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割喉

    “可是你受她恩泽, 怎能不劝劝她”

    高耸于云的白塔圣洁巍峨, 隔着白塔很远,是那座不可触及的圣庙。

    顾莫念攸然顿住脚步,他与谷焚天并肩而立, 什么都没说,然而面容上,却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微笑, 那笑容寒意森冷, 让谷焚天凛然一惊。

    “你劝不住她,我也劝不住她,这世间,又有谁能劝得动南宫听雪”

    尾音的四个字,恍若从齿缝间溢出,透着些咬牙切齿的愤懑“她一意孤行, 我想救她, 她何尝想救她自己”

    谷焚天怔立在原地,看着顾莫念拂袖而去, 脚下的白玉地砖片片碾碎, 竟然罕见的出现了怒意。

    他侧头,看向隐在雾霭间的圣庙, 圣洁的白色越来越逼近, 大片大片的白色曼珠沙华毫无波澜的盛开, 无情的簇拥着最接近天道的那座神圣的庙。

    他瞳孔收缩, 竟觉着那圣洁的庙如此可怖。

    正邪大战已然不可回转, 圣子必然要诛杀南宫听雪,顾莫念竟然领了命,他到底要如何

    “你现在唤她南宫听雪”

    他喃喃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唤的是听雪师姐”

    谢冰遥遥站着,她看着无边无际的白色曼珠沙华,这里是圣庙,是她前世仅仅来过一次的地方。

    在这里,圣子九霄昭告天下,千里红妆,迎娶萱瑶。

    而她身为魔界傀儡王,只身提剑赴圣庙。

    心有不甘,黯然身死。

    可是,她分明见过那时的南宫听雪,她一袭白裙,美艳无双,依偎在顾莫念身上,淡笑着看着盛装出席、漠然冷淡的圣子。

    圣子已非多年前的那位圣子,然而到底是曾害她的圣庙之子,又怎么会如此安然恬静的看着他娶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南宫听雪,分明与“一意孤行”毫无关系。

    南宫听雪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命运之上,终于,谢冰窥到三十年前的一角。

    谷焚天的身形在剧烈的扭曲,他的梦中并不安稳,画面一闪,便是又一个模模糊糊的梦境片段。

    是一座纯白的书院,女子的那抹白色轻纱恍若微风浮动,心尖皱起片片涟漪。

    “殷听雪”

    有人在唤她。

    她蓦然扭头,五官艳丽,是令人窒息的美颜,然而眉宇坚韧,那双眸子澄透斐然。

    她弯唇一笑,风华绝代“焚天,怎么啦”

    “我、我”

    谷焚天在谢冰的印象中,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然而此刻的梦境中,他垂着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敢去直视殷听雪的眸光。

    不,当时的他,哪里敢唤她的名字,他只敢怯怯喊“听雪师姐”,他

    他不敢

    他一定又是在梦中了吧

    梦境剧烈抖动起来,代表谷焚天的情绪在疯狂的波动,而画面的最后一幕,便是他小声喊“听雪师姐”,而周遭的俨然变成一间白茫茫的书院,这里,是天子骄子之所,他仅仅只是最卑微的一个

    梦境在疯狂的切换场景,每个场景都不长并且极为模糊,这代表梦境主人即将苏醒,谢冰凝神屏息,仔细分辨那些画面。

    是尸山尸海,冥界与魔界已然要杀到仙都,极为惨烈,仙都的圣子始终不动如山,他给了南宫听雪唯一的选择,然而,南宫听雪拒绝了圣子的联姻,决意与那个儒修在一起。

    她是修仙界的第一美人,圣庙书院多年后,饶是知道她是魔界公主又如何

    地位最高的女子,却喜欢上一名儒修。那书生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的不堪,不过是只能修身养性的儒修,若非飞升,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爱着南宫听雪的男人愤怒了,他们以为能得到她,却被她用行动鄙视,他们也不过尔尔。

    而那悬崖深渊之上,她一袭白裙,被风的几乎猎猎作响,笑的蔑然。

    她眼神虚虚抬起,看向虚空,似是拷问。

    一剑,自她后颈而来。

    剑光。

    割喉。

    谢冰满头大汗,冷汗淋淋,霍然坐起身来。

    她眸光惊惧,南宫听雪、圣子、圣庙书院、儒修、正邪大战、割喉

    信息量太大,谢冰让自己冷静下来,南宫听雪曾经化名为“殷听雪”,在圣庙书院入学,并且在圣庙书院期间,结识了谷焚天,乃至顾莫念甚至,还有更多的大佬,南宫听雪身为万人迷,自然让他们都爱上了。

    谢冰挠了挠头发,那本娇美万人迷的修仙后宫之旅是从二代万人迷萱瑶开始讲起的,一代不过是寥寥几笔,只说了萱瑶与圣子分分合合,最终与顾莫念和平分手,顾莫念也终于复活了南宫听雪,两对c,he。

    而“圣庙书院”,实在是太过于陌生。

    她皱紧眉头,命雪精灵查找圣庙书院的资料,没多久,在千万册书籍中,便找到了薄薄一本。

    是焚天谷藏书,手写而成,破败不堪,她小心翻阅,不弄破纸张。

    关于圣庙的一切事情,世人忌讳颇深,不敢妄言。

    谢冰合上书,理了理思绪,这才明白,她在第一幕梦境中看到的那座白塔,便是圣庙书院。

    圣庙书院自打圣子归位后才可开放,而现在仙都那边,始终没有传来这届圣子的消息,圣庙书院便迟迟未曾开放。而圣庙书院只有最天赋的修士才可以进入,简单来说,是顶层的那一波修士才可以入学,南宫听雪虽然是魔界公主,不知道为何竟然入了圣庙书院,并且化名殷听雪,在这里她开启了万人迷之路。

