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灵珠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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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听情话。

    尤其是, 当禁欲冷淡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郑重其事的情话, 实在是让人像喝醉了酒一样微醺。

    车厢在轻微的晃动,凌真被魏玺按在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心尖甜蜜又滚烫。

    半年以前凌真还会畏惧这个男人的疯狂偏执, 可现在,似乎他们终于脱离了那本书的内容。他不是什么黑化反派, 她也不是什么蠢毒女配。

    他们只是相爱的凡人, 而她心甘情愿,被他捧在掌心里。

    摩天轮缓慢地转完了一圈,凌真搭着魏玺的手, 跳下来。然后仰起小脸,朝他眨巴着眼睛, 不说话。

    魏玺捏捏她的手“还想坐”

    凌真弯弯眼睛。

    魏玺轻笑, 牵起她的手“那就再坐一次。”

    他们坐了最后一轮, 等两人下来,摩天轮也就要关闭了。

    凌真和魏玺慢慢往家里走。

    路已经走过无数遍,每一盏街灯,每一棵树她都认得。这城市住得久了, 连空气都让人觉得亲近。现在回想起来,反而是云玉山的仙宫在记忆里模糊远去, 渐渐记不清了。

    大约这就是归属感吧凌真想, 身边的这个人, 还有熟悉的一切,给她的归属感。

    温老师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依然没能对这个世界产生留恋。大约是没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人吧。师祖一直教育她,七情六欲皆俗物,仙人只有道,没有情。

    可见识过红尘的快活,哪里还想尝回仙门的清苦呢。

    凌真终于看清自己。

    她就是个掉进红尘圈套里的小俗物罢了。

    但幸好,圈套底下有人接着她。

    而她,喜欢设下陷阱的那个人。

    时间退回几天前的雨夜。

    西南边陲的荒山里,夜雨如豆,冲刷着山坡上松散的泥土,已是摇摇欲坠。而坡下,竟影影绰绰地站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身上却发出一点淡淡的荧光。

    良久,土坡终于经不住水流的力量,开始轰隆隆地向下滑坡。泥流卷着碎石和砂砾,咆哮着朝那道瘦弱的人影冲了过去,转眼就把他吞噬了进去

    可下一刻,滔滔的逆流之中,竟陡然刺出一道强烈的青色光线,朝着某一个方位飞驰而去

    那光芒像是踏碎了某种无形的边界,甚至穿过时空的缝隙,在乌黑的天空尽头扭曲了一瞬,而后,消失不见。

    但那道光芒却并没有真的消失,它从黑夜飞向了白昼,时间的流速在随着改变,被它遗落的地上人间已经过了不知几日。

    光芒一路穿过叠叠云层,飞驰不停,直破了那碧沉沉的琉璃南天门。

    然后,只听得一声淡淡的“住”字,青光倏地停下,落地,化作一道人影。

    温子初稳了稳身形,长舒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

    方才出声的正是他的师尊元虚真人,此时那白发老者正坐在半空中,神色淡淡地看着地上的人。

    温子初过了片刻才回过神,然后半跪下来,拱手道“弟子愚钝,终于历劫归来。”

    元虚真人冷哼一声“我元虚的座下首徒,竟被困小千世界如此之久,真是荒唐”

    温子初身上已经换成了原来穿惯的白色长袍,鬓发也成了从前的样式。他苦笑一声,回想自己穿书的这段经历,实在是有苦难言。

    元虚真人又道“莫不是被凡俗的红尘迷了眼,流连忘返,不想回来了吧”

    温子初一怔,否认道“师尊误会了,凡间哪有什么”

    他想说,凡间哪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可是,真的没有吗

    温子初清俊的脸庞茫然了一瞬,脑海中莫名想起了一个女子热烈的、明媚的笑容。在他那么多年的凡间生活里,似乎只有她留下了清晰的颜色。因为那个人像是人间四月开得最盛的花,永远带着勃勃旺盛的生命力。

