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丑剧

    一片混沌的大脑中有什么东西挣扎尖叫着要往外蹦, 眼底是一道波光滟潋的水面,水面下的黑影跃跃欲试,眼看就要破水而出。

    白西恩那张晒成麦色的公子哥儿的脸, 唇角挑着戏谑的笑, 她以为他的话不过是挑拨,现在想来谁又知道是不是暗示他说看见自己第一眼就觉得像青卿。

    雪莉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 说她们动态像,神情像, 身材像

    怎么就没多想想呢毕竟在与陈西林共同认识的人中, 他俩是唯一认识青卿的。她居然没把他俩的话放在心上。

    青卿青卿像神态像动态像身材像

    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老色鬼的一张脸,在endys简陋的桌椅上,他眼泪哗哗地说, 你长得真好个头这么高,随我们青家人。

    青青这世上会有多少人姓青会有多少姓青的人生活在美国西海岸

    天色暗了下来,刚才露台上那方晴好的天早已变色, 六月的海城, 雷雨说要来便就不会客气,一道闪电划破灰墨色的天穹。

    阿姨的拖鞋声在什么地方琐碎地响着, 伴随着几声嘀咕和感慨, 明逾是听不进去了, 拿起手机疯狂地搜索青卿,qg qg,q foundationqg qg,san francisqg qg, os anesqg qg,青卿美国青家

    她用她能想到的各种组合去搜索她,甚至再加上她记忆中的父亲和祖父的名字

    这样的时代,想不在互联网上留下任何痕迹,太难了。

    著名的柯迪拉大学医学院有她的bio,全美最顶级的医学院毕业,后期主攻脑神经方向,在柯迪拉兼职任教,也驻院做脑部手术。

    2002年到2006年期间,每年都去非洲做医疗支援,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东索。

    有一篇报道撰写了几位做支援的医生,青卿的篇幅里用两句话提到了她的家庭背景来自中国一个地位显赫的家族,祖父是青xx,可以在一些历史典籍中找到他的名字。

    雨倾泻下来,敲在玻璃露台上有着慌乱的节奏,刚才的那扇窗忘了关,刚刚安置下的那盆白兰被骤风刮倒,从桌台滚到地上,碎裂声被雨声淹没。

    那是明逾熟悉的一个名字,也是她生身祖父的名字。

    下面她不知道该怎么想了,再去搜,再去找,却找不出青卿父母的姓名,对她身世的探索就这么断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对着手机疯狂搜寻了两小时,阿姨做完了事,准备离开了。

    “明小姐啊,可惜了”她手里拿塑料袋兜着那棵残破的白兰,盆摔碎了,根茎上的泥土也剥落了,这还可以修复,但先前坠着的几个花骨朵却都掉了。

    明逾讷讷地看着她手中的残破。

    “我再找个盆栽进去吧。”阿姨说。

    明逾摇摇头,“扔了吧,”半晌,“不会再开花了。”

    唯一的一把钥匙在阿姨手上,这是青卿的宅子,明逾站起身,“我先走了。”

    “明小姐啊,等雨停了吧。”阿姨依旧拎着那只袋子,仿佛破的脏的都要往地上淌。

    明逾踩着楼梯,魂魄也往底下坠,等雨停无风无雨的天是给无忧无虑的人留的,她明逾不配。

    雨不似刚才那样大,却也将她上半身浇湿,她回想当初跟陈西林提起自己身世时对方的反应,却想不起来,她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陈西林向来不着痕迹,明逾想。

    一辆出租车在一旁按着喇叭,明逾惊醒了,开了门踏进车里。

    “小姐啊,想什么这么入神喊你几声都没听到。”司机油里油气的。

    “去xx酒店。”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这么大的雨,你碰到我真是幸运,你看,都淋湿了。”

    明逾弯了下唇角算是笑过,唇角赶紧收了回来,她怕那像青卿。以前她不怕的,青卿的照片她都看过几张了,哪有那么像可以前她是不信陌生的两个人会有多像的,现在不一样了,那是基因里的,基因的东西你怎么跟它拗陈西林和她好了十二年,转脸便分不清两人了。

