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川茉莉快速地办理了离职手续。所幸的是,她还不是正式工,且咨询所也不是只有她的心理医师,所以离职手续办理起来较之正式员工要简单许多。
“可以告诉我真实的原因吗?”
在同意了她的请求后,咨询所的所长十指交叉,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有栖川茉莉进来时的脸色相当惨白,仿佛是遭遇了令她相当恐惧的事物。
茉莉低着头,两指勾着,语气中略有些不安。
“是我的私事。很抱歉给您带来麻烦,我只是……”
所长叹了口气,“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看来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呢。这样吧,明天我会将你离职的事情告知其他工作人员。到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保密。”
有栖川茉莉十分郑重地向所长请求。
所长摘下眼镜,微微轻叹,眉宇间透着疲倦,“……是因为谷原吗?”
“……”
“好吧,我知道了。”
“非常抱歉,以及拜托您了!”
在知道那个人出现在横滨后,有栖川茉莉就知道自己在横滨待不下去了。或许对方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但是她自己却无法迈过那一关。所以几乎不曾犹豫,茉莉决定离职,搬去东京米花町。
佐藤美和子得知这件事后,虽然不清楚茉莉为何会如此之快地下定决心,但是对她愿意搬来和她一起住这件事,表示万分的高兴。并且允诺,日曜那天会亲自来接她。
有栖川茉莉窝在沙发里看着小时候的照片发呆。
银质怀表的翻盖内侧,有一张褪了色的照片。那是十六年前的拍下的照片——十岁的有栖川茉莉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合影。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黑色的头发向后梳,因为抹了发胶的缘故,头发看上去整齐且光滑。怀中的女孩,则是穿着粉红色的洋装,同样黑色的头发梳成了两束,各系着蝴蝶结。
女孩天真烂漫地朝镜头笑着。
而男人,却是注视着怀中的女孩,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外人看了也不过是觉得这是疼爱女儿的父亲应有的表现。但只有有栖川茉莉知道,疼爱女儿的父亲,才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呼……”
啪。
有栖川茉莉合上怀表,将它塞在行李箱中的衣服中。但不一会儿,她又重新将怀表取出来,挂在了脖子上。
“还是去钟表店里请人把照片取出来吧……毕竟怀表很值钱的。”有栖川茉莉自言自语道。
之前试过将照片从翻盖的内侧取下来,但是也不知道这照片是怎么放的,愣是没法取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有栖川茉莉就把怀表压箱底了。要不是再次见到怀表里的那个男人,她压根就不会想起自己的手中还有这么一块怀表。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很难再在公寓里窝下去。于是这日下午,有栖川茉莉将怀表取下,揣兜里出门了。
可能是月曜日的缘故,街上的人还是蛮多的。有栖川茉莉的手插在口袋里,一直握着怀表。这块怀表仿佛带着魔力,一旦碰触到它,心中的思绪就会被其吸引。
“哇啊啊啊!”少年惊慌的嗓音忽然想起。
蓦地,有栖川的视线里天地旋转,十分尴尬地摔倒在地上。此刻,她还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焦急的少年十分慌张地向她道歉,随后一个短发的女人带着歉意的笑容蹲下,将有栖川扶了起来,替她拍去了裙子上的灰尘。
“请您原谅,您没事吧?”
女人关切地问。
有栖川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手抹进口袋,她的脸色蓦地惨白,怀表不见了……
“是掉了东西吗?”白发的少年不安地问。
有栖川讷讷地说:“怀表掉了。”
短发女人:“是刚才不小心撞到您掉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用担心,应该就在这里。”
有栖川心有不安地点点头。
可是接下来,当三个人将散落的购物袋整理好后,也依然没找到那块怀表。
那块银质的怀表忽然之间就这么消失了。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会赔偿的!”
少年双手垂在身前,不停地弯腰道歉,就差土下座了。
一旁的短发女人思索道:“说不定在撞到的一瞬间,怀表从口袋里调出来,就被人捡走了也不一定。这样吧,既然使我们造成的失误,那么就有我们来赔偿吧。”
“不用啦。是我自己不小心掉的而已。况且,这样也好……”
“什么?”
