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鸣器中传来轻微的电流声,显示陈西林开了对讲。
“陈总……”江若景的声音瓮瓮地传过去,“是我,杰西卡。”
“有…… 什么事吗?”陈西林的声音依旧平平的。
江若景低头,不再作声。电流声消失了,她等了一会儿,门开了,陈西林站在面前。
雨刚停,江若景浑身都还湿着。
“杰西卡……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江若景抬头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这样会生病的……我送你回家吧。”陈西林说着转身打算去拿钥匙。
江若景却一把拉住她,陈西林有些愕然,眼神中多了丝戒备。江若景赶紧放了她,“对不起……陈总……”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我能进去说吗?”
陈西林犹豫了一下,将她让进屋内。江若景也知道自己浑身湿哒哒的,就只站在那里,拘谨得很。
“我先去给你拿点预防药吧,”陈西林说完没立刻走,怕又被她拉住,“你坐吧。”
江若景看了看沙发,摇了摇头。
药拿来了,江若景开始打喷嚏,看来预防也已晚了。她将药吞下,慢慢蹲下身,哭了出来,“陈总……”
陈西林犹豫着,弯下腰,将手轻轻搭在她头发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心下一惊,再一摸,头发湿得可以拧出水来,“你这样不行,去洗个热水澡,给你套干衣服换上。”
“陈总……你会开掉我吗……?”
陈西林皱了皱眉,“你先处理一下我们再谈吧。”说着便带她往客房的浴室走去。
她找出套新内衣和自己的厚实衣物,放进浴室,帮她调好喷洒,又将浴巾、吹风机备好,“洗暖和了再说。”
浴室里传来水声,陈西林去拨明逾电话。
手机在玄关处的包里震动着,明逾躺在里间冰凉的地毯上拼命将自己从深渊里往外拉,五年前医生警告过自己,不能再受刺激。她闭着眼睛,此时此刻,只能用强大的理智控制住自己,不让那些混乱再度袭来。
陈西林用国内和美国的手机各打了一次,不见人接,抬手看时间,也才九点,想着对方有可能在忙,便不再打扰。
她走到露台上,早些时候这里的一颦一笑都已冷却,空气中一丝遗留的尾香证明明逾曾来过。她坐在露台椅上,想明逾订江边露台究竟是想看壮阔炫美的江景,还是喜欢那私密精致的氛围?若是前者,她这里是没有的。
她凝眸看露台外的点点灯火,久久未动。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像醒了过来,转头看去,江若景穿着自己的厚毛衣和家居裤站在门里。
“来坐吧。”她转回头。
江若景走进露台,往桌边走去,一丝熟悉的香气传来,她愣了愣,明逾来过这里。
陈西林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江若景恍了神,“谢谢陈总……谢谢陈总收留我……你会开掉我吗?”
“看是为了什么。”
江若景愣住了,接不上话。
陈西林看着她,又转头看回露台外的灯火,“让我开掉一个人只有两种原因:一,他工作做不好;二,他触犯了法律。”
红通通的天际终于转黑,黑得让人迷失。
“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吗?”
“……嗯……”
陈西林按开手机,明逾没有回她的电话。
“你感觉怎么样了?需要……让肯特来接你吗?”
“不不,”江若景直摇头,想了想,“逾不喜欢我和肯特交往。”
一层纸捅破了,陈西林被逼着看纸那边的风景。
“逾她……生我气了……”
陈西林低头触亮手机,又放下,“她希望你怎样?”
江若景唇角浮起一丝痛苦的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陈西林在黑暗中微微拧起眉。
“谁让我迷她,我太迷她了,”江若景低诉,“我有什么办法不迷她吗?”
“这是……你找我的第二件事?”
