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景渊接到命令,离开主星,率军前往虫族的附属星球抵御外来侵略者。
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仗一打便是整整两年。
当然,时叙更没有想到,景渊从外星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来见他。
时叙和景渊均毕业于帝国第一军校,理论上来讲,景渊算是时叙的师兄。时叙比景渊小5岁,他入学时,景渊已经毕业,可当年——时叙念大二的时候,身为军部少校的景渊硬是冲到军校,拦住乖学生时叙,强行完成了一次逻辑混乱的告白。
莫名其妙,是时叙对景渊的第一印象。
从那之后,景渊一而再、再而三地约时叙出去,但这么多年,时叙没有赴一次约,他始终认为自己同景渊不熟悉,自己不该搭理这位冒冒失失的雌虫军官。
时叙本以为多次明确的拒绝迟早会打消景渊的积极性,结果……很明显,景渊相信军人不屈不挠的坚韧作风同样适用于追求雄虫。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时叙踌躇不决,他想找借口不见景渊,然而那未免太孩子气了,又不是两个小朋友闹别扭,他怎么能躲着自己的上级领导呢?
时叙一面觉得为难,一面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景渊背对着大门,站在时叙的办公桌前,不晓得正在看什么东西。他听见背后的动静,立即转过身来。
军帽帽檐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景渊俊俏的眉眼与直挺的鼻梁,战场上的两年磨练好像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大约是由于早晨参加了授衔仪式,景渊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这会儿依旧穿着墨绿色的军礼服,象征高级军官身份的枫叶星徽肩章闪闪发亮,那流动的光彩轻佻地晃了一下时叙的眼睛。
“长官好。”时叙抬起右手,五指并拢伸直,中指齐眉,一板一眼地给景渊敬礼。
抛开雄虫的身份,时叙作为上尉,是景渊的下属。按照军部的礼仪,时叙主动向景渊问好,他知道自己应该注视景渊的双眼,却不由自主地错开了目光。
景渊无奈地回礼,苦笑道:“您不必如此。”
“这是基本的礼貌。”时叙取下帽子,“恭喜你升职,景渊少将。”
“谢谢。其实我也很意外,大校到少将,看起来只差一级,可校官到将官,是一个坎啊,没想到我成功迈过去了。”景渊一脸笑意,他显然对这次升职非常满意。
时叙了解景渊在外星的战绩,也听说了不少敌我双方交战的激烈情形,尽管从未参加前线战斗,但时叙大致能够想象出,在外星的两年,景渊会过得多么惊心动魄。
时叙正色道:“这是你应得的,景渊少将。”
“好吧,时叙上尉,我们一定要这么生分吗?”景渊笑着摇了摇头,靠向身后的办公桌桌沿,“两年未见了,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时叙回答,他走至桌边,脱下手套,不自觉地以食指的指腹压了压隐隐作痛的左眼。
时叙的这一动作并没有逃过景渊的眼睛,景渊似乎一下子被触怒了,他猛地站直身子,军靴后跟狠敲地板,音调随之拔高:“您的眼睛呢?也挺好的?”
时叙眉心一蹙,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瞪视景渊:“你什么意思?”
“您的左眼!”景渊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他毫不客气地质问时叙,“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伤了,您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你怎么——我明明吩咐下去,不准把我受伤的事情往外说,”时叙的声音像裹着冰渣子一样,他防备地审视着对面的雌虫少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监视我?”
景渊立马否认:“没有,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时叙打量了景渊一番,他知道景渊说的是真话。时叙是时家的下一任少主,景渊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时叙的身边。
因此,转念一想,时叙猜到了景渊的消息来源。
时叙自问自答:“是时希告诉你的。”
时希是一名雌虫,他是时叙的亲哥哥。
景渊大方承认:“对。”
“果然是他。”时叙坐进办公桌后的皮质靠椅里,面无表情。
“请您不要生气,时希只是担心您。”景渊双手撑住桌面,凑近时叙,态度诚恳,“您不愿意让人发现您受了伤……”
时叙冷笑一声,打断景渊的话:“假设媒体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会怎么样?”