“不,我是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所以没有必要对此赔偿。”
有栖川的脸色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既然怀表掉了,那么就说明她应该和这个人说再见了。况且她明天就会去东京,到时候也不会再来横滨。
“这怎么可以?这样吧,既然您不想要赔偿,那么我请您喝咖啡吧,就当做赔罪如何?”短发的女人微笑地建议。
“这个……那好吧。”有栖川同意了这个邀请。
好像再不同意的话,感觉对方会很不安啊。
哎,明明是她丢了东西,为什么反倒是她来安慰他们啊。
附近就有一家咖啡店。她们就选择了这家店。
进入咖啡店之后,有栖川才知道短发女人叫与谢野晶子,今年和她同龄,也是二十六岁。白发少年则是名叫中岛敦,现在是与谢野小姐的同事。
他们之前的话题依然围绕在那块怀表上。
“其实真的没什么关系,里面也就一张照片。嗯,是我和父亲的照片而已。何况我明天就会去东京,到时候也不会再来横滨了吧。这块怀表一直联系着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如今不见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哦,这样啊。”
与谢野晶子了解地点点头。从有栖川简单的话里,她大概也察觉得出有栖川和她父亲之间的矛盾。作为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她当然不好对此作出什么特别的建议。
这时,她听到有栖川茉莉说:“再说了,我父亲已经失踪十六年了。这块怀表……”
中岛敦大惊:“那不是很重要吗?!怎么办啊与谢野小姐!”
有栖川不明白对面的少年为何大惊失色。
“冷静一点啊中岛君!我的父亲……该怎么说呢,大概不算是个好人吧,所以完全不要对此有心理压力!”
中岛敦:……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相当震撼的发言啊。”与谢野晶子一脸惊讶地作出结论。
有栖川手端着咖啡,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她说:“正是因此,对那块怀表,我的心情相当复杂。但自我有记忆一来,我所遇到的父亲角色,也就只是他而已,虽然……可能对女儿抱有某种不合乎礼仪的情感罢了。”
中岛敦:!!!!!
与谢野晶子:!!!!!
说出来后,有栖川的心情好了很多。这种糟糕的事一直埋在她的心底近十六年。就连佐藤美和子,她都没有提起过。如今对这两个陌生人说出来,她发现有种情绪得到宣泄的感觉。
“茉莉!”
与谢野晶子一脸郑重地握住了有栖川的手,“有什么难处,可以委托我们武装侦探社。比如当那个人渣父亲再出现的时候,我们会负责将他的金箍棒打断!”
有栖川:……
中岛敦:“……与、与谢野小姐,侦探社还会接这样的委托吗?难道不是报警更简单吗?”
与谢野晶子:……
有栖川茉莉:……
“谢谢你们,说出来之后心里舒服多了。明天我就要离开横滨,虽然在这里才呆了一个月左右,但是横滨真的是座好城市。”
如果不是再遇到那个男人,有栖川真的会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哪怕辞掉咨询所的工作。
“有栖川小姐不是横滨人吗?”
“不,我是津和野出生的。虽然算是在东京长大吧。”
就在这时,有栖川接到了佐藤美和子的电话,确定明天来接她的时间。在约好时间后,有栖川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准备向今天认识的与谢野晶子以及中岛敦告别了。
“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
分别前,与谢野晶子提议道。
有栖川同意了,交换了手机号和邮箱后,就是真的告别了。
“有机会来米花町吧,我来招待你们。”
朝他们挥了挥手,有栖川转身去了地铁站。
回到公寓后,里里外外确认了下要带走的行李,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之后有栖川便打开了电脑。推送的新闻则是今日列车的爆炸事件。
“居然是下午三点……不就是我坐上地铁回来的时候吗?横滨什么时候这么危险了?”
才来横滨一个多月的有栖川,还不知横滨的危险程度有多严重。当然她也不知道她即将前往的米花町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横滨。
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有栖川茉莉开始逛起了论坛。初到一个新地方,自然还是逛当地的论坛比较有意思。
《每日新闻》听上去像是什么正经到极点的新闻媒体,实际上就是横滨地区的八卦集合地。有栖川已经关注它有半个多月了。该论坛每天都会发布有关横滨的新鲜事,然后一大堆人在下面评论,有栖川虽然一直关注着,但是从未留过言。
今日,或许是大胆地和陌生人谈起了自己难以言喻的往事,像是打开了心扉那样,她打算将这件埋在自己心底的事完完整整地写出来,然后投稿。
[我没有父亲,而我的母亲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几乎对她没有任何印象。相较而言,我的养父则是占据了我整个童年时光。他会给我买漂亮的小洋裙,也会给我梳漂亮的辫子。
我没有读过幼稚园和国小,我的国小知识都是养父教我的。他会握着我的手,在纸上教我写下假名和汉字。他也会用很温柔的嗓音读诗歌给我听。
我的整个童年,也是在养父的诗歌中度过的。
有时候,他在书房里工作,我会赤着脚跑进去,然后钻进他的怀里。他会笑笑地揉揉我的发顶,然后亲亲我的脸颊。当然,我也会以亲吻他的脸颊作为回应。
在那个时候,我以为父女之间的相处,就是我和养父那样的。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他的日记。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段关系,其实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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