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张素华赠给孙老夫人的酸茶,很显然有问题,若真像黄妙云说的有毒,她今天可就别想顺顺当当地从孙家离开!
噗通一声,她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孙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息怒,我绝无毒害您的心思!”
孙老夫人冷眼瞧着她,并不说话。
张素华又慌忙道:“我要是敢下毒,怎么会找您讨茶?”
老夫人好奇地反问道:“我也想知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找我讨茶呢?”
张素华一张嘴就咬了舌头,讨茶当然是为了陷害黄妙云,这下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尤贞儿从外面进来,听了个大概,正欲辩解,孙老夫人呵斥道:“小娘子不要再聒噪了!”
尤贞儿如芒在背,冷汗直冒,孙老夫人可是忠勇侯的亲妹子,世子夫人眼下也正在厅外!她哽了一肚子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孙老夫人的大儿媳妇邱氏也吓坏了。
倘若孙老夫人真有个好歹,孙家的子孙们就不能考最近一科的科举,老爷们也要回家守孝。
邱氏立刻站起身,颤声道:“来人,请大夫!”
黄妙云上前一步,安抚道:“老夫人,夫人稍安勿躁。”
孙老夫人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还算镇定,她呼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后,问黄妙云:“这酸茶为什么会变出不同颜色?”
黄妙云从容地道:“酸茶会变出不同的颜色,是因为您平常喝的酸茶,是正宗的酸茶,我表姑母送的酸茶,是假茶。真酸茶遇到紫草汁会变蓝,假酸茶则变红。”
这是她在尼姑庵的那几年学来的本事。
尼姑庵平常一日只有两餐,她每天都要擦洗庵堂,干的都是力气活儿,一日两餐根本吃不饱,只能想法子赚钱,尼姑庵背后所靠的山之顶,也生长着这样的酸茶,只是产量极少,且十分危险,她也只有饿极了,才会去采一二两酸茶下山到药铺售卖。
药铺里的大夫很有收酸茶的经验,他便是用这种法子辩解真假,黄妙云每次卖的都是真酸茶,一来二去就和大夫熟悉了,便问了大夫其中缘故。
原来市面上不少造假酸茶的人,这些人为了仿造酸茶的酸味儿,会用味道和颜色相似的一种草汁浸泡茶叶,以假冒真。
但这种草汁遇到紫草汁会变成红色,且有轻微的毒性。
大夫便是以此区分真假酸茶。
黄妙云采过数次酸茶,早就对酸茶的味道熟悉不已,真正的酸茶不仅有淡酸味儿,还有一点点苦涩味儿,假的酸茶只有酸味,没有苦涩味。
当她端起茶杯的时候,她就闻出了其中的差别,也约莫猜到了张素华跟她换茶水的坏心眼。
孙老夫人点了点头,孙家做花卉生意,本就有些染异色花草的本事,变色之事,她倒不惊奇,她又问黄妙云:“张氏送的酸茶,究竟有什么毒?”
黄妙云道:“这种毒会让人拉肚子,严重的话,也有可能口吐白沫,然后死亡。不过假酸茶毒性小,一杯茶只是会拉肚子,倒没有性命危险。您若不放心,可以一会儿再请大夫来瞧瞧。”
孙老夫人和邱氏的心,总算是搁回肚子里了,脸色也柔和了些许。
张素华的僵白的脸,也渐渐了回了血色,她都快吓死了。
孙老夫人淡声看着张素华道:“起来吧。”
张素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腿都是软的,全靠尤贞儿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邱氏定下心神,开始打圆场,微笑着问张素华:“酸茶金贵,的确容易买到假货。”又同众人道:“幸而这次没有大碍,连累诸位受惊,当真抱歉。”
旁边有人附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慢慢回缓。
张素华也顺着台阶下,忙不迭点头道:“这些恶人造假手段的确惊人,老夫人,我也是受了骗。”
孙老夫人自己也心有余悸,她瞧着黄妙云笑道:“若不是你这小丫头聪慧,我怕是要好吃一回苦头了。”
黄妙云道:“也不是晚辈聪慧,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法子,能保证不买到假货。”
老夫人含笑问道:“哦?什么法子?”
黄妙云俏皮地眨着眼:“便宜没好货嘛,去京城里有名的药铺,或者茶叶铺里多花些银子,自然买到假的。”
厅中一片哗然,张素华竟然贪图便宜买假货献给孙老夫人,还真是省钱的一把好手。
孙老夫人朝张素华的方向瞥了一眼,哂笑着轻哼一声。
张素华:“…………”
她简直呕血啊。
就是因为大铺子里都卖光了,所以她托人花了三倍的价格买了假的!!!这笔银子都够她给尤贞儿置办一件像样的首饰了!
