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机会

    笼子被君乾锁起来了,白竹笙出不去,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君乾。

    他和君乾都被那个变态关在这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加上君乾目前显然是对他有一定好感的,白竹笙不希望君乾出事。

    否则尾巴尖不就白白给人摸了吗?!

    眼皮下的眼珠微微转动,微阖的双眸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什么光和焦距,就像刚从梦中醒来。

    四目相对间,滚滚直播间又冒出了新的表情包: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jpg】

    熊猫头一脸不屑。

    白竹笙:“……”

    黑白团子匍匐在地,脑门儿顶着黑布,精致大黑眼圈里澄澈的瞳仁夹杂着担忧和君乾看不懂的情绪。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佯装疼痛的君乾竟然有了一丝微妙的良心不安。可能是那双黑瞳仁太过清亮,好似水洗过的夜空,任何一点情绪都像星子一样闪烁。

    他当了这么久的赏金猎人,夜中杀人时,也曾觉得夜幕上的星子太过明亮,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地面,照出他的一手血腥满身污秽。

    不过这次他接的任务,除了赚钱,按照某位颠倒黑白的政客的说法,也是为了雌雄平权做出了贡献。

    佘晏,佘家第四子,把他关在地下实验室的人,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佘晏改良一种违禁药剂,这种药剂能够短时间提高基因等级,比如注射药剂的中等雌性能够变成一个月的高等雌性。

    代价是……生命。

    雌性很珍贵,可是在黑市,雌性也只是一种珍贵的货物。

    佘晏就一直在收购这种货物,注射药剂后提高货物品质,比如一个中等雌性注射药剂就能变成高等雌性,佘晏再高价转卖出去。

    这种买卖简直是一本万利。

    不过这也不是无本买卖,低等雌性提升到中等雌性的药剂原材料,是高等雄性的血液,也就是君乾。他已经被抽了两个月的血了。

    佘晏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用他的血液制造药剂成功率更高。

    真相是君乾隐瞒了自己的基因等级,他的基因等级更接近于超高等。联邦目前没有一位超高等雄性,所以佘晏并没有想到这一方面,或者想到了,但是还未证实。

    只是杀了佘晏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委托人既要君乾拿到真正的药方,又要求他活抓佘晏,还要他对佘晏做一些不危及性命的小处理。

    纷杂的思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君乾闭上眼,躺在地上。

    看不见那个黑白团子后,安抚的效果也削弱不少,狂躁期特有的忙音在耳边叫嚣,痛苦在脑海中好像具象化成一个摆钟,在虚无和真实中来回摆动。

    君乾的基因等级很高,所以绝大部分雌性对他的安抚等于无效。在遇到这个雌性幼崽前,他从未被安抚过,每次狂躁期来临时,他就咬牙靠自己的意志力捱过去。

    明明这种“捱”法,他经历了这么多年,可是此刻却有些捱不下去了。

    因为他就刚刚,体会到了被安抚的滋味。

    温柔的木香,柔软的触感,清亮的奶音,编织成了一张网,裹住了他所有的痛苦,也囚禁住了他。

    那张网就和蛛丝一样柔弱,只要使出一点力气,就能挣脱开来。可被安抚的灵魂却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心甘情愿被束缚住。

    这样不好。君乾想。

    他不可能每次狂躁期来临,都能找到这个雌性。如果他依赖这个雌性的安抚来度过狂躁期,那么他就有了弱点。

    他不想有弱点。

    所以哪怕只要睁开眼,看一眼这个雌性幼崽,他所有的痛苦就能戛然而止,君乾却依旧是固执地、自残般闭着眼。

    疼痛像蚂蚁一样钻在骨头里啃噬,又像尖刀般一下一下割他的皮肉。基因等级越高的雄性,狂躁期的痛苦就越大。

    君乾已经忍受过无数次这样的痛苦,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像此刻一样的难捱,特别是稚嫩又急促的叫声不停回响在耳畔边。

