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37章 第三十七章

小说:金童 作者:崔罗什
    贺一鸣离开之后, 苏裴又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 他打开窗户, 夏夜的空气有些闷热粘滞, 天色全黑了, 能看到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颜色变幻闪烁。

    苏裴这时候该趁着空闲改一改剧本,但是他现在脑海中只有贺一鸣的话, 怎么都静不下心。

    他想给许医生打个电话, 但许医生已经不是他的医生了,而且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他不能去占用别人的休息时间。

    他翻着手机。小颜给他发来几条消息,问他和小曲奇玩得怎么样。大概她心中愧疚,没有问很多。

    他的母亲文心兰也给他发了消息, 文心兰叫苏裴多发些照片给她, 还旁敲侧击, 问苏裴怎么没有拍几张和小颜的合照。她还不知道小颜没有来, 心里还有几分期盼,觉得那个女孩不错,说不定和苏裴有戏。

    苏裴没有给母亲解释,只是给母亲发了很多小曲奇的照片,还说给她带了些特产礼物。

    最终苏裴给姚至诚打了个电话。

    老姚是他和贺一鸣共同的朋友,友谊从大学到现在, 对他, 对贺一鸣, 老姚都很了解。苏裴想有些事情, 老姚也许比他更通透。

    老姚并不知道贺一鸣和苏裴一起来了上海。

    电话一接通,他就打趣苏裴“你和小女友怎么样了她和曲奇还处得来吗”

    苏裴抚着额头,说“没有。她临时有事,没有来。”

    老姚察觉到苏裴的语气有点低落。他问“那你现在一个人在上海带着小曲奇,能应付得过来吗”

    苏裴说“没事。贺一鸣也在。”

    姚至诚问“他也有事去上海那巧了。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苏裴顿了一下,他不能把炸弹丢给老姚。他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

    “是我新书的事有点口角。我自己写的新书的序,被贺一鸣批评了。”

    姚至诚像是听见了新鲜事,哈哈一笑“他会不喜欢你写的东西这可太罕见了。”

    听完苏裴的描述,姚至诚说“你别放在心上,你又不是为他写的,他一个人代表不了所有读者。贺一鸣这个人吧一旦要追求完美也是挺可怕的。这点你应该很了解。”

    苏裴说“也许我并不了解他。”

    “嗯”姚至诚当然听不懂苏裴这话里的含义。

    虽然没把实情说出来,但苏裴也算是排遣了一下。

    这天夜里,苏裴还是有点睡不着,他打开电脑,开始胡乱写点什么。也许有些对贺一鸣说不出口的话,可以写出来。

    但他写了几个开头,都写不下去了。因为现在他和贺一鸣之间说不清道不明,是笔糊涂账。那天他对贺一鸣说了他们的“友谊”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他认为贺一鸣听懂了他的暗示,但贺一鸣依然强硬地插入他的生活。

    但这种状态,他们能持续多久他承受不了,贺一鸣也不该承受这样的煎熬。

    他们都在逃避,逃避正面问题。

    苏裴合上电脑,在床上辗转。夜深人静时候,他只需面对自己,他终于感到了委屈面对这种情况,他当然想要逃避。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男人有感情纠葛,更别提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不论他从前多欣赏甚至崇拜贺一鸣,都不意味着他想过要和贺一鸣接吻,抚摸,发生关系。

    所以突然发现他是贺一鸣的性幻想对象,他太过震惊当然会逃避。他没有在惊慌中彻底和贺一鸣绝交,已经是异乎寻常了。

    苏裴假想过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姚至诚身上会怎么样,结论是他会毫不犹豫和老姚说明并疏远保持客套的距离。

    换成任何一个同性朋友都会是一样的结果。只有在贺一鸣这里,他手足无措。

    他逃避,是完全正常的。

    苏裴想不通的是,贺一鸣在逃避什么

    他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贺一鸣这时候也没睡着。他本来就睡眠少,每天睡四五个小时足够了。但今天是有另外的理由,他晚上回到酒店之后,接到了他妈打来的电话。

    贺一鸣来上海几天了,邹咏梅才知道。她不清楚贺一鸣工作上的事,从不过问,她打电话来只是来问一些有关他三十岁生日庆祝的安排。

    她还告诉贺一鸣一个好消息“你知道吗,杨伦的小女儿要回国了,她妈妈想介绍你们认识。我已经请她去你的生日聚会了。”

