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墨刚带人离开工坊,于怀恩便收到了消息。
跟着他的侍从轻声问,“要不要派人跟去看看万一郎君离开霍林河,想要寻回来又要费一番功夫。”
于怀恩笑道“无碍,随五郎去吧。只要平安县男留在霍林河,五郎便不会走远。”他说完便跳过此事,捡起一本裁剪成手掌大小的绿色书本打开,看着内里的内容问“你看过这本初级算术了,觉得内容如何”
“简单易懂,又生动有趣。尤其是那些奇怪的符号,用起来十分方便。”
于怀恩赞同地点点头,他算术基础不错,一眼便看出这本出自工坊的初级算术的价值。非是里面简单的算计,而是那种奇怪的符号,比大唐官学所学要简单好记的多。他微微沉吟,只觉有些看不透李流光。在来安北之前,他收到这边的消息,知道沈倾墨似对李流光不一般。他自幼看着沈倾墨长大,深知沈倾墨的性子,对此不免有些兴趣。然随着平安县男的信息被收集,他的好奇逐渐变成了警惕。
他事先不知道李流光的傻病在晋阳便已经好了,只以为李流光脱胎换骨是在草原,看李流光便带着审视,更是怀疑他故意接近沈倾墨。直至他亲自见了李流光一面,才略微放下心。平安县男是本人,而非他想的圣域阴谋。他原打算若是李流光有些不对,就动手杀了他。但在看到李流光愿意为了沈倾墨孤身见他后,便改变了主意。
留着平安县男也好,免得五郎同圣人一样。只是,他轻轻拂过手中的书籍,对李流光重新燃起了兴趣。
术士吗
李流光不知于怀恩暗中调查自己,左等右等等不到沈倾墨回来,心烦意乱之下找出他编辑的初级算术二检查起来。义郎他们几个在算学上的天赋有高有低,李流光也没打算一定让他们怎么样,想着在他回长安之前,这些人能掌握小学二年级的数学内容便差不多了。
他编辑的初级算术一主要以记住一百以内的阿拉伯数字及两位数的加减为主。为了让小萝卜头们印象深刻,李流光仿着前世的幼儿课本,时不时画几朵花,几头羊代替数字。当初沈倾墨看到后,表情奇怪地翻了半晌,最后不声不响偷偷藏起了一本,让他找了半天。
想到这里李流光刚要翘起嘴角,转念便苦笑起来。算上他清醒后全部的日子,相处最久的竟然是沈倾墨。便是之前在国公府,阿娘也不是日日都跟他一起,还要忙着操持府内事务,时不时出门见见其他人。也只有沈倾墨一直伴在他身边,从国公府到草原,见证了他全部的生活。
他心浮气躁地将手中的书本丢下,起身在毡帐内绕了几圈。算算时间已经到了亥时快要子时,沈倾墨还没有回来。李流光忍不住想,五郎不会是生气之下跟着于怀恩回长安了吧。虽然知道这个念头荒谬,但想起来便怎么都停不下。他绕着毡帐又走了几圈,干脆出了毡帐。
“小郎君。”乌勒一直守在附近,听到动静便赶了过来。
夜风吹过,李流光长长出了口气,吩咐道“你去看看,于怀恩一行有没有离开”乌勒知道于怀恩是谁,却不知道内中的纠葛。但他有个好处就是什么都不问,转身便摸黑赶去了坊市。眼看着乌勒的背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李流光忍不住叹息一声,自个都觉得茫然起来。
乌勒出了工坊便直奔坊市。他下午跟着李流光来过这里,知道于怀恩所在的位置。然就在乌勒即将到达坊市之际,一道风声蓦地在身后响起。他下意识就地一滚,不等起身便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什么人”他警觉地问。
“乌勒。”黑暗中,来人沉声道。
乌勒狐疑地看过去,“你是郎君的护卫”
来人点点头,身影从黑暗中出现,上下打量着他,“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乌勒认出对方是跟在沈倾墨身边的人,没有瞒着他来这里的用意。“是小郎君的意思,让我来看看于怀恩一行有没有离开。”
名为蔡伸的护卫皱起脸,猜度着李流光的用意。小郎君想要做什么,不会是打算同于护军联手将郎君送回长安吧若真是如此,他简直可以想象到沈倾墨会有的反应。好在乌勒又问了一句,“五郎呢小郎君一直等他回去。”蔡伸灵光一闪,难道小郎君是担心护军强行带走郎君,才会让乌勒过来看看。
这个猜测显然强于上个,蔡伸越想越觉得便是这样。看着乌勒不由亲近起来,说“放心,于护军还在霍林河,我一直盯着呢,他们要走,肯定第一时间知道。”
“这样”乌勒便打算返回工坊,蔡伸急忙拦住了他,“你不是说小郎君一直在等郎君回去吗我带你去找郎君。”
“五郎在什么地方”乌勒顿住脚步问。
蔡伸摇摇头,只说“去了你便知道了。”
两人出了坊市,一路沿着霍林河往上走。蔡伸隔一段时间便要翻身下马寻找同伴留在的标记。待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乌勒隐隐听到前面传来若有似无的狼嚎,及一阵散乱的马蹄声。他警惕地握住刀柄,蔡伸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抿嘴长长吹了声口哨。很快,前面传来同样的口哨,蔡伸立刻兴奋起来。“快去,郎君拦住了马群。”
乌勒反问“野马群”