    那只雌性的叫声好像变成恶魔的引诱,引诱他睁开眼,只要睁开眼,所有的痛苦就能结束了。

    在君乾的自制力将要耗尽时,禁闭室的大门打开了。

    君乾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他等待了两个月的机会,要来了。

    “高等雌性的安抚对你来说也无效”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皱眉道,他的棕发扎成低马尾,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镜片后是冰冷的蛇瞳,从眼尾至颧骨,有着蛇鳞般的黑色花纹。

    佘晏的声音透出一股阴冷:“真是棘手。”

    【逐渐起了杀心.jpg】

    熊猫头缓缓勾起唇角。

    突然冒出的表情包把白竹笙的紧张冲淡不少,他安静如鸡地缩在铁笼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只能处理掉了,处理之前先带去实验室抽取一下……】

    白竹笙听到了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关门声。

    他们走了。

    踟蹰片刻,白竹笙伸出毛绒绒的小爪爪,小心翼翼拎起黑布的一角,发现昏暗的禁闭室空无一人,阴冷到好像有幽灵潜藏在角落。

    耷拉着耳朵的黑白团子,倚靠着铁笼内壁,叉腿呆坐,下一刻,他的小圆耳突然精神抖擞地竖了起来。

    白竹笙发现,滚滚直播间又出现了新的表情包——是君乾!这个男人好像充了钱一样,即使现在没有和白竹笙共处一室了,依旧能发表情包!

    【逆天,尚有例外,逆吾,绝无生机.jpg】

    背上插着竹子,好像威风凛凛的侠客的熊猫人,抬起了他高傲的下巴不屑道。

    看到竹子,白竹笙有些饿了。熊猫一天中起码有十个小时都要吃吃吃,啃甜索索的嫩竹。

    【接招吧!.jpg】

    熊猫人金鸡独立大喝一声。

    【白鹤亮翅!.jpg】

    熊猫人双臂伸展开来,如同臃肿的胖鹅,更为神奇的是,他的身上还有一道白鹤虚影。

    【蜻蜓点水.jpg】

    【闻鸡起舞.jpg】

    【黑虎探爪.jpg】

    【千手观音.jpg】

    熊猫人的动作千变万化,奇形怪状,唯独他那嚣张中夹着不屑的傲慢从未改变。

    【打狗棒法.jpg】

    熊猫人手持一根绿色长棍虚影,下还有一只绿色狗影。

    【龙象般若功.jpg】

    巨大的金色怪物虚影在熊猫人的身后浮现!

    一连串表情包让白竹笙看得目不暇接,难道他们在打架吗

    【与猪搏斗.jpg】

    熊猫人拎着另外一个熊猫人,他们的身影模糊到成为幻影。

    【当场抓获.jpg】

    头戴警帽的熊猫人面无表情地逮住光头人。

    被破坏的自爆设置散落一地,抽血的仪器出现裂缝,鲜血从裂缝口子流出,好像廉价的颜料。

    单手掐住佘晏的脖颈,用蛮力将佘晏的脸压在地面,无法挣脱的佘晏发出一声完全不像人类的咆哮,脸上漆黑的兽纹如幼蟒扭动,化成片片蛇鳞。

    狂躁期占据大脑的忙音本就让君乾烦躁,此时佘晏口中尖锐的叫声刺激得君乾太阳穴突突直跳,让他原本糟糕的心情这一瞬间变得更加恶劣起来。

    冷着脸将插在七寸处的匕首拔出,男人的手稳极了,哪怕狂躁期带来的痛苦不亚于任何酷刑,他拔刀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一簇血溅到发梢,头发遮挡下的冰冷的黑眸若隐若现。

    像在注视卑劣蝼蚁的目光。

    这是怎样一双残忍暴戾的眼眸呢?眼白一点一点被瑰丽冷酷的黑色吞噬,好像恶鬼在倾泻着无穷无尽的杀意,当尖刀被举起时,双眸已经变成纯黑色。

    面对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瞳,被死亡笼罩的战栗袭满全身,佘晏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他最开始就怀疑过,但是被他斩钉截铁否决过的猜想:

    “你是‘$’——!!!”