    杨家做的是医疗器械和精密仪器,发家快有二十年了。他家的小女儿,贺一鸣之前也有所耳闻,据说很漂亮,在网上有些人气。之前在国外读书,是许多留学生追求的对象,不少男生梦想娶了这位顶级白富美,可以一步登天。

    贺一鸣听着邹咏梅滔滔不绝,介绍这个姑娘是如何好,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除了相貌,真没遗传到什么他母亲的性格。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而黯淡的人,没有太强烈的性格,所以能和他父亲相安无事,偶尔还会有恩爱的错觉。

    她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幸存者,终于在晚年得到了平静和富足。现在她和所有思想传统的老人一样,只盼望一件事儿子结婚生子。

    贺一鸣很清楚,自己如果像父亲一样大声呵斥她,她只会默默吞下来,绝不会违抗他。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他平凡而可爱的母亲,是他最后一丝乡愁。

    他说“见面可以,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我不喜欢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他说着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邹咏梅说“你先见见再说嘛。听说那个孩子特别好不是娱乐圈里什么模特啊演员啊可比的,是真正的有教养有学识。”

    她又小心问“你在上海和谁在一起”

    贺一鸣握着空酒杯“没有谁。怎么问这个”

    邹咏梅说“我听人说在上海迪士尼看到你了,我说看错了吧,你怎么会去迪士尼。那不是小孩玩的地方吗”

    贺一鸣说“是认错人了。”他不愿意多说,匆忙挂掉了电话。

    隔了一天,贺一鸣带苏裴和小曲奇去米其林餐厅吃饭。这家餐厅新评上的米其林,极其热门,但贺一鸣一个电话就预约了包厢。

    贺一鸣请苏裴吃顿饭,算是对之前失言的赔礼。

    吃饭的时候话不多,苏裴问贺一鸣是不是今天就要飞回北京了。贺一鸣说“是的,今晚的飞机。”

    苏裴说“那我不送你了。”

    贺一鸣说“不用,等你回京见。”

    吃过饭后,他们本来打算去看个展览,但是天气不好,下起了大雨,苏裴没了心情,他想起自己剧本有两天没碰了。于是要带小曲奇回公寓。

    贺一鸣开车送他们回去,苏裴带着小曲奇下了车,对贺一鸣道谢“这几天有你在,小曲奇玩得很开心。”

    贺一鸣问“你呢”

    苏裴举着伞,说“有你在,我轻松多了。”

    贺一鸣看着他说“上楼吧,雨太大了。”

    苏裴冲他一句“再见,路上慢点”还没说完,车窗已经升了起来。

    苏裴带着小曲奇回到了公寓。他让小曲奇在房间里看电视,自己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他现在心中有许多话,觉得非要对贺一鸣说出来不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不计后果,全凭直觉,冲动鲁莽,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线上,他现在就是那只薛定谔的猫,他可能生,也可能死,但他自己都不知道。

    苏裴又在客厅中转了一圈,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冲到阳台上,果然看到了贺一鸣的车贺一鸣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把车停在了小区道边,仍可看到他公寓的位置。

    苏裴心脏在跳动,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打开自己行李箱,那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礼盒,里面是他给贺一鸣的礼物。苏裴把礼盒取了出来。然后在行李箱夹层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盒烟。他撕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去卫生间点上。

    他现在得抽支烟镇定一下。

    也许是太久没抽烟了,也许是他太紧张了,猛吸大一口之后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一手捂住嘴,一手按住胸口,咳嗽一阵才平息下来。

    他又慢慢抽了两口,然后掐灭了烟。

    大雨还在下个不停,不时有雷声隐约轰鸣。

    苏裴又去阳台上,贺一鸣的车还停在那里。他等了五分钟,十分钟,贺一鸣还是没有走。苏裴终于给贺一鸣打了个电话。

    贺一鸣马上接了起来“什么事”

    苏裴说“我想起来有件东西忘记给你了,你等一下。”

    他拿着那件礼盒下楼。

    贺一鸣坐在车上,看到苏裴慢慢走了过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他看到了苏裴手里的礼盒,猜到了是什么。

