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乌的余晖渗入透明的舱壁洒落在身上时, 李流光正同沈倾墨并肩站在第七基地的驾驶室前。
苍茫的草原在两人面前一望无际地铺展开,金红色的夕阳挂在天幕, 又仿佛近在眼前。余晖中, 辽阔的土地和地上的枯草俱都被镀了一层妖冶的颜色。风起,枯草荡漾,整片天地仿佛一幅色彩明艳又迷离梦幻的油画。
李流光不自觉地低头看去, 透明的舱壁毫无遮掩,将凛冽的冬日草原大地完整地呈现于眼前。一条冰封的河流蜿蜒曲折,一头追寻着落日的方向,一头仿佛链接在了他的脚下。
他轻轻跺了跺脚,踩到了坚硬的地板, 但视觉看去什么都没有。四周包括脚下都是透明的, 伸出手好似便能够到一切。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人仿佛立于半空, 以神的姿势俯瞰着世界。
说实话, 李流光现在有些理解圣域那些高高在上的术士了。若早些年圣域黄金时代的术士都是操纵着前进基地在天上飞来飞去, 时间久了, 很难不沉迷于这种飘飘欲仙的体验, 将自己视为神仙之流。
便是他自己, 想到脚下的飞船被锁定了飞行权限,只能固定于某处时,心中都不免生出遗憾的感觉。若是宋琨带着飞空艇一直留在霍林河便好了,这个念头的冒出让李流光失笑,转头正欲跟沈五郎说些什么, 却在看到沈五郎的刹那,微微有些出神。
金红色的阳光仿佛自带柔光,照在沈五郎的眉眼间,满是温柔和眷恋。那个曾经浑身戾气的少年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李流光一时丢掉了遗憾,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一个新月的弧度。
他的反应被沈倾墨捕捉,心中无比欢喜,脸上笑盈盈地问“七郎这般看我,可是沉迷于美色无法自拔”
李流光轻笑出声,坦坦荡荡地说“是。”
两人四目相对,自有一番浓情蜜意在彼此间流淌。
日升月落,当晨曦划破黛色的天空,漫天的星子被金色的光芒驱散后,李流光同沈倾墨再一次回到了霍林河。
两人一夜都没怎么睡,略同迎接的郭凤虏说了几句后,便回了小院开始补眠。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李流光再次睁开眼时,屋外落日的余晖正一点点远去。他看着熟悉的环境,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天上的风景。
“醒了”
正半靠着床榻看信的沈倾墨俯身亲了亲,笑着问。
李流光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半。七郎饿吗丹娘炖了一锅羊肉,我让人盛一碗来。”
李流光还真有点饿了,他想了想道“不要肉,盛点汤泡个胡饼来。”
沈倾墨笑着说了声好,转头便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泡饼就送了过来。和羊汤泡饼一同端来的还有几碟小菜,清清爽爽地让人胃口大开。李流光简单洗漱过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沈倾墨拿着信坐到他身边,边陪着吃边看信。
待吃完漱过口,李流光随口问“是长安来的信”
沈倾墨点点头,将其中一封信推到李流光面前,说“于护军写的,说是朝廷会派人联系黠戛斯前后夹击回鹘,草原的铁矿让我们自己拿。”
“没提什么条件”李流光问。
沈倾墨顿了顿,说“于护军没说。”
于怀恩的意思就是圣人的意思,既然于怀恩在信中没提,显然便是圣人没说什么。这和李流光预先想的不一样,但转念圣人多半是因为五郎在这里,想想圣人对五郎算得上是纵容了。
他猜到五郎的心思,便略过这件事不提,问“五郎的意思呢”
沈倾墨道“我已让人去跟固昆说了。固昆回去联系黠戛斯,安北愿意跟黠戛斯联手,断了回鹘的后路。”
事关军政方面的事,李流光很少插手。他自己没什么经验,都是交予沈倾墨跟郭凤虏拿主意。不过他提醒道“圣人突然决定对回鹘动手,莫非是圣域又有什么变故”
“大概是。”
沈倾墨也说不清楚。他虽然同长安情报共享,有什么于怀恩也都会告知他。但事关圣域同协会,那个人并不愿意他接触太多。原先沈倾墨对此也不在意,但现在有了七郎,他便有些恼怒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算了。有没有变故都跟我们没关系。”李流光轻声道,“我们守好安北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翻过了这件事。李流光看着外面天色尚未黑透,便欲拉着沈倾墨一同去基地看看。之前他没什么精神,基地还是以石头的伪装堆放在了工坊后院。现在他休息好了,心里就惦记着去给基地换个伪装。
然而不等他出门,蔡伸进来禀告说宋琨求见。
李流光奇道“他还没走”
蔡伸愣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流光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宋琨应该早些动身回长安。毕竟宋琨跟他跑了一趟云中城,耽搁了两天的时间。照着曹聪术士所说,类似宋琨接的这种跑腿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总不能你操纵着飞空艇出去一趟几个月不回协会
