是这辈子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老太爷也不由摔了茶杯,老太君更是惊喜得要晕倒。

    会元意味着什么?

    整个大庆那么多的考生,只有三百人可在会试中脱颖而出,成为贡士。

    而会元,可是这三百名贡士的第一名!

    安国公喜得从凳子上蹦起来,连声说:“善!大善!”

    又转身感谢父亲替阿善取的好名字。

    梁氏在旁边又是骄傲,又是心酸。骄傲的是阿善天资聪颖,学识武功都不输于这世间男儿;心酸的又是阿善本是女娇娥,如今却要肩负起家族的责任,取得会元固然让人喜悦,可是若不是之前的日夜苦读,哪会取得如何好成绩?

    将来的路看着锦绣堂皇,却是处处危机、步步惊心。

    老太君手都在颤抖,扶着身边的侍女就要起身。

    她着急:“快随我去庙里面还愿!这是佛祖显灵了。”头一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嘱咐:“多带些银两,这次香火钱还得加一加。”

    戚善在旁边看得好笑,连忙制止。

    “这才是个会元,祖母不如再等等,等殿试结束后再去寺庙里还愿。”她不正经,开玩笑:“万一祖母早早还愿了,佛祖不继续保佑孙儿了呢?”

    这话老太君听不得。

    她连忙呸了一声,双手合十,虔诚低头,只说:“佛祖在上,阿善说的都是胡话,佛祖切莫责怪。”

    又回头瞪戚善:“不能开佛祖的玩笑。”

    戚善无辜地回看。

    老太爷摸了摸长须,很是得意:“阿善文武双全,实在是我们教养有方。”

    他很有信心,断言:“状元有望!”

    旁边的安国公和戚善都点头附和,俱是昂首挺胸信心满满。

    若是魏洵在此,看到这画面少不得要哑然失笑,然后讥讽一番:戚家的厚脸皮,的确是一脉相承。

    这一日,送戚善去参加殿试后,老太爷一个人坐在榻上就一直咧开嘴笑。

    老太君骂丈夫傻子,转身却叫侍女从她的陈年嫁妆里拿出那几件上了上好的首饰,开始对着镜子试起来:殿试完肯定要摆酒宴请宾客,到时候可就是状元的祖母了,可千万不能丢了阿善的面子。

    安国公则是去了隔壁成国公家里,对着成国公七扯八扯。

    你家儿子多大了?

    十七?真巧,同我们阿善一般大。

    现今在哪里任职?

    哦,还没有任职啊。今年考试了吗?

    成绩如何?贡士?真是虎父无犬子,有乃年少之风!

    你问阿善?

    阿善从小淘气,我本来还想腆着老脸去给她在军中寻一官职,没想到这孩子竟要走仕途。

    考得如何?

    好歹是过了会试,有幸拿了会元,现在正在宫里殿试呢。

    绕了一圈,成国公终于知道安国公的来意了。又听安国公吹嘘,见他开心得唾沫星子到处飞,到底是没忍住,唤来小厮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安国公。

    安国公没尽兴,见天色没黑,脚步一拐就走进了隔壁的镇国公府。

    ——听闻他家公子今年也参加考试了,同是考生父母,想来他和镇国公应该也有许多共同话语。

    国公府上下喜气洋洋了一整日,晚上没等来状元,倒是迎回来一个探花郎。

    圣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元公公亲自将戚善送了回来,和和善善地和戚家上下解释:“世子策论做得极好,字写得也端庄好看,圣上爱得不行。只是——”

    顿了顿,他无奈。

    “戚世子未免长得太出众了一些。”

    戚善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些年来圣上也见过他几面,知道她小时候是个滚圆的小胖子,最近几年略有消瘦,已经显露出安国公年轻时候的俊雅风姿来。

    今日殿试,更见她站在殿中,虽然只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衣,却硬生生把满朝文武比了下去——戚善的相貌当真极好,抬手浅笑间粲然生辉,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又肃肃如松下风,叫人见之难忘。

    戚善的策论做得的确非常得圣上的喜爱,可是相比于他的策论,圣上印象最深的到底是她的姿容仪态。在抉择出一甲三人的时候,元公公就听圣上评价戚善:“阿善美姿仪,萧萧肃肃,雍容闲雅,当状元委屈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的,历代科举三甲里,探花郎往往都是长相最优者。

    戚善果真当了探花。

    送完元公公后,戚家上下都是又气又笑。

    圣上的抉择当然不能质疑,老太君只能发了狠地摩挲手里的佛珠,恼:“我们阿善长得好竟然成了错!”