“......对不起,陈总。”
“不必抱歉,不过,私人的事情我给不了任何建议。杰西卡,别忘了你我肩上的使命。”
江若景抬头,半晌,“嗯,我知道。”
“五角大楼的竞标——100亿美元的合同,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我的任务是让白鲸中标,其他的事情都往后排。AI云技术是美国EAR中严格限制出口的产品,你是中国人,让你接触它,白鲸冒着很大的险,我们在中国生产组装零部件,我担着很大的险,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
陈西林站起身,那么一瞬,江若景有了些幻觉,呼吸着明逾身上的香气,抬脸看着暗光里这个和明逾差不多身材的女人,听着和明逾差不多调调的话,她开始想她了,想到自己不久前给她的那狠狠的一巴掌,她再也不愿和自己有什么瓜葛了吧?她难过得掉下泪来。
陈西林就着光隐隐看到江若景脸上有什么在闪动,她走到她身边,“杰西卡,我送你回家。”
江若景蹲下身去,狼狈地哭了起来。
陈西林弯腰抚她的头顶,又转身将纸巾递给她,不经意触到她的脸颊,烫手。
她将江若景拉到屋内,就着灯光一看,脸已经烧得通红。
“你家里有什么人吗?”
江若景愣了愣,摇摇头,摇得脑仁跟着疼。
陈西林转身,“我拿体温计给你量一下,如果严重得去医院。”
温度量好了,39度,江若景说没事。
陈西林又拿起手机,明逾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她叹了口气,“你今晚暂时住这儿,我去给你拿两样退烧药,明天如果不见好转就去医院。”
她去取药,走着走着她就想,也许这才是江若景今晚闯入的真正目的。
明逾醒来时还躺在地毯上,屋里一片漆黑,她重新闭上眼,却觉得浑身冷了起来,挣扎着坐起,看了看床边的钟,三点多了。
平静了,平静了很多,她庆幸自己没有最终走向失控的深渊。踉跄着站起,在黑暗中摸到门把手走出去,客厅里亮着角灯,她找到药箱,给自己倒了杯水,将泡腾片放进去。
明天……明天约了谁来着?她努力回想,哦,医保公司要进一步谈一谈……包呢?手机呢?她挨个在房间找,最后在玄关发现了它们。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一个是陈西林中国的号码,晚上吃饭时她存了,一个是她美国的号,一个是肯特。
她想给陈西林发个消息,但凌晨三点发出消息总是让人遐想,这么想就决定早晨再说。走进浴室,打开灯,天,镜子里的女人像鬼一样,花掉的眼妆,模糊的红肿,她摸了摸脸上,不疼,她冷冷地看着自己。
天亮了,陈西林家的保姆来做早餐。
这一夜几乎没睡,她穿戴整齐,轻轻走下楼去,打算跟保姆交代几句就出门。
客房的门还是开了,江若景穿着自己给她的那套衣服,怯生生站在门口,“陈总早……”
“早,”陈西林抬腕看了看表,“我要到新区去。你感觉怎样了?”
“好……好些了。”
“那就好,你今天可以不用上班,阿姨会照顾你早餐,中午如果还是不舒服可以请她留下做午餐,但是她下午两点会走,要去接她的孙子回家,我今天可能会在厂里待到下半夜,所以阿姨走的时候,你得自己打车回去,可以吗?”
话音刚落,阿姨端着一只托盘从厨房出来,看了看江若景,又看向陈西林,“陈小姐来客人啦?吃早餐了。”
“我不吃了,这是江小姐,她有些发烧,你照顾她吃吧。”陈西林又将刚才的话跟阿姨交代了,便径自出了门。
坐进车里,她又看了看手机,明逾还是没有任何回音,刚刚七点,她也许还没醒吧,陈西林发动起车子往工厂驶去。
明逾不知怎么的就惊醒了,剧烈的头痛让她还未睁眼便拧起了眉头。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
她是到了天蒙蒙亮才迷糊睡着的,得赶紧起来了,无论夜晚多么狼狈,白天还是要拾掇光鲜了行走人世,那些拼命想要窥探这光鲜背后故事的人,都是过客,不值得向他们展示自己的狼狈。
她梳洗好,头依旧沉沉的,想起昨晚陈西林打来的电话,找到手机想去回复。
解锁便收到一条消息提醒,是江若景发来的。
是张照片。
照片上江若景穿着件休闲毛衣,毛衣贴近心脏的部位绣着LOGO字母RRL,似曾相识,可她坐着的地方却不是似曾相识,而是可以一眼认出了,那是陈西林家的露台,想起来了,陈西林昨晚那件粉色家居服上也绣着这个LOGO,露台上那张她昨晚和陈西林围坐的小桌上,此刻放着两杯牛奶,两碟早餐。
明逾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往墙上砸去,顷刻间,七零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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