莫不是宋琨一直在等自己睡醒了告辞
李流光猜测着宋琨的来意,跟沈倾墨说了声,自己去了书房。不一会宋琨便跟着蔡伸走了进来。见到李流光,脸上立刻挂满了笑。
“李流光术士。”
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顿时尴尬起来。
李流光盯着对方明显疲惫的脸色,心中不免检讨。宋琨一路马不停蹄从长安赶到霍林河,不等休息他就拉着对方去了一趟云中城。虽说具体操纵飞空艇有协会专门培训的仆役,但宋琨也无法完全不管,很多时候都需要他来拿主意。这样算起来,宋琨已有将近十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心生歉疚,客气地问“宋先生可是没有休息好”
宋琨尴尬地笑笑,不好说自己从去云中城便没有休息,满脑子都是如何赚取贡献点。他不说,李流光便不再问,只等着宋琨表明来意。哪知宋琨怀着小心思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正等着李流光发问。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书房内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静默。
半晌,宋琨忐忑抬头,正对上李流光狐疑的表情。
后知后觉的,他猜到了李流光的意思,一张脸腾的红了。“李流光术士,我”宋琨看着李流光支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您在工坊书院还招人吗”
大概是有了开头后面便好说了,宋琨一口气喊了出来“我可以来书院授课,我跟老师研究的方向是算术。我现在已有三篇论文了,再有一篇论文老师说就凑够晋升术士的积分了。”
“”李流光。
这算是主动应聘吗他脑海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当然,他很快意识到宋琨的目的,显然是受曹聪术士等人的行为启发,想要凑够贡献点。对此,李流光并不反感,甚至是持欢迎态度的。可以这么说,安北的术士越多,他对上圣域越有底气。
只是他忍不住问“你留在安北,协会那边没事吗你的老师也同意”
宋琨现在心里想的全是赚取贡献点,好从李流光手中兑换计算器,根本想不到其他。他拍着胸脯跟李流光保证“您放心,协会那边有我老师处理,不会有事的。至于我的老师,我给他写封信说明情况就可以了。”
“这样”李流光想着有个专业的数学老师倒也挺好,他点点头,很快露出了资本家的本性,问“明天上课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
宋琨满脸惊喜地保证,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李流光。
李流光恍然,轻笑起来“星器待会我让人送去给你。不过书院授课是有评分制的,若是学生给你评分太低,我是要讨个说法的。”
“是,我明白了。”
宋琨心中一凛,神色严肃起来。
长安,皇家术士协会。
程彦中穿着一件家常鸦青色袍子,斜靠着软垫,正翻看着新一期的圣域通报。
圣域通报是圣域最著名的一本学术期刊,由圣域长老会发行,每月一期。主要报道近期圣域和协会各学科基础理论和应用研究的最新研究成果,报道研究动态和学科发展趋势,是相当权威的一本期刊。
绝大多数术士都有看圣域通报的习惯,并通过圣域通报来掌握最近研究的趋势,以免在竞争中跟不上脚步被淘汰。
程彦中也是如此。
将眼前看完的一页翻过,趁着空隙程彦中不免思绪纷飞。他回了长安已有几天了,也不知小七这些日子“煤气”研究的如何在回来的路上他仔细推敲过小七跟他说的煤气,潜意识中已觉得这次实验多了几分把握。若非赶上过年,程家需要他露个面,他早就打包实验物品,返回霍林河了。
想到小七,他又不免想到留在霍林河的曹聪几人,隐隐有些担心小七压不住他们几个。不过他走之前曹聪几人对小七态度还好,加之他不久就会回去,便是曹聪他们有什么想法,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小七。
至于范世杰范世杰
程彦中蓦地目光一凝,用力盯着翻过来这一页。
论蒸汽机的利用蒸汽提水机的原理要点第一作者范世杰 第二作者范敏堂
论蒸汽机的利用蒸汽纺织机的原理要点第一作者范世杰 第二作者范敏堂
同一个作者的两篇文章同时被圣域通报选登,这在圣域历史上并不多见。尤其范世杰不过二阶,更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程彦中记得这两篇文章还是他回来后才帮着范世杰投寄到圣域的。这才短短几天功夫要知道圣域通报每期选材都要提前半月准备,除非除非这两篇文章在长老会的评判中获得了难以被忽视的高分。
莫名的,程彦中眼前浮现出了小七的身影。
他缓缓靠后,轻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3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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