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边塞,玉门关前,穿着兵甲的少年将军站在用于驻守的城障之上,他的身形挺拔,就像是戈壁滩上笔直的胡杨,不惧风沙。
顾萧同挚友看着城下演练的兵马,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就听得自己属下的将士来报。
“报,京城急诏!信使已经抵达城中坞亭!”
那年轻的将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转头问自己的下属:“他带了什么来,银钱、粮食衣物的补给?”
后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是信使,什么都没有带。”
“没带来我这地方干什么,我这什么都没有!”
顾萧对手下的将士很好,基本上有他的一碗饭,就有这些为朝堂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士一口吃的。
但他多喜欢这些和自己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就有多讨厌朝廷里那帮阴险狡诈的鬣狗。
这些人只会耍嘴皮子,张口闭口就是朝廷军费过多,想着法从他们身上扣钱。
边疆条件多艰苦,那些狗官日日穿金戴银,世家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靠着父辈一张嘴,一个月可能光是买首饰,就能用掉军队里一万人的全部开销。
要是送钱送米粮,顾萧还勉强能够挤出一个营业微笑,给他一个好脸色看。但什么都不带,
顾萧呵了一声。
他的副将,同时也兼任军师的魏寒劝他:“你知道那些人什么样子,脸上更要过得去,这冬日里冷得很,想要将士过得好一点,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
他也知道自己的上司兼好友是个什么狗脾气,只说:“你要是不乐意说,就听我说,你就在边上吱一声就好。”
顾萧也不是不懂分寸,他就是这段时间知道将士中有不少冻伤的,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他收敛了几分,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行吧,我跟你过去,万一我要是想揍人,你稍微拦着我点。”
他们过去的时候,信使也才抵达坞亭没多久,才能顺利喘过气来,见他们过来,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军礼。
看他像模像样,长得也不是京城里那种小白脸,而是一路风尘仆仆,顾萧的态度立马缓和许多,信使疾驰千八百里,路上跑断了几匹马的腿,也是不容易。
信使高举了手中圣旨:“天子诏令,将军顾萧接旨!”
齐朝臣子地位很高,不管是上朝和平日,都无需行跪礼,但是敕令、诰命、诏书必跪。
魏寒拉了顾萧一把,后者也没犟,很顺从的跪了下来。
诏书比较公式化,就是宣告当今天子换了一届,一个是通告先帝死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宣告太子上位,天子要进行登基大典,故而宣召顾萧带着他的亲卫军回京述职。
毕竟边疆什么时候都需要有人驻守,目前乔青手中也没有可以代替顾萧麾下这些将士的人。
边塞离京城很远,消息传递起来很慢,听到老皇帝死了,继位的是太子的时候,顾萧的脸当时就变了。
还是魏寒在背后各种使眼色,他才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话压下来,没有当着信使的面说什么不该说的。
天子下了诏令召回他,甭管前头是豺狼虎豹,他也不能抗旨不遵。
毕竟现在并没有发生战乱,顾家世代忠良,顾萧不会让祖辈因为自己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我们会准备,还请大人入府稍作休整,等通知了兵士,我家将军整顿了行李,就同您一起回京。”
负责打官腔的是魏寒,他说完这个话之后,就示意小兵请这位京城来的大人去休息了,自己又拉了顾萧到内帐私议。
“二皇子在两年前就死了,先帝就剩下太子一个儿子,他会上位,又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情,你方才那表情,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又要被他们拿去做文章。”
“我这不是觉得皇帝死的也太快了。”
在他记忆里,天子的身子骨健硕着呢,至少比那个病怏怏的小白脸太子看起来舒服多了。
魏寒说:“那回去不是正好,你作为臣子,要替先帝守孝,至少现在回去,老夫人她们没法逼迫你相看姑娘。”
要是早定下的还好,近期这些世家勋贵,就是想成亲,一年之内也绝对不准许大操大办的。
说到老夫人,顾萧的脸就变得和便秘一样臭。
顾萧世代为将,到顾萧这一代,他这个辈分死的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苗。原本顾家是想要让他从文,安安心心在家里传宗接代,好歹给顾家留个香火。
