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知识

    傍晚的草原起了风，呼啸的风刮过远望无际的草场, 无边的枯草如海浪般随风起伏, 人在其中显得异常渺小。

    李流光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位置，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斗篷, 面色平静地凝望着极北的方向。霍节几人散落周围, 不远不近地护卫着他。不过让几人不解的是, 小郎君自离了范敏堂，便一直站在那里望着北方，也不知道北方有什么好看的, 小郎君盯着看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够。

    然事实上, 就在李流光视线的正北方, 客服先生巨大的扑克脸漂浮在空中，努力在代理人面前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代理人阁下”

    客服先生拖长了语调，试图在谈话中掌握主动。自圣水基因修复液这个等式建立后, 客服先生已经跟代理人交锋过几次了。他一改往日的刻薄高冷或是面对生意时虚伪的热情, 而是语气极为慎重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虽然按照星盟条例, 我们需要立刻上报这颗星球的异常，但我认为情况还没有恶劣到代理人无法处理的地步, 暂时我们还可以控制目前的局面, 所以并不需要立刻请求星盟派遣观察员过来。”

    说这些话时, 客服先生一边窥着李流光的神色，一边颇有些心虚。想想看，一颗处于一级文明发展中，毫无向二级文明攀升迹象的偏远土著星球, 居然同时出现了隶属一、二、三级文明的物品，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异常可以概括了。客服先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颗星球的过去并非他以为的白纸一张，而是比代理人更早，就同星盟有了相关的联系。

    虽然星盟系统显示，这颗星球是一颗“新手代理人”星球，但就客服先生所知，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可以绕过星盟系统联系到星盟的方式。

    客服先生心里明白，现在他正确的做法便是立刻上报星盟，等待星盟派遣文明观察员过来。然客服先生不情愿地想，这样一颗发展中的，潜力巨大的一级文明星球，白痴才会提交异常给星盟，招惹来星盟观察员那群贪婪无度的豺狗。如对方只是趁机勒索一把还简单，万一对方看上这颗极有发展潜力的星球了呢后者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过去星盟曾有不少类似的例子，而客服所处区域的观察员名声似乎也不那么好听。

    只是客服先生“深情”地凝视着代理人，他一个人无法瞒下这件事，必须要代理人的理解和配合。

    “代理人阁下，我们现在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相信我，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李流光“”

    他心中哂然，没想到客服先生“牺牲”这么大，甚至愿意把自己比作蚂蚱。对于客服先生的提议，他其实并不反对。事实上，李流光同样倾向于不把发生在圣域的异常上报给星盟。如客服先生所言，这件事目前还在控制之内。圣水、星器虽然都是可见的星盟物品，但范敏堂同样透露出一个信息圣域的鼎盛时期在几百年前。几百年过去，圣域虽然还是世人眼中的庞然大物，但星器的存在越来越稀少，日常生活中已经很难见到星器的影子了。哪怕圣水依然在，但圣水的兑换也越来越难了。

    李流光想，圣域或许通过某种方式可以联系到星盟，但这种联系显而易见的已是越来越弱，对他的影响还没有蒸汽机的专利大。与其招来他不了解的星盟观察员，引发未可知的影响，不如暂时先维持现状。若有突发情况，再上报星盟不迟。

    不过心中所想是一回事，李流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客服“我不喜欢意外，万一”

    客服先生急切地打断他“代理人阁下，相信我这点意外并不会影响你的利益，相反一旦引来星盟观察员，才会导致巨大的、不可控制的后果。”

    这是李流光第二次从客服口中听到了对观察员的排斥，他心中若有所思“什么后果”

    客服先生似想到什么，语气厌恶道“星盟观察员都是一帮贪婪无比的家伙，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大概是觉得这句话无法震慑李流光，生怕李流光坚持上报星盟，客服先生又补充说“有的观察员喜欢压榨星球的发展潜力，有的可能安排自己人作为客服接手这颗星球，还有的会把星球坐标当做货物卖出去所有你能想到的恶劣行为，观察员都能做出来。”

    “唔”李流光疑惑道“既然这样星盟不管吗”

    客服先生头一次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哪里都有害群之马，星盟一直严厉打击这种行为。但能做到星盟观察员位置的人都是有大背景的星盟贵族，而且他们也只会对”客服先生顿了顿，“代理人阁下这样的代理人下手。”

    李流光恍然地笑了起来“你是说观察员喜欢我这种没有背景的代理人，是吧”

    客服先生果断点头。

    李流光见客服先生急切的，想要说服他的样子，笑容更大了。看得出来客服先生是真的讨厌星盟观察员，这真是个好消息他不动声色地想着，对着客服轻声道“客服先生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不过”

    “什么”