    安国公也有些不开心,技不如人倒算了,可若是因为长相俊逸才要让出状元,未免让人不甘心。他叹息:“也不知那状元位便宜了哪家儿郎?”

    小厮探了消息回来,说是叫程治,听说是个父母亡故的寒家子弟。

    既是个寒家子,那么不认识就很正常了。

    梁氏见戚善安静坐在一旁,神色略有怔忡,不由担心她因为考试失利坏了心情,忙说:“探花郎也很好,阿善不必烦恼。”

    戚善回神,知道母亲误会了,赶紧澄清:“母亲放心,我对结果并无不满意。”

    她恍惚并非为了结果,而是因为今日与那状元郎在大殿碰过了面。

    戚善记性好,一眼认出他就是当日在沉香楼前葬父的少年。

    万万想不到,两人的再次相遇竟然会是在大殿之上。双方打了一个照面,都认出对方,愣在原地,但殿试毕竟重要,于是又默契地闭了嘴,互相拱手后就开始各自答题。

    戚善知道程治不容易,因此并没有把这段过去说出来,只把本次见面当做初识。

    心中也有些感慨命运巧妙。

    游街那日,戚善早早地穿了红衣去了宫里拜谢皇恩。在被圣上当众钦点了探花后,她从元公公手里接过圣诏,就听上头圣上开始夸奖。

    “阿善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圣上笑,“这孩子从小文课武课都表现优秀,更难得品性上佳,天真烂漫,少傅和同窗无一不爱她。安国公有子如此,幸也。”

    安国公饶是之前有再大的遗憾,此刻听到圣上的这一番话后都尽数散去,只余下一身的畅快。他也不顾及还在朝堂之上,当即就咧嘴点头,一脸荣也幸焉。

    旁边的成国公和镇国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想到自家的儿子,心下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

    戚善起身,就见到魏澹魏琰和魏洵都站在一旁。

    见她的目光看过来,魏澹没忍住露齿一笑,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魏琰虽然和戚善关系算不上好,但是对她也挺有好感,见她如今取得如此成绩,也没吝啬地颔首肯定。

    只有魏洵一脸淡然,也不看戚善,只盯着前方,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好东西。

    戚善撇了撇嘴。

    出了大殿,戚善没立刻就走。

    她倚在石柱上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慢吞吞走出来的魏洵。大步上前,将人拉到一边,戚善说:“圣上都夸我了。”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没夸我?

    魏洵挑眉,悠悠笑:“夸你俊,还是夸你无人不爱?”

    他在最后一个字上加重了音。

    这是拿圣上的话刺她呢。

    戚善抚掌而笑,一脸理解:“敢情你是嫉妒了!”

    戚善从小性格就好,进宫后皇后偏爱,少傅关心,同窗一起读书的皇子和官家子弟个个都爱同她一起玩耍,人缘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圣上说“少傅和同窗无一不爱她”虽然有些夸大,但确实有些道理。

    魏洵却不同。这么多年下来,他身边能聊的也就戚善一人。戚善觉得若不是自己性格活泼,能给魏洵身边稍微带来一点热闹气氛,这人过得铁定还要冷清许多。

    魏洵嗤笑:“去游你的街吧。”

    说罢就提步离开。

    戚善自觉自己是说中了他的伤心处,俨然已经是这场口角之争的胜者,便神清气爽地理了理头顶的发冠,快步离开,准备去寻程治。

    殿试结束后,状元是要带领诸位进士游街的,戚善作为“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在今日游街的地位算得上不可或缺。

    到达虎门后,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的程治问:“那我们现在开始?”

    戚善和其他人都应好。

    于是一众人就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开始向春崖街过去,一路上无数人前呼后拥,欢声雷动,再加上旗鼓开路,喜炮震天,处处张灯结彩,别提有多热闹了。

    百姓们都跑出来,想要一睹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的风采,许多闺秀不好意思露面,便都在戏楼茶楼或书屋的二楼偷偷探出头来,好奇观望。

    陈薇在茶馆二楼向下望去。

    看那少年穿着一身红衣骑马而来,目若星辰,神采飞扬,众生芸芸,唯有他仿佛携带晨光破晓而来,照亮世间。

    她无法移开眼。

    陈母在旁看出异样,只是说:“不过是个探花,比不上二皇子。”

    这是提醒,是劝慰,同时也是警告。

    陈薇收回视线,轻声应了,垂下的眼眸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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