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相信它讲的话,因为我确确实实在过劳死的,之后就没有受过什么伤,更別說什麼“受伤后再自动痊愈”了。要说我俩是同类,那还不如说它的本体是存在历史有上千万年的章鱼怪□□呢,这个说法反而听上去还更可信一点。
我一直都没有注意过我的衣服,一直以为是穿了件黑色的套装来。虽然加班之前一直穿的都是白色的女士小衬衫,但是因为衬衫一两天没换过了(原因是已经有好几天都直接在公司内留宿),差不多也忘了自己到底穿了什么衣服……现在仔细一瞧,才发现衣服上那些所谓的色块都是已经被染成褐红色的浆液,时间一长才慢慢变成了这样的颜色。
它们随着风时不时刮过我的衣服,倒是能感觉到布料正一点点因为干涸的血迹而发硬,像是大雪天未干的衣物被冻硬了一样,某些部分开始变得挺直起来,在行动时总是抵得肚子不太舒服。
“啊啊……”我的神色变成了死鱼眼,“之前把你抱起来跑步的时候被你的血沾上来了……”
小羊羔君从睁开眼睛开始,整个树林就莫名地开始笼罩在一股三级劣质恐怖剧场的气息中,除了悚然和迷惑之外,我根本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词语来形容我的情绪。说起来“后背发麻”和“脖子发凉”这两个短语我也已经不厌其烦地说过好几次了,但是现在真的要再说一遍:
……淦OOOO!
这个氛围太可怕了!神神叨叨的陌生小孩和比这个行为更可怕的它本身这个存在!故事背景又发生在一个除了我以外荒无人烟的大森林里,这灵异鬼怪电影就缺个摄像头,之后就能够剪出去卖了吧!渗人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很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话说回来在这种地方长久地待下去绝对会让我的承受能力渐渐变小,我决定转换个轻松的思路来让自己放空一下脑子,不再纠结我到底有没有受过伤这件事,比如说观察一下对方那白皙的脸庞和纤弱的四肢。
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这家伙并没有头发,整个人字面意思上光秃秃的,别说蔽体的衣物了,连蔽体的体毛都没有几根,唯一能遮挡住我视线的只有从它身体里漏出来的内脏和许许多多殷红的液体。而现在它就变得干干净净的,浅亚麻色的长头发根根都很细,披散在瘦骨嶙峋的脊骨和肩胛上,因此看上去格外轻盈柔顺,在这一片满是绿色的背景下简直散发着闪亮亮的金光,真的很漂亮。
当然,漂亮是漂亮……它要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和表情,也是在太容易勾起凡人的恶念了。
但这并不应当是它本身的错,看它被反复虐待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长期无法逃离的伤害下难免会有些创伤所导致的精神障碍,一直笼罩着它的恐惧感如影随形,会像跗骨之蛆一样成为它抹不掉的心理阴影吧。
我觉得小孩子是很可怜的群体,主要是因为他们因为成长期并没有什么反抗伤害的能力,同时也因为太过敏感而作出不正确的事情,但社会的主体永远都由成年人组成,他们太容易把所有年龄阶段的人类都看成和自己一样的种类了,即便知道有着年龄、阅历和发育的差异,也总会对和自己不相同的那些群体报以不理解的心态和不包容的伤害。
但因为幼儿没有任何抵抗或脱离伤害的武器,只要外界开始对他们不宽容,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影响未来一生的阴影。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孩子脑部依旧在发育期,教育的程度和思想成熟度总有赶不上社会大众平均线的程度,控制力也并不好、情绪也更加不稳定,如果受到了伤害,那可能连未来的脑部发育都会受到影响。对小孩子本身造成的遗留性伤害很有可能会伴随到他们到永远,要填补他们曾经遭遇的挫伤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任何先进国家的保护法会一直持续到青少年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在那之前他们依旧在生长的过程中,受到任何物理或心理的伤害要复原的艰难程度要比已经发育完毕的成年人要多得多了。
青少年保护法保护的从来都不是“小畜生”,而是保护世界上所有心智尚且不健全的脆弱的幼崽。
话题又被我扯得远了……
总而言之,在长时间无助又无法逃脱的痛苦之下,它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差也不是不能预料的事情,还真是有够可怜的。我不是专业的治疗师和辅导师,又没带什么有用的药,此处也没有足够先进的设备和设施以及环境,要怎么样才能让它从自我认知障碍和创伤后精神状态等各种后遗症中解脱……呃,真的不是我这个专业能够知道的事情啊!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有专业的医生辅导,我也并不认为它能够摆脱那些令正常的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心理阴影,最多只是将现在的症状减轻一些罢了。
唔,看来复原这个能力对它来讲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鸡肋呢,除了让它痛苦之外似乎啥也干不了……它如果有个能保护它的监护人应该会好很多吧,然后在它长大成人后再被放出去面对普通人的世界,这样好歹会比现在要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和经验。小羊羔君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毫无攻击性了,对它来讲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
说起来,我自从见了它开始就在一直起绰号,这个实在是没有办法,我觉得它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名字……
啊,对了,这又让我想起一件事儿。它到底有没有性别?我该叫“他”还是“她”?