    李流光摊摊手“瞒下圣域的异常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知道因此造成的一切后果都是需要我来承担的。换句话说”他挑眉，“我总不能白白承担这种风险吧”

    敲诈勒索

    客服先生脑海循环出现这两个词，他忍不住反驳“代理人阁下刚才没听清吗星盟观察员可能将这颗星球的坐标卖给其他人，你想过这种风险吗”

    李流光不以为意“你也说了只是可能。再说就算是真的，顶在前面的还有圣域呢。相信我，圣域比我更像这颗星球的代理人。”

    “”

    客服先生目瞪口呆地望着李流光，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就知道客服先生恶狠狠地想，这个讨厌的代理人果然什么时候都是讨厌的，这种时候居然还要趁火打劫。可是想到有可能出现的星盟观察员，客服先生只能色厉内茬地瞪了李流光好几眼，不得不忍下脾气问“代理人阁下你想要什么”

    李流光早就想好了“放开四级文明交易权限如何”

    据客服先生判断，范敏堂手中的星器是隶属于星盟三级文明的物品。考虑到交易权限的限制，当然圣域可能不适用这一点。那考虑到交易规模，李流光猜测圣域留存的其他星器所属的文明等级相差应该不会太大。否则照着圣域早期星器的泛滥，这颗星球的资源早就该被卖光了。

    李流光想到了那个氟石矿，更加确定圣域发展中途一定出了什么意外，否则不会开采到一半突然把矿封印起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开始向客服先生阐述自己的理由“从安全的角度出发，我希望能放开四级文明交易权限，以免圣域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可以维护自己的利益。”

    然客服先生一口回绝“不可能”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生硬，客服先生又解释道“权限不在我的手里，我根本做不到。”

    李流光叹口气，既然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他上下打量了客服几眼，说“我记得罗杰代理人曾说过，星盟员工交易是有一定的内部折扣的，我希望以后的交易可以享受同样的折扣。”

    客服先生被李流光的“贪婪”惊到，扑克脸上阴云密布。经过脑海一番艰难地挣扎，他恶狠狠的、不情不愿地表示“不可能全部交易都享受内部折扣的，我的权限只能保证不超过三十万星币的交易享受折扣价格。”

    李流光了然地点头“放心，我会把未来的交易都控制在三十万以内的。”

    客服先生“”

    大概是害怕代理人再提什么不合理要求，客服先生不等李流光说什么便单方面掐断了链接。巨大的扑克脸从面前消失，李流光心中一哂，心情很好地把视线投向极北方面。在那里的某个地方，圣域如一头远古怪兽般高高耸立，强横的威压连数万里之外的长安都在其阴影下瑟瑟发抖。李流光摩挲着手中的金属平板，突然生出一种想要去圣域看一看的念头。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圣域离他太远，远到圣域尚不知道他的存在。比起考虑圣域，尽快返回霍林河才是他现下的问题。

    收回远眺的视线，李流光低头沉吟。原本他打算寻到沈倾墨便日夜兼程赶回霍林河，但现在五郎受伤不轻，虽有基因修复液，短期内却不好太过辛苦奔波。此外跟随沈倾墨寻找昭武圣物的一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受伤，也不好策马疾驰。还有范世杰李流光脑海闪过年老的术士，考虑到他的伤势，还是寻辆马车比较稳妥。

    这样想着，李流光冲着霍节招招手，待霍节走近，将这些事一一纷纷下去。

    霍节点头应是，临了问了句“七郎，四周已打扫干净，缴获的黑甲武器等如何处理还有那辆钢铁怪车”

    李流光微微皱眉，那些黑甲虽然做工精良，但想到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他不免有些膈应。倒是武器和那辆蒸汽动力车可以留下。“黑甲我有用，武器的话你吩咐人收拢起来带回霍林河，至于那辆车”他顿了顿，想到了范敏堂，“让范敏堂去看看能否修好，免得还要找人拖回去。”

    “好”

    霍节一直跟着李流光，自是知道范敏堂现在“卖身”给了小郎君，提到范敏堂口中也少了敬畏。过去范敏堂是高高在上的圣域术士，霍节尚需抬头仰视。但当他亲手炸伤一名圣域术士之后，那种掌握在他手中的巨大力量让他心驰摇曳，让他得以全新的眼光审视着术士的存在。

    譬如现在，霍节摸了摸怀中的火铳，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七郎，某观范敏堂身子孱弱，若离了火铳的力量，连某的一成实力也不如。莫非其余术士也是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全部不在于本身，而是来自于外部武器”

    若这种武器人人都可使用，那岂不是

    霍节的未尽之意十分清楚，李流光闻言笑了起来。他意味深长道“武器只是知识的延伸，术士真正的力量是本身所掌握的知识。”