    但那花枝已经被他亲手折断了。

    温子初微微低下头“弟子知错。”

    元虚真人又训教了几句“道心要纯粹”,“勿因凡间经历扰了修行”,温子初一一称是。

    这时,在他身后不远处,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元虚的徒儿,你在那小千世界里,可还遇着什么人了”

    温子初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白眉老者。那人手持拂尘,仙风道骨,道行修为深不可测,乃是师尊的好友灵虚真人。

    他心中一顿,忽然想起来,这位灵虚真人正是凌真的师祖。

    灵虚一掸拂尘,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本座也有个蠢徒不知所踪,莫不是和你去了同一处”

    温子初的掌心沁出了一点汗意。

    他给凌真留下了四个字,便是叫她自己决定去留,不想让自己的选择影响到她。因为他知道,凌真和他不一样,她在那个世界里有着无法割舍的牵绊。

    温子初面上镇定,朗声回道“想是没有那么凑巧,晚辈不曾遇见。”

    “哦”灵虚捻了捻胡须。真人的目光带着威压,一寸寸掠过温子初的身上,似乎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良久后,他才淡淡一笑。

    “我那徒儿自小伶俐得很,本座倒是有些念她了。”

    日子安稳了几天之后,凌真的心情就渐渐恢复了。

    东方歌舞团好不容易从痛失温子初的悲伤中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他们都没来得及庆祝凌真夺得本届大赛的冠军。

    于是休团一周之后,团长又组织了一次聚餐,缅怀温老师,同时也祝贺凌真取得这样骄人而耀眼的成绩,借此振奋一下全团的士气。

    凌真今年还不满24岁,比温子初当年夺冠的年龄还要小。这个全国冠军的头衔扣在她头上,至此,国内同年龄段的舞者当中,已经无人能站到她的头上。

    温老师当初说的那个单飞的时机,已经到了。

    凌真把自己未来的打算告诉了顾小梦和宋玲,两个人很不舍,但也支持她的决定。毕竟,继续留在团里的确已经对凌真没有什么帮助了。

    “真真姐,你放心飞,以后你混好了我们就去抱你大腿”

    凌真笑了笑“好啊,随便给你们抱。”

    个人舞蹈工作室的事还要从长计议,但她去舞团的变少,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早上不赖床的话,她可以起来做个早饭,和魏玺一起吃完,然后他去上班。

    这天凌真看着魏玺站在玄关系领带,心思动了动,走过去,从他手里把黑色的领带接了过来。

    魏玺的后腰靠在鞋柜上,神情松散,手搭在她的腰上,领带随意交给她摆弄。

    凌真每次看魏玺系领带都觉得心痒痒,他的手指冷白而骨节分明,勾着深黑或者墨蓝的领带,有一种莫名的诱人。

    她在网上还偷偷学了系领带的方法,不过真正实操起来,还是系得磕磕绊绊。

    “是这么弄的吗,穿这里”

    魏玺垂着眼睛,一点也不急,搂着她慢慢教她“嗯,那头抽出来。”

    好不容易把领带歪歪扭扭得系好,凌真意识到还没有魏玺闭着眼睛系得好看,又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遍,总算看起来像个样子了。

    她仰起头,弯唇笑笑“可以了。”

    魏玺抱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嗅着她耳后淡淡的香“今天怎么这么贴心”

    “我看人家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凌真抱着他的脖子,“霸道总裁去上班,都要别人给系领带的。”

    魏玺挑眉“什么书”

    凌真一本正经“火热逃爱我是霸总小娇妻。”

    魏玺沉默了一瞬,然后勾起她的下巴,指腹蹭了蹭“小娇妻”

    凌真脸红红的,但还是搂着他的脖颈,凑上去“啵啵”亲了两下。

    “好啦,你可以去上班啦。”

    男人轻笑出声。

    “晚上去吃那家西班牙餐厅”魏玺推开房门,回身问她,“你之前说想去的那家。”

    凌真眼睛亮了亮“好呀”