张素华真恨不得遁地回家,把花银子的账本拿过来当众大声念一遍!让她们都看看清楚,她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黄妙云又浅笑着嘱咐孙老夫人道:“酸茶的确可以治病,只是治病这种事,还是要靠大夫才行,您以后切莫随意吃药,千万谨遵医嘱。”
孙老夫人慈和地笑着颔首,声音十分温和地道:“谢谢小娘子嘱咐,老身以后再不敢掉以轻心了。”她睨了张素华一眼,若有所指道:“一把老骨头,也不敢瞎折腾了。”
若不是看在娘家储家的份上,她怎么可能肯接受张素华的酸茶,从今以后,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一场意外,就这样收场,黄妙云若无其事地回到原位,看戏的人也都散了。
储崇煜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他一步步地走出花园,脑子里全是黄妙云窈窕的背影,若莲若兰,仿佛镀上了灿烂光辉。
他也被人用下作的手段欺负过。
侯府的下人最擅长的阳奉阴违,欺软怕硬,这些手段,正好可以全数用在他这个“假货”的身上。
但他和黄妙云不同,他没有光彩,一丝也没有,他是阴沟里的臭虫,生长在四壁漆黑,恶臭熏天,不见天日的地方。他是家人丢弃的狗皮膏药,连被踩在脚底,都要嫌弃。
花厅里,又和之前一样井然有序,上茶上糕点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胡妈妈站在黄妙云身后,嘴边的痣都扬了起来,她俯身靠近黄妙云的耳畔,咧着嘴角赞道:“咱们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本事了!我的姑娘啊,你今儿可真厉害!夫人要知道了,不知道多欣慰。”
黄妙云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伸出几根手指头,拉着胡妈妈的袖子小声央求道:“您别告诉母亲。”
姜心慈即便欣慰,也肯定忧心居多,黄妙云不想让母亲担忧。
胡妈妈眼眶微红,拍了拍黄妙云的手背,道:“姑娘安心,我不会说的。”
黄妙云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感受得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她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大方端庄,足足坐了两刻钟,然后……肚子就饿了。
等到黄妙云觉得没人看她了,才敢捡了一块糕点,送进嘴边。
世子夫人刚和邱氏说完话从暖阁出来,一打帘子,就瞧见黄妙云两腮鼓鼓的样子,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聪明却又纯良。
十分好。
中午开了宴,黄妙云被安排到和世子夫人一桌,张素华和尤贞儿早就如坐针毡,溜之大吉。
宴后,黄妙云便和黄敬言一起坐了黄家的马车回家,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喝了酒,一时半刻走不掉。
下马车之后,黄敬言反常地跟着黄妙云走了一段路,等胡妈妈走了,才塞了一张纸条给黄妙云,道:“他让我给你的。”
黄妙云一脸发蒙,谁?
她打开字条,上面写着在京城安福寺的见面的日期,还画了五根草。
“……”
储归煜的字条真传神。
黄妙云看完便收起字条,趁着甬道没人,同黄敬言道:“这事儿你可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哥哥,尤其是贞……”
黄敬言撇撇嘴,道:“知道啦!谁也不说,他早跟我说过啦,就算我牙齿被撬光,也不会说一个字,否则我牙齿全部掉光光!”
黄妙云觉得好笑,储归煜的话,怎么跟圣旨似的?
黄敬言鲜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黄妙云弯下腰,伸出小拇指,跟黄敬言说:“拉钩,说谎是小狗。”
黄敬言脸颊嘟嘟的,眨巴着长睫毛,定定地看着黄妙云带笑的脸颊,这张脸和从前老是横眉冷目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鬼使神差地勾住了黄妙云的手,很快就收回手,轻哼道:“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食言。”
说罢,他就迈着小短腿跑了。
黄妙云回了团月居烧了字条,歇了会儿,半下午听说黄怀阳回了家,且没醉,便拿着储崇煜丢掉的碎玉去了黄怀阳的院子。
黄怀阳一见黄妙云,就知道她的来意,他书房的桌面上,早摆好了一个大大的木匣子。
他笑着冲跨过门槛的黄妙云招手,问道:“是来借雕东西的工具的吧?让我瞧瞧,你要雕什么?”
黄妙云粉面含笑,将手帕里包着的,损坏的玉簪头和簪尾巴拿出来,道:“爹,我想这两样东西雕成一对小摆件。”
黄怀阳接了帕子细看,皱着眉道:“不好雕,你恐怕没有这个功夫。”
黄妙云倒不怕难,她挽着黄怀阳的手臂撒娇道:“爹,您有吗?”
黄怀阳笑呵呵地打开了木匣子,里面齐齐整整地摆满了各种刻刀,长短不一,刀头不一,一看就是行家老手。
“爹,这些都是您用的?”
黄怀阳捋胡而笑,点了一下头。
黄妙云惊讶了,她长这么大,要不是前一世黄家因黄怀阳雕刻的印章而抄家,她都完全不知道,黄怀阳竟然精通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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