    尖刀挑断了脚筋,尖锐的金属切割脆弱皮肤带来痛苦,让佘晏扭曲面容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兽形怎么可能是——”最后一声惨叫凄厉无比,他被活生生痛晕了过去。

    两根蛇族生殖器掉落在地面。

    脑海中刺耳的忙音忽远忽近,属于佘晏的惨叫声很迟钝地灌了进来,君乾有些听不清外界的声音,甚至很难找回自己的意识。

    被冷汗浸湿的手摸出佘晏的光脑,用昏迷的佘晏进行人脸识别解锁,再向联邦发送消息,然后用锁链将佘晏捆成一团。

    做完这一切后,君乾突然双腿一软,抽干力气般半跪在地面,伤痕累累的身体十分明显地痉挛了一下,耳朵、眼眶、嘴角刹那间流出鲜血。

    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黑色的兽纹如有活物般扭动起来,这是即将失控兽化的趋势。

    脑海中的忙音越来越刺耳,犹如千万根长针扎进他的脑后。君乾的身体又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该死……要……失控了……

    两个月的折磨,狂躁期的削弱,再加上这次透支身体的战斗,他恐怕真的要捱不过这次狂躁期。

    不……不……还有,还有一个办法……

    君乾吃力扶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禁闭室走去,耳朵里的耳鸣声越来越大,喉间的腥味也越来越浓,冷汗大滴大滴连着血,从他的身上流下来。

    明明不长的距离,可他却有些走不动了,两条腿像灌了铅那样得沉,这具身体如同不合身的大衣,而他的灵魂好似已经要飘荡出去。

    飘向那由温柔的木香、柔软的触感、清亮的奶音编织成的网中。

    他跪倒在禁闭室的门口,眼尾蜿蜒流出的血迹濡湿了半张脸,喉间的热意涌了出来,哪怕他紧咬牙关,鲜血依然从嘴角溢了出来。

    身体里的力气随着鲜血一点点流失出去,君乾从未虚弱到这种地步,好像动一下手指头都困难,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听到了禁闭室传来的奶声奶气的叫声。

    充满了活力的小奶音。

    他曾经觉得这是恶魔的引诱声,然而这一刻,却犹如天籁。

    耳鸣的嗡嗡声渐渐褪去,那稚嫩又急促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没有任何力气的身体,在这一刹那突然榨出了最后一丝力量。君乾颤抖着打开了门,用尽他所有的力气爬向那个铁笼。

    鲜血从眼里、耳朵、嘴角流出,汇聚到一起从脖颈顺流到手臂,湿漉漉地淌在手腕和地面上。

    目之所及的世界全部染上一层模模糊糊的血红色,连铁笼里那只黑白团子,也染了点粉红色。

    不用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君乾都想到——肯定像一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身上滴落着刺眼的鲜血,狼狈地在地上爬行。

    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很吃力才能慢慢地挪向那个铁笼,咫尺的距离,却犹如天堑。

    垂落地面的灰色尾巴突然哆嗦了一下,幸好这条尾巴被身体遮挡,没有暴露在对面那个雌性幼崽的视线下。

    只有君乾自己知道,推门时涌入的竹香,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这该死的雌性味道竟如此甜蜜!.jpg】

    熊猫头轻嗅指尖。

    【该不会……有糖尿病吧?!.jpg】

    白竹笙:“……”

    在这间光线昏暗的禁闭室里,白竹笙的两只小爪子抓住铁栏,深深地看了君乾一眼。

    这一眼复杂到无法解读,像是千言万语汇成了明亮的眸光。

    那样明亮的眼睛,像水洗过的夜空,目光相触间时光都要在此凝固。那么明亮的眼睛,像散发着光芒的星星,照出了他的满手血腥一身罪孽。

    于是胸腔里那颗犹如顽石一般的心,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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