蔡伸点点头,打马朝前疾驰而去。不过倏然,乌勒蓦地睁大眼,看着前方数十头狼围堵着同样数量的马匹,混战在一处。狼群的后面,十数个侍卫围着沈倾墨,不时驱赶着狼群朝前围过去。
乌勒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时瞠目结舌,“怎么回事”
蔡伸朝着沈倾墨汇合而去,顺口解释道“是郎君要抓一匹马送给小郎君,正好借着狼群用一用。”
乌勒来得晚,并不知道这群野马的数量足足有数百匹,奔跑起来气势雄浑,如离弦的箭锐不可当。现在他看到的是被冲散的马群,尚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沈倾墨追着这个马群已有几天,这些天他外出,多数情况倒都是在寻着马群的踪迹。他的目标是这个野马群中的头马。那是一头奔跑起来如一团烈焰的红色野马,在阳光下极为耀眼。沈倾墨几乎是一眼便看中了它,想着抓到之后送给李流光。
不过这头野马极为狡猾,沈倾墨几次都差点抓到,又被它逃了出去。他今晚本来是心情不好,寻着附近狼群的麻烦,谁知道正好同野马群遇到一起,干脆便驱使着狼群冲击马群,伺机准备抓着这头野马。
蔡伸说话的功夫,便听着一声嘶鸣自马群中响起。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一头红色的野马突然冲出,扬蹄踩向离它最近的恶狼。恶狼嘴里正咬着一头老马,躲避不及被踢了正着,松开嘴朝后连着翻滚了几圈。红马一击即中,当即转身又踢向另一头狼,重复着之前的套路。
乌勒看的惊心不已,忍不住喃喃道“好马”
“当然。”蔡伸附和道。他跟着沈倾墨在长安也见过不少的宝马,各个都称得上是神骏。却少有如这头野马这般彪悍,又狡猾的像人一样。
月光下,两人只见红色的野马如燃烧的火焰,又踢又咬四处踩踏着冲入马群的恶狼。沈倾墨算着时间,卡着红马体力不足之际,蓦地跳下现在的坐骑,朝着红马窜去。马群、狼群混在一起,沈倾墨穿行其中时隐时现身形犹如鬼魅。乌勒紧盯着沈倾墨的身影,不由得在心中赞一句。五郎的身手放在仆骨,怕是无人可敌。
念头转过,沈倾墨已靠近红马。红马看到沈倾墨这个“熟人”,立刻放弃身边的狼群,转身朝着沈倾墨狠狠踩来。它可还记得沈倾墨几次想要抓到它,在它心中,沈倾墨比狼群可恶多了。
“五郎”乌勒忍不住惊呼,却见沈倾墨不退反进,踩着身边的狼头一跃而起,伸手已抓到了红马的马鬃。他的身体在半空硬生生转了圈,翻身险险坐到了马背。红马大怒,扬蹄疯狂地跳跃起来。沈倾墨只稳稳拉着马鬃,俯身贴在马背,任凭它如何抖动都不动如山地坐在上面。
红马气极,看着一头狼冲来,竟是前腿一曲,将背上的沈倾墨探过去。沈倾墨纵是心情不好,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他并未将恶狼看在眼中,瞬间单手拔刀快若闪电劈了出去。红色的血液喷溅,恶狼哀嚎着倒下。红马长鸣一声,似发现了什么,转头冲向另一头恶狼。
一人一马博弈,红马直将沈倾墨当做免费的劳力,在狼群中左冲右突。沈倾墨猜出它的意思,手中的弯刀如灵蛇,连着宰了十几头狼。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红马累的开始粗喘,对沈倾墨也不再似之前的抗拒。沈倾墨轻轻拍拍马头,红马迟疑地蹭了蹭,狠狠喷了个响鼻。如此一来,沈倾墨知道已驯服了这匹马,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守着一侧的护卫立刻拔刀冲入狼群,乌勒紧跟着冲了上去。
“郎君”他大笑着叫着沈倾墨,朝着沈倾墨竖起拇指。
沈倾墨看到乌勒心中生出一股期盼,挑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小郎君”乌勒一句话没说完,便见着一头狼装死从地上跃起,扑向沈倾墨。沈倾墨的刀已架到了狼脖子上,听到小郎君三字微微一顿,却是突然收刀,由着狼一口咬到了他的手臂。
“郎君”一众护卫大惊,纷纷挥刀斩向狼头。然已迟了一步,沈倾墨的胳膊被咬了一个大洞,看着鲜血淋漓。
“五郎。”乌勒歉疚不已,认为是自个让沈倾墨分了心。沈倾墨漫不经心地由着护卫包扎胳膊,佯作随口问“七郎怎么了”
乌勒苦笑,“七郎一直在等你回去。”
他只觉对不起沈倾墨,想着回去该如何给小郎君解释。沈倾墨却是看着手臂的伤口微微挑起嘴角,满意地眯了眯眼。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疾驰返回工坊。李流光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心中一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只他迟疑的功夫,沈倾墨已走了进来,捧着受伤的胳膊看着他轻声道“七郎,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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