军雌可以想接哪个外派任务,就申请哪个外派任务,虽说不是每次申请都能通过,但三次里总能有一次获批。而时叙在军部工作三年,他作战能力考核的成绩不比任何人差,可惜生为雄虫,无人敢放他出去冒险。
一个军官,上不了战场,打不了胜仗,没有军功在身,毫无荣耀可言,那这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时叙不禁扫了一眼景渊佩戴的少将星徽,继续说道:“那些关于雄虫不应该担任军官职位的废话,我听得够多了。”
“您已经是军部的一员,不容更改,外面的闲言远没有您的健康重要。景家有全帝国最好的医生,能为您提供最专业的治疗,听我的吧,跟我回景家一趟。”景渊温柔地劝着,他的语气中有种安抚的味道。
最近,时叙确实格外焦躁,主要原因就是,他四个月前所受的眼伤迟迟不见好。虽然现在已不像最初那么严重,但每隔几天,还是会出现短暂性失明的情况。
四个月前,时叙救出了一艘民用飞船,还把劫持飞船的星际海盗赶回了绮兰星球,可在那次打斗中,时叙的眼睛不幸被激光射中。
眼睛是虫族最脆弱的部位,只要是眼伤,哪怕是具有强悍愈合能力的雌虫,都必须经过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痊愈。而雄虫的愈合能力往往比雌虫差上几倍,这是由先天基因决定的,时叙对此无可奈何。
时家的私人医生在检查过时叙的伤势后,也只是嘱咐时叙要按时服药,其他的,只能留给时间,慢慢康复。
时叙掐掐鼻梁,眼睛的问题已经困扰他多时,尽管不太情愿,但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让景家的医生为他诊治眼睛的可行性了。
景渊察觉到时叙的犹豫,他笑道:“想要将您骗回家果真很不容易。”
时叙回过神来,不解地抬眼看向景渊。
景渊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内装着淡蓝色的液体,他仔细说明:“我问时希要来了您这几个月的病历,提前让医生给您配好药了。这个药滴眼睛,每天三次,医生说,花上一个星期,您时常短暂性失明的状况便会有所改善。”
时叙迟疑地接过景渊递过来的小瓶子,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时家与景家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好,两家从来是两看相厌的。景渊有意和时希交好,已经够奇怪了,而近几年,他又明目张胆地追求时叙,言行举止,无一不透着讨好之意。
正如景渊所说,两人相识将近6年了,有时候,时叙也分不清景渊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时叙顿了顿,收下药品或退回药品——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互相拉扯数秒,他最终决定承了景渊的情:“多谢你。”
景渊大概猜到时叙所想,他绕到办公桌后边,扶住时叙的座椅背,躬身解释道:“我没有跟其他人提起您,只说了是一个普通朋友。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因为我想做,没有什么来自家族的授意,希望您不要误会。”
“我没有这么想……景渊少将,我听得见你说话,你可以离我远一点。”时叙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他没想到会被景渊猜出内心的想法,是以有点尴尬。
景渊毫不在意时叙对他有多少误解,他果断向后退了一步,竟然单膝跪下。
“你?”时叙眼皮一跳,神色微变,他不知景渊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这样够不够远?”景渊一笑,转而没头没尾地问道,“时叙上尉,您记性好吗?”
“还好。”时叙默默朝后面挪了挪。
景渊则一把抓住转椅底座,使劲一拽,将时叙拖回原位,他仰着头,注视着时叙灰绿色的眼睛:“您曾说过,您希望娶一位少将做雌君。既然您记性不错,想必不会忘记这句话吧?”