    分不清了泪水来得有些迟。她突然就想到几个月前,在回家的那辆io里,陈西林一反常态,带着一脸的迷失与深情,轻声对她说我其实找你好久。

    替代,原来我是青卿的替代。

    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卿,跟自己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青卿,这个从头至尾像只幽灵一般存活在自己与陈西林之间的青卿,才是她在找的人。

    那些没缘由的靠近、撩拨、关怀,突然都有缘由了。

    她是多怕我这么想啊,明逾带泪的眼里又漾出冷笑来,在游艇上,她的家人刚一说出这事实,她便立马表态就算有相似之处,我喜欢的是明逾。

    滴水不漏。她若坚持说不像,就也太假,说像,又太笨,“有相似之处”,真是拿捏到位,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假设从句,而是后面的主句。

    她可能连她自己都打算骗过,直告诉自己她喜欢我与青卿无关吧。

    关了车门往大厅走,空调打在潮湿的头发和上衣上,一个冷颤她是不是也不知道我与青家的关系

    有跟她说过吗

    明逾想得皱起了眉,又摇了摇头,没说过,那个家族,说出名字就怕有人知道,再去背后查来查去,反正老色鬼死了,从此再没瓜葛,不提最干净。

    自己是没说过,但不代表陈西林不知道,不过到了这一步,她知不知道的区别在哪里这爱不过是个廉价的替代。

    哦,难怪她都不愿意说爱。

    若她早就知道,可能事情会更恶心些。

    她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在致密的水底想象死亡的味道,却在快达临界时挣扎坐起,青卿在哪里

    她突然疯了似地要弄清这个问题,青卿究竟在哪里她们为何分开了

    雪莉说,陈西林早些年找了她很久,为什么会要找她

    她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普通的分手。可如今,看到陈西林依旧自由出入青卿的宅子,甚至把那里称作自己的家她突然觉得雪莉的话没那么简单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陈西林的电话一如既往,在夜幕降临时分进来。以往这是明逾最为享受的时刻,陈西林总是在刚一睁眼时就打给她,声音慵懒极了。

    “今天是不是下雨了我看了天气预报。”陈西林懒懒问道。

    “嗯。”

    “那都没出门活动吗”

    “没有,就去了趟你家。”

    “去做小监工”陈西林打趣。

    明逾在心底冷笑起来,她底气十足地把那地方当家。

    她知道如果拿这事问陈西林她会怎么回答,她会坚持,说喜欢她是因为她是明逾,说她只是刚开始时觉得她俩像,再往后,就只是因为她是明逾了。

    这纯主观的、没有检验标准的事情,她不会去问了。

    她甚至不想惊动她,她要自己去搞清楚,而在她搞清楚前,她不要听任何的解释。

    陈西林按下窗帘的按钮,眯着眼看那渐渐展开的清晨,她比明逾的时间晚十五小时,在每个明逾的晚八点,她的早五点,她的身体已学会准时醒来,去找大洋彼岸的那个女人。

    所幸的是,很快就在同一时区、同座城市了,陈西林想。

    “天气不好会让人消沉,开心点,我很快就在了。”她低声说着,每个字的起承转合间都是宠。

    明逾在午夜被梦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窗帘都没拉上,外面是海城的不夜天。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医生对她说,可以帮她把“青”字去掉,她的血液,她的基因,她身上所有的“青”都去掉,问她愿不愿意。

    她迫不及待,让医生快做手术。她躺在一张台上,旁边有座类似抽换骨髓的机器,她看着一根粗粗的管子在机器旁蠕动着

    手术结束了,她站在镜子前,再也认不出自己了,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又矮又丑,她一阵难过,却又突然开心起来,去问陈西林“你说你喜欢的是明逾,你看,没有了青,这是我。”