    魏玺抬手,揉了揉她的下巴尖儿。

    她站在玄关里,背着光,一身柔软的棉质居家服,散落下来的头发看起来也很乖。她这一天都会呆在家里,等着他下班,然后他们一起去吃一家喜欢的餐厅。

    是寻常夫妻日常而平淡的生活。

    但不知道为什么,魏玺却莫名多看了一眼她。

    凌真睁了睁眼“嗯”

    “没什么,”魏玺回过神,摸摸她的发顶,“我晚上早点回来。”

    凌真笑“好呀。”

    她这一整天的确没什么事,打扫了一下房间,给家里新买的花浇了浇水。因为惦记着晚上的大餐,所以中午也吃得很随意。

    下午看了几个舞蹈视频,时间就慢悠悠地过了傍晚,魏玺应该快回来了。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刚想看看墙上的表,忽然,家里的门铃响了。

    凌真心里没有来由地一跳。

    她走到房门口,听到门外快递小哥的声音“您好,这里有您的快递,帮您签收了”

    凌真没网购什么东西,魏玺更是没这个习惯,她警惕地回道“好的,您就放门口吧。”

    快递小哥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凌真通过猫眼看了好久,确定没什么古怪,才把门推开一点,把那个快递拿了进来。

    是一个很小的纸盒子,却很沉,不知道放了什么。

    凌真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她的视线随意扫过寄出地址,忽然一愣

    是温子初遇难的那个省

    凌真的心口一空,然后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她从抽屉里找了一把小刀,把盒子的胶带划开。里边很简陋地塞了一些泡沫,中间包着一块石头。

    似乎是某种玉石,凌真把它拿出来,发现这块石头的表面上裂了一道纹路。

    这是温老师留给她的温老师想向她传达什么

    凌真能感受到,这块石头里藏着她很熟悉的气息。

    那并不是温子初的气息。

    就像是像是

    从握住这块石头开始,凌真的心跳越来越快,额角冒出冷汗,像是有什么东西锁定了她,在召唤她。惶惶然的情绪不断扩大、扩大

    “咔擦”

    她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很近很近。

    凌真慌张地四下搜寻,不是手上的玉石,也不是家里的家具。那声音非常近,近到就像是什么东西碎在了她身上。

    她忽然一惊,低下头,看自己颈子上的链子。

    垂在锁骨上那颗已经变冷的灵珠,表面上碎出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凌真的手有点抖,把链子扯下来,仔仔细细地看。

    灵珠上碎裂的痕迹,和手中玉石上的一模一样。

    凌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这次是真的慌了。她的手颤抖着,拿起手机,给魏玺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饿了我马上到。”

    凌真听到他的声音,忍了两秒,一张嘴却还是溢出一声呜咽,带着哭腔“魏玺”

    对面静了一秒,然后声音变了“怎么了”

    “你快回来,魏玺,”凌真紧紧攥着灵珠,“我好害怕”

    二十分钟的车程,魏玺十分钟就到了家。

    他一进门,凌真冲过来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整个人骇到在哆嗦。

    魏玺脸色很沉,抱着她往房子里走“怎么了,嗯别怕,我在。”

    怀里的人浑身滚烫,脸颊通红,双眼被烧得迷蒙一片,像是在发烧,烧得已经开始说胡话。

    “魏玺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凌真抓着他的衣服,意识昏昏沉沉的,“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呜呜,我不想离开你”

    魏玺伸手在她额头摸了一下,烫得吓人。

    他脸色更沉,把她放到沙发上,然后起身,想去房间给她拿外套“乖,我们去医院。”

    他松开她的瞬间,凌真无助地伸手往前抓了一下,却只有指尖蹭到了他的衣摆。

    “魏玺、如果”

    就在这时,九月底的夜空,忽然毫无预兆地闪过一道惊雷像是遥远天界的神明居高临下发出的警告。

    雷声淹没了女孩的话,重响过后,房间里归于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魏玺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身。

    可房子里空空如也。

    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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