时叙一怔,摸摸鼻子:“……我没说过。”
景渊膝行向前,几乎挤到时叙的两腿之间,他提醒道:“可我记得,五年前,您在时家举办的新年晚会上说过一次;三年前,在军部联谊晚宴上,您说了第二次。”
时叙一阵头疼,心道:“这位少将未免把我的话记得太清楚了。”
景渊再接再厉地表白:“时叙大人,如果能成为您的雌君,那将是我终身的荣幸。”
“大人”通常是雌虫对雄虫的尊称。此时此刻,景渊故意不称时叙为上尉,而改叫“大人”,正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臣服,主动把自己放到了较低的位置。
时叙不愿正面回答景渊,他轻轻踢了踢景渊的膝盖,说:“少将,请您起来。”
“不,”景渊将另一条腿也弯了下来,“砰”的一声,他的膝盖磕在地板上,“时叙大人,我不再提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只请求您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机会!”
景渊取下军帽,放到旁边的地板上,他目光灼灼地仰视着时叙。
就算时叙定力好,面对这样的雌虫,也做不到全然无动于衷,他稍稍蜷起手指,握住靠椅的扶手。
景渊的长相本就是少见的漂亮,此刻他摘掉了帽子,完完全全地露出了那张精致的脸;还有那一身少将的军装,表明了这名跪着的雌虫是一位高级军官。
他一定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血雨里洗过无数遍。
现在呢?
他跪在地上,眉目含情,姿态顺服。
这一刻,景渊确实激起了时叙的征服欲,以及某种隐秘的快感。
时叙的视线缓缓描摹景渊脸部如经精心镌刻般的轮廓,但时叙的表情仍旧冷淡:“我以为你已经追求过了。”
“不是没追到吗?更何况,您没有同意过我的邀约啊。”景渊笑道,他跪在时叙脚边,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样子,他甚至开始耍赖,“您答应吗?您不答应,我不起来。”
时叙不置可否:“少将这么喜欢跪着吗?”
景渊答非所问:“时叙大人,接受我的追求,有很多好处的。比方说,和我约一次会,我就教您一种战术,好不好?”
谁不知道虫族的景渊少将战无不胜,若能得到景渊的指导,无疑是一桩好事。
时叙闻言心动。
只是一次约会,听起来很简单。
时叙斟酌片刻,再次踢踢景渊的膝盖,算是应允:“随便你,起来!”
景渊心知自己投其所好是投对了地方,他满意了,却没有立马起身,反倒俯下身子,企图亲吻时叙一尘不染的军靴鞋面。
时叙一惊,马上双脚后缩,敏捷地躲了过去。
景渊笑了笑,并不强求,他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裤腿,照原样戴上军帽。
时叙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景渊对着墙上的壁境整理了一下衣服,颔首道,“我刚刚拿到少将的命令状,有一些交接事宜要做,先不打搅您了。”
景渊面朝时叙,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放心地叮嘱:“您千万记得按时用药。”
时叙点头:“我会的。”
“那么,我走了。”
景渊的话是这样说,事却不是这样做的——看着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时叙,景渊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往前迈了一小步,停住,用舌尖暧昧地舔了舔唇角。
时叙被景渊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不舒服,他纳闷地瞧了瞧景渊,问道:“还有事?”
“没,只是……我从前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注视您。”景渊笑起来,柔软的光点缀着他的眼眸,“我真的该走了,真走了,再见。”
景渊转身,朝大门走去,因贪恋美色,他中途回首,多看了时叙几眼,紧接着,一脑袋撞上大门边的立柜……景渊无语,静静捂脸,只当无事发生,他揉着额头,飞快地离开了时叙的办公室。
时叙险些笑出声,但笑话自己的上司不怎么厚道,他勉强把笑憋住,咽进肚子里。
景渊走后,时叙锁上办公室的门,他对着镜子,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左眼眼球上轻巧地一按。
一枚透明的变色晶片出现在他的指腹上。
失去了晶片的帮助,时叙的左眼当即变得通红,遍布红血丝的眼球显得异常恐怖。
时叙叹了口气,拿起景渊送来的小瓶子,将里面淡蓝色的液体滴入自己的左眼。
滴完药,时叙闭上眼睛,耐心地等待了三分钟。
景家医师配制的药,的确比时叙之前用的有效。
不一会儿的工夫,时叙充血的眼球似乎没有那么红了,一直折磨着他的热痛同样褪去不少。
时叙心情舒畅了点,对景渊,也捎带出几分好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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