正巧之前一直因为它的形态一直在变化导致我没有心思去盯着人家的敏感部位瞧,现在我把外套披在了它身上,这家伙倒是毫不反抗也不躲闪地继续保持抱膝静坐的姿势,我的眼球借此机会用着今生最大的活跃度开始转动,轻轻用余光快速地瞄了一眼,很快就撇开了头。
噢……哦哦、好吧,我还以为会是个女孩子……按照相貌来说的话这个精致度宜男宜女,这倒是都没有什么问题。那下一个令我疑惑的地方就是他的名字了,再叫小羊羔的话虽然很可爱但是感觉更显得惨兮兮的,还是算了……
虽然姑且对他是否有名字这件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姑且还是问道:“我要怎么叫你?”
那个家伙倒是意外地有问必答,看得出来对我并不算排斥,不过——
“……@#¥@#%……”
“……”我换了一个更简单的问法:“你的名字是?”
“*&……%”
“名字!”我重复了一遍,随即凑近了他的嘴巴,仔细地捕捉每一个从他嘴里冒出来的音节:“お……庭&@¥#%……”
お……?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他的方言到底是哪里的?怎么会如此难听。
难听到大部分的音节对我来说都是乱码,这已经不是靠我个人的语感能够拯救的事情了。
是叫肉吗?我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肉这个字还真是形象,他和我刚见面时可不就是一团肉球吗。虽然很贴切,但十分粗俗……还是算了。
在纠结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不打算再去深究这个称呼的问题。胃袋中饥饿的蠕动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伴随着咕噜噜的一阵又一阵从肚子里传来的轰鸣,我决定巧克力也要省一点吃了,肉球君现在终于不再是肉球的形态,不再需要寸步不离地倒水喂食,此时此刻出去找食物再合适不过。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它到底能不能行啊……这个状态。
临走之前,我一步三回头地反复叮嘱它:“不要乱跑哦?……呃算了,看起来你也不会抬脚动身去哪里……好吧,保护好自己,不要又死了。”
比起这个我更想要让他不要突然崩溃,但是感觉这么长的句子让他理解也很不容易……真的是算了。
……
我带上小背包就离开去四下探索觅食了,外套留在原地给他盖上,因为觉得让他光溜溜地坐在那里实在有伤风化,虽然没什么人看到,主要是我个人会比较尴尬。外套就送他吧……虽然材质是非常优秀的牛皮革物,但给都给了,人家可能会冷……还是算了吧。
我这一整天说了多少个“算了”啊……碰到他真的会忍不住一再妥协。是因为他太可怜了,所以我在同情他;还是因为他太脆弱美丽,所以我不知不觉地被他打动了呢?
我打算搞点儿动物肉什么的烤来吃,刚好有为了用来烧口红而凑巧塞进包里的小打火机,里面的汽液不多了,我也得省着用。
不过虽然已经夸下了海口,我很快地就被现状打脸了。这破地方真的没能见到哪怕一只野生动物,哪怕是小鸟都跑得飞快,早在我看见它们之前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最后的最后,我也不清楚到底在这鬼地方绕了多少圈,成片成片的绿夜真的要晃瞎我的眼睛,一无所获到天色将暗,我觉得这样下去真的要饿肚子了,只好到处找了点果子揣进小包里,这就打算拿回去吃。至于到底有没有毒……呼嗯,这个是等到开始吃的时候再去纠结的问题,我要先回去了!
这个地区所有的树在我眼里都长成了一个样子,我靠着之前留的记号一点点艰难地找了回去,从包里掏出了便携式防暴电筒,靠着它的光指路,差点没有彻底迷失在这一大片绿意之中。不知道浪费了多长时间,但是等我回去时天幕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看上去让人感觉有点不安。
我在心中默默想到:“好吧肉球君,希望你没有跑……”黑暗虽然有些吓人,但是我很担心他会因为恐惧慌不择路地再跑去哪儿,这就比黑暗本身还要让人不安了。
但事情似乎总是很难如我所愿,我搜寻了一大圈,还是没能看到那个在树脚坐着的身影,连忙四下找寻。
但是视线的水平面总是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影,直到我稍稍低下了头,才发现渗过来的血液已经快将我的鞋子洇湿了。
泥土吸纳血液直至饱和的状态,再也无法承载的部分就在四面肆意流淌,血液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放置而开始微微干涸,边缘凝结出了淡黄色的粘稠溶液……我这是走了多久了,这不都已经分层了吗!
我顺着血渍的痕迹走,直到看到了拖拽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打算叼着我给他的外套袖子将他挪走,看到我的手电筒的光以后就吓得跑远了。那股怒火在我胸腔里盘旋了一小会儿,很快被我强行憋了回去,照一照他此刻的状态——
你好哇肉球君,我们又以这个状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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