    然而南宫听雪并不像是原书中描述的那样子,她似乎爱上了一个儒修,并且不与圣子联姻,直至最后身死

    梦中的南宫听雪,给谢冰的感觉,是与曾经见过的她不太一样。

    倔强又柔弱。

    坚韧又贞静。

    等等,顾莫念唤南宫听雪,是“听雪师姐。”

    毕竟是谷焚天的梦境,除此之外并未有更多关键信息,谢冰整理出来大概,却有更多的疑团无法解释,顾莫念碰到南宫听雪的时候,究竟多大

    眼前是她曾经在地牢里见过的那一幕,她被锁链扣住,艰难地抬头,只看到浓雾拥着南宫听雪,只余下一枚头颅。

    那一剑,分明自身后而来,是谁

    是谁,斩的南宫听雪

    “吱嘎”,门开了。

    谢冰凛然一惊,慌忙将书塞在枕头下,她竟然没有感觉到来人,一道白色的衣衫混着炙热的光,殷倦之拎着食盒而入。

    他将食盒搁置在床头,皱眉看着她,“怎么一头汗”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她何止一头汗,看到殷倦之的那一瞬间,又出来一头汗

    殷听雪,殷倦之这两位可都是姓殷来着,顾莫念必然不知道殷倦之的魔尊身份,可是怎么会坦然信任殷倦之,除非他确定殷倦之绝对没有问题。

    谢冰靠着身后抱枕,神色恍惚,一身冷汗,中衣已然沁湿,殷倦之垂眸看她,夏日炙热,轻薄的衣衫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而脖颈上一截细细的兜肚系带青色隐约,是一个活结。

    不,这曾是一个死结。

    殷倦之收回目光,将食盒打开,“吃饭。”

    谢冰随口道“不想吃,先放那吧。”

    她窥得多年前的秘闻后,更想知道没有看到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谷焚天的梦境,然而这也是捡了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是逆天而行的修士,对于头发,修士慎之又慎,这次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正的不能再正的修士,谷焚天不会想到她会冥修的那一套,这才掉以轻心,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更别提想要收集顾莫念的头发了

    上次蒲公英神识窥探,亦是一个道理,如非万不得已,必然只能用一次。

    一块糕点,硬生生的塞到了她的嘴里,她被噎得险些呛死,回过神来,凛然一惊,殷倦之的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几乎要抵在她面容上。

    她捂住嘴,免得喷上去,“大、大师兄”

    她将口中糕点咽下去,侧头看了看食盒,分明有各色菜品,偏偏往她嘴里塞了最硬的糕点。

    两个人几乎贴面。

    她心虚的很,往后退了退,直至退无可退。

    殷倦之笑得好看,却让谢冰后背又出一身冷汗,“师妹,你这一身一身的冷汗,让师兄我很是担心,怎么,还在怕师父责罚”

    面对生死危机从未见过她怕,也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思不属的模样,面对着他眸色却发飘,显然神游天外,想着、念着师父而已。

    十年了,竟是这般长情。

    谢冰顾莫念

    一抹破败的书角自枕头下露了出来,殷倦之眸光一敛,伸手便要拿起“师妹看的何书”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危机感爆棚,下意识便抓住了殷倦之的手

    她应当是忘了圣庙的一切,怎么会查圣庙书院的事情

    “嗯”

    略微有些懒散,殷倦之幽幽道。

    手指微凉,是熟悉的触感,谢冰的手摁在殷倦之的大手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掌心里犹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是极为暧昧的姿态。

    迎着殷倦之一副了然的看你怎么勾引的面容,她彻底破罐子破摔,小声说“大师兄,你有手帕吗你给我擦擦手吧。”

    殷倦之“”

    谢冰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是大师兄殷倦之,总该要维持一下马甲吧最好被她气走,便可收回书籍。

    然而殷倦之没有,狗比不愧是狗比,他笑意吟吟地道

    “好。”

    “既然师妹受了重伤,连擦手的力气都没有,师兄自然要帮帮师妹。”

    谢冰“”

    吕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谢冰一脸麻木的喃喃自语什么

    “我真傻,真的。”

    谢冰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喃喃自语“我单知道魔尊会杀人,十分可怕,却不知道他会精分我一早就想避开他,没想到避无可避我以为能把他吓走,结果他真的拿了帕子擦我的掌心,我怕他再看,只好说手没有力气,额头上也要擦一擦,这狗比竟然真的细细擦了。我当时汗毛都要立起来,好在总算是是挡住了书没想到他还没走,甚至开始喂我饭我急了,飞快的吃完饭,本以为他就来一次,没想到他说晚上再来看我”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我怎么就招惹了这尊大反派”

    吕初担忧的坐过来,用手背贴了帖她额头“二水,你说的什么发烧了”

    只看到二水嘴唇动,竟然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没发烧啊

    吕初掀开被褥查看了她的腿伤,忧虑又生气“纱布又染红了,你越是乱动就越是难以痊愈,知道不”

    谢冰“”

    她回过神来,便又看着吕初发呆。

    任务完成了,吕初没事了以后,吕初可以永永远远的陪着自己,她心神激荡之下,忽然一把钻进了吕初怀中,死死地搂着她的腰

    “吕初,吕初,吕初。”

    她小声小声地喊着吕初的名字。

    吕初被她拱的痒痒,结实的手掌就要拍到谢冰后背上,顿了顿,轻轻落下。

    这次,力气放的很轻很轻

    “二水,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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