    “知识”霍节迷惑不解。

    李流光想到范敏堂提到的“蒸汽机改良专利”，重点在“专利”二字上打了个转，笑着点头道“是啊，知识才是力量”

    这天晚上，李流光简单用过吃食，便将霍节同蔡伸几人打发去休息，独自守在了沈倾墨身边。

    昏黄的灯烛下，沈倾墨的情形看来好转不少。不得不说基因修复液的神奇，不过一下午的时间，沈倾墨身上的高烧已经退去，经过清洗包扎的伤口更是缓慢愈合起来。李流光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探了探沈倾墨的鼻息，见他仍在沉睡中，干脆摸着戒指召唤出了客服。

    客服先生颇为掌握“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精髓，如今有求于代理人，早早将傍晚的不辞而别丢在脑后，冲着李流光露出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客服3387459号为你服务，请问代理人您有什么需求”

    李流光心中哂然，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金属平板拎到客服先生面前，问“能想法打开它吗”

    之前两人谈话的重点俱都放在了星盟观察员身上。关于这台星器，客服先生仅是对其存在表达了一定的惊讶，并判断出这台隶属于星盟三级文明，是某种用于高速计算、存储记忆、处理文字数据等的辅助工具。别的客服先生没有多提，李流光也没顾上问。还是等李流光回到帐篷后，才有时间关注这台星器。

    事实上，客服先生对于这台星器的定义颇为符合李流光对于电脑的认知，他更加确定这台被客服称为“智脑”的物品，应该就是他熟悉的电脑。可惜这台智脑并非来自李流光熟悉的地球文明。虽然同平板的设计相似，却找不到可以开机的地方。

    他将星器在客服先生面前展示了一遍。习惯性的，客服先生便要张口收费，话到嘴边却是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心虚地看了李流光一眼，又急急收回目光。待仔细打量过代理人手中的星器后，客服先生摇摇头“这台智脑已经坏了，不知被什么人破坏了核心程序，无法打开了。”

    李流光有些意外，从外观看这台星器可看不出任何问题。他倒没有怀疑客服先生骗他，只是李流光故意笑眯眯地问“什么叫核心程序”

    “”客服先生。

    他很想像过去般高冷地表示代理人阁下不需要理解这些，事实上，客服先生也不认为他的解释代理人能够听懂。但此一时彼一时，想到吊在头顶的星盟观察员，客服先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要寻个合适的解释出来，以免代理人阁下心生误解。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核心程序就是人类的心脏，这台智脑的心脏坏了，所以无法打开了。”

    李流光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客服先生为难的样子，认可了这个解释。

    可惜，他心中叹息。原本想要通过这台星器了解圣域的。他还记得范敏堂说这台星器是出自圣域庄维术士的笔记。依着李流光想，里面大概会记载一些研究实验之类的，但说不定也会有一些别的呢。比如关于圣域的描述，心情日记什么的。然无法打开，即便有也看不到了。

    不过一瞬间的遗憾，李流光便丢开了这件事。好在星器内在虽然损坏，外表却是看不出什么。明天他把星器拿给安路沿看看，是否是安公寻找的昭武圣物。若是的话，五郎倒也没有白跑一趟，安公也能了了一份心事。

    拿定了主意，李流光正欲收起星器，帐篷外突然传出一阵惊呼。

    “发生了何事”

    他朝门口的护卫问了句，不待护卫回答，安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一阵“哐嘡哐嘡”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惊呼声也高了起来。

    “小郎君。”

    “七郎。”

    霍节同护卫的声音同时响起，李流光担心地看了沈倾墨一眼，见外面的纷扰没有影响到他，才起身走了出去。他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

    霍节沉声禀告“是范敏堂，他修好了那辆钢铁怪车。”

    李流光掀起帐篷的手微微一顿，表情有些古怪“从傍晚一直修到现在”

    不需要霍节在说什么，喧嚣声传来的地方，几个巨大的火把燃起，照的周围无比明亮。在中间，仿佛乱七八糟的钢铁胡乱拼凑，随时可能散架的蒸汽动力车正慢吞吞地绕着几个火把缓慢开着，浑身散发着一种粗犷的美感。离得有些远，李流光看不清众人的表情，但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出，众人的好奇惊讶远远大于惊惶敬畏。

    李流光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车头的范敏堂身上，想到范敏堂连饭都不吃，连夜修好这辆车，突然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十年卖身契吓到了范敏堂，还是圣水给了他希望。既然范敏堂收起了所谓术士的高傲，愿意配合他给他做事，他也不介意将自由这根胡萝卜吊在他们的面前。

    他兀自想的出神，突然听到霍节叫道“七郎。”

    “”李流光看了过去。

    霍节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钢铁怪车上，瞳孔中火把的光辉闪耀，透着某种莫名的神采。

    “某想明白了你下午说的那句话知识就是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补7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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