    她从陈西林的眼中看到了惊悚、鄙夷、嫌弃

    她惊醒了。

    醒来的瞬间往往是一个女人最为脆弱的时候,也是最为无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渴望最为真实,那个瞬间,会想去联系冷战的情人,会想给许久不见的亲友打电话,会在社交平台发一则洗漱完就要删的心情。

    那个瞬间,她想给陈西林打电话,问问她如果自己不像青卿,还会被她青睐吗问问她青卿去哪里了,逼得她非得找个替代。

    理智很快就会占据这个瞬间,冷战的情人继续冷战,亲友大抵还是在平凡地度日,心情大多时候都没发出去。也没有打电话给陈西林。

    她翻着手机电话簿,在一个名字上下徘徊。

    那个名字是青晖。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与青晖、与青家的联系在生父死后戛然而止,就像世上本没有这么一场丑陋的缘分,是记忆背叛了她,杜撰出了这么一场人间丑剧。

    青晖说给她的最后几句话便是对她的总结没见过比你更冷血、更薄情寡义的人。

    她曾经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如此恨她,原本是青家欠她的,可再想想,大概青家那一年年给舅舅的钱,让他们觉得填平了这歉疚,最后只剩下她做女儿的孝义了,她却偏偏不尽。

    她从未主动找过青家任何人,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将手指往绿色键上戳。她用美国的手机打,有点指望青晖没有删除她的联系方式,省得她要自我介绍,告诉青晖她是谁大概是这世上最为尴尬的事情之一。

    那边响了很久,就在明逾觉得快要接入语音留言时被接起了,那一声“喂”太过意味深长,又是中文,泄露了自己并未被对方删除这一信号。

    “喂”明逾也没有多说。

    双方都在试探阶段。

    “你怎么什么事”

    平淡中透着冷漠。

    “你还在洛杉矶吗我有事想见你。”

    “见我当初爸病危,撑着口气等你,你关机不管,他老人家含恨去世,我当你这辈子没脸见青家人了。”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他走了就带走了。”

    “说得轻巧,那你还找我干嘛你去找他吧。”

    “我找你打听一个人,青家人。你放心,我不缺钱,也不找你办事,只问这么个人。”

    “谁你电话里说就行。”

    “我当面说吧,至于那个青家人,我也要见。”她在心里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我后天回洛杉矶。”

    “那我就后天去找你。”

    放下电话,说实话青晖比她想象得好说话一些,原本以为第一通电话对方不会答应相见,可又想想,在有交集的那段时间,冷漠薄情的一直是自己,青晖对自己的恨,应该也就在于老色鬼临终前自己的决绝,也许他憋着这么多年的一口恶气没处撒,倒真想见到自己当面给撒出来。

    明逾脑中盘旋着老色鬼当年给她介绍家人时的一番话,他拿出张照片,是青晖一家四口的合照这是你哥哥、嫂子、小侄子、小侄女。

    他急于让自己播种出的果实相互认亲。

    明逾不想看,却又压不住好奇扫了一眼。

    你哥哥大你整整十五岁,我啊,二十六岁有了青晖,四十一岁有了你。明逾记得那天她的生父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在心里生出一种极端而变态的、愤怒和好奇交织的情绪。

    这么说青晖今年也快五十了,他不再年轻,大概比自己看得更透些吧,明逾想。

    她去跟马克告假一周,马克为她近些时候频繁的突然告假而奇怪,追问她是否身体出了问题,他认识的明逾,恨不得连公休日都拿来工作。

    “没有,是家里出了些事,需要处理。”

    家里马克也不了解她说的家指什么,据说父母都去世了,也没结婚,他耸耸肩,“交接做好。”

    “明白了,谢谢。”

    陈西林是在明逾动身的第二天往海城飞的,头一天晚上她找不到明逾了,打电话关机,发消息没人回。第二天她的生物钟提醒她在五点钟醒来去找那个女人,看了看手机,寂静一片。

    她有些慌了,打电话给肯特,被告知明逾刚休假了。

    休假休假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还联系不上

    陈西林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皮也跳了起来,恨不得乘火箭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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