但顾萧不肯啊,他从小就不爱舞文弄墨,性子倔得很,实在不想在京中相看那些姑娘。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堂,他们顾家本是出身寒门,如今的爵位,是靠三代人在战场上拼下来的。
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眼馋着他的爵位,可是在背地里,那些世家勋贵,还嫌弃他没有文才,粗人一个。
还有就是现在文人喜白,那些世家公子哥没受过苦,本来已经够肤色白皙了,他们还能涂什么铅粉,搞得跟鬼一样。
顾萧在沙场征战多年,肤色要比同龄人老糙许多,还是健康的小麦色,尽管三庭五眼十分标准英俊,可也不讨主流的喜欢。
他不喜欢娇滴滴,眼泪动不动就落的京城贵女,那些女子也不见得能看上他。
为了逃避逼婚,加上一年多前边疆告急,顾萧已经两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了。
想到京城那堆破事,顾萧眉头打了结,他拿过水囊,狠狠喝了几大口水,随着少年将领喉结上下滚动,这张英俊的面容才稍有放松。
“我这不是怕太子那个小白脸阴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结了仇。”
事实上,他在两年前能够这么顺利到边关来,也是因为大大的得罪了那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太子。
他当时中了别人的算计,以为太子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小白脸,就把太子给揍了一顿。
因为太子身体本来就比旁人虚弱,因他的缘故,当时就病了,还是特别来势汹汹的那种病,在有心人发作之前,他立马就跑边疆去了。
正好那个关节点上,皇次子死了,皇帝就剩这么一个活着的儿子,那还不慌了神,他对太子多有补偿,想要修复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皇次子死之后,顾家就更加不敢让他回来了。
这两年他在战场上立了不少功,皇帝也没有升他的官,赏赐也降了不少,这可都是在安太子的心。
顾萧忧心忡忡:“你说太子那么小心眼,这次回京,会不会是想把我弄死?”
宫里的乔青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为了自己脆弱的身体着想,又是喝了一碗驱寒的汤药。
她的身子骨没有传言那么差,不过的确是比常人虚弱些,一病就要缠绵病榻多日,很是影响办公务的效率。
关键还是她不喝,从小伺候她的公公和宫女又要抹眼泪,这几个都是实打实的忠仆,肯为乔青豁出名命去的那种。乔青心再硬,也怕这样不掺杂私欲,眼泪汪汪的关心。
乔青喝完药,往嘴里塞了两颗蜜饯,她现在的身子骨的确不比她原本的强,还是要少熬点夜才行。
她这边大被一拉,在暖呼呼的殿内安稳睡觉。
边城里,魏寒语气凉凉,话比塞外刮肉刀似的冷风还刺耳:“天子登基是大事,你要是不回去,那死的更快。”
顾萧懊恼极了,他正要说些什么,手下的小兵又在外头喊叫:“将军,那信使说,他还有东西,要单独给您。”
那信使除了这打官腔的诏令,身上还带了天子的密令。
只是他一路上跑得稀里糊涂的,刚宣召完,又被魏寒安排的小兵给糊弄过去,晕头转向,现在才想起这件大事。
顾萧又穿上厚重铠甲,还带了个头盔,拿上佩剑。
魏寒看他这样子,不禁发问:“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他这打扮,不像是去见客,倒像是要马上奔赴战场厮杀。
顾萧振振有词:“这不是要单独给我东西,我怕他是乔青派来的刺客。”
信使身份清白,暗地里还有人护送,的确并非刺客。
他取出密信,双手奉上,交给了一脸肃穆站在那里的顾萧。
顾萧虽是个武将,没什么吟诗作对的本事,却也是熟读兵书,懂得识文断字的。
他拆了那密信,上面乔青的字龙飞凤舞,十分的肆意张扬。
信的一开头,先是把顾萧冷嘲热讽的骂了一顿,无非是说他没有脑子,当年犯了错,不知道认错,还像缩头乌龟一样跑了的话。
话说的很难听,看的顾萧气得眼睛发红,但说到一半,乔青话锋一转。
朕知道边塞将士日子寒苦,但如今朝堂之上,能拿出多少钱,拿出的钱,多少到边塞将士手里,也不全是将士说了算。
你若是想要钱财,让边塞将士吃饱穿暖,便带上你的亲卫军,到京城来向朕赔礼道歉,为朕壮势。顾爱卿若是表现的好,朕便既往不咎,银钱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萧看完之后,把纸收了起来,扭头就去找自己的好友。
“今日就收拾信行囊,咱们连夜就赶路。”
魏寒大惊:“你这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顾萧哼哼两声:“自然是回京,向天子讨钱。”
他若是骗他,今后他都不会信这小白脸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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