    “这是生日礼物,不等到当天了,提前送给你。”苏裴说,他把礼盒递给贺一鸣。

    贺一鸣默默接了过来。

    他没有打开,只是放在自己腿上。

    “这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礼物,”苏裴说,“因为我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一鸣想,苏裴是来宣判他的命运了。

    奇怪的是,这个场景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他好像已经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对话了苏裴满怀歉意,用一种柔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但话语中却没有任何余地。

    他打断了苏裴的话,问“苏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裴想,这时候再反问“知道什么”也太过虚伪了,他说“你脚受伤,我去农庄看你的那次。你的母亲也去了,我看到了我以前送你的运动手表你母亲说,那是你喜欢的人送的。我才知道”

    贺一鸣闭了闭眼,他想,原来如此。确实是从那次之后,苏裴的态度就有些奇怪。难为他闪躲纠结了两个多月。

    他现在完全不想说话。

    苏裴说“这件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觉得你变得很陌生。不再是那个我熟悉了十几年的贺一鸣我努力回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是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贺一鸣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让你知道,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苏裴心里泛出苦涩,他说“我想过。”

    车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外雨声哗啦。

    过了几秒,苏裴才说“一鸣,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我们谁都不能逃了,只能面对。我不止想过,我是一直在想。你的性格是这样的,你还是贺一鸣。你不能忍受失败,更不能忍受怜悯”

    贺一鸣说“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苏裴看着他,他能感到自己手有些发颤,但是他必须说下去“因为这件事不能这么拖下去,总该有个了结,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贺一鸣侧身向前,忽然伸出手,他伸手抚上苏裴的额头,脸,到头发,再按住他的后脑勺。苏裴的声音消失了,他不再说话。

    贺一鸣按住他的头,两个人脸靠在一起。他吻住了苏裴的唇。

    “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贺一鸣想,他已经无法再听苏裴说下去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这句话的下一半必然是“但是”。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不健康的爱。”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能再让苏裴说下去了,他要告诉苏裴,事情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问题。

    苏裴被这个吻定身了。他从没有想过贺一鸣的嘴唇是这样的温度。这个吻只有第一秒是轻柔的,但它瞬间变成一种强势的侵入,掠夺了他所有的呼吸,但触碰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好,一个长长的吻结束,他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擦了擦嘴唇,迷茫地看着贺一鸣。

    他原本想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所以我想试一试。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尽管你的性格更适合做朋友而非情侣,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下决心来拒绝你”

    看来他可以不必说这番话了。

    他看着贺一鸣,贺一鸣的神色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

    贺一鸣仍是冷峻忧伤的神色。

    他开了口“苏裴,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更犯不着用你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暗恋苦恋。不至于。也许我确实对你是有一些幻想。但我尊重自己,也尊重你。因为我知道你对女人的痴迷。我们可以保持一种比朋友更亲密一些的关系,但不至于过分,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苏裴喃喃说“你在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贺一鸣在刚刚吻了他之后说这个。他陷入了混乱。

    贺一鸣接着说“我一直保留着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那块运动手表。这是真的,多少是种缅怀。如果说我有遗憾,那就是遗憾在大学时候和你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毕竟那时候的你才是最美的。没有人能和那时候的你比,现在的你也不行。”

    他又伸手用手指轻轻擦过苏裴的嘴唇,说“你看,我刚刚已经证明了。”

    苏裴面色苍白“证明什么”

    贺一鸣说“只要我想,我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没来拿,只是我不想。”

    苏裴感觉不到颤抖了。嘴唇上缠绵的余温消失了。雨声静音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到贺一鸣的嘴唇张张合合,短短几句话,把一切都击碎了。

    过了一会儿,苏裴才听到自己问“你真的不想吗”

    他像个十几岁的无知站街少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单薄无望。

    贺一鸣说“你觉得我见过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看到现在的你还会想吗我照顾你,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习惯,也许是还有那么点暧昧,但仔细想想,那也是我不忍心看你变成现在这一团糟的样子。大概就是怜悯。”

    苏裴不能再听下去,他说“我知道了。”

    他慌忙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苏裴”贺一鸣叫他。

    苏裴转过身看向他,他在瓢泼大雨中,几秒钟全身都淋湿了。但他毫无所觉“什么”

    贺一鸣把伞递给他“你的伞。”,,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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