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旻上车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夏衍舟单手把握着方向盘, 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今天本来约定好陪燕旻和百乐商谈的,他早上起来去公司处理了点急事,跟夏衍锦打了声招呼就先请假回来了。
早晨离开的时候他还和燕旻聊过几句, 知道对方要去菜市场买菜,从公司回来时就打算直接过去接他。
燕旻是附近菜市场的常客,他也跟燕旻去过几次, 路口那家的阿姨看他俩都眼熟了, 每次见到还会打声招呼。
他把车停在菜市场外面,刚走进去就看见有人站在阿姨摊位前讨价还价。
阿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看见他过来后摇了摇头, 手里握着把青菜左晃右晃“又来接小燕啊来晚咯,他刚被人接走。”
夏衍舟一愣,“什么时候”
“有个十几二十分钟了吧,好几个人一起呢。”阿姨把青菜给客人装进袋子里,“行行行,两块就两块。”又转头看向夏衍舟,“还有个女的, 看上去像小燕的妈妈, 估计是回娘家了呗。”
要是放在平时,夏衍舟听见别人误会他和燕旻的关系肯定偷着乐,但当他听清楚阿姨说的话后,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愤怒, 懊恼自责一股脑涌上心头, 夏衍舟二话不说回头上了车, 边给燕旻打电话边往贺扬老家开。
打了两遍电话没人接,江新霁又联系上了。
他把孤儿院院长和医生不在的事情做了个简单说明,末了还特意询问道“我要先去找老宋一趟,然后我俩回来找你,大概一个多小时。你在哪儿百乐那边的搞定了”
“个屁。”夏衍舟一脚刹车踩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燕旻又被带走了。”
“”江新霁沉默了半天,劝说道“你先回家等我们,情况可能跟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夏衍舟这才压下了想要冲去贺家要人的冲动,调头回家。
燕旻没消息,江新霁他们又还没回来,等待的每分钟都坐如针毡。
他的耐心在燕旻被带走一小时后到达了极限,劝告全都跑到了脑后,毫不犹豫地出门开车赶往贺家。
只要一想到燕旻又受了委屈,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路上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
进入东城区后,江新霁又打了电话过来,得知夏衍舟已经离开后叹了口气,把他和宋雨泽调查出来的真相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个护士早就不在医院了,据说是被病人投诉好几次,直接开除了,现在在学校门口做小卖部生意。”
“她承认了,当初可能抱错孩子。”
“所以,燕旻他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贺家人。”
他听到这件消息的第一反感觉是可笑。
心想吴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燕旻的生母她不配。
又想到如果燕旻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难过,会生气,他那么温柔,会不会还有一点点渴望亲情
夏衍舟打开了车窗,并不怎么凉爽的风让他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于是开始自嘲这回真的要被吊销驾照了。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人行道上孤零零的瘦弱身影。
什么身世生母在那一刻被他通通抛到脑后。
他要把燕旻带回家。
感受到身边人轻柔的呼吸,萦绕在心头的雾霾终于散去,夏衍舟长舒一口气,抬起眼眸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一眼,放缓了车速。
好好休息。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贺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早起床时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很难集中注意力。
夏信之端起茶杯小抿一口,“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下周吧,去环夏找敬瑜,你父母那边问起来就说是我安排的。”
贺雨受宠若惊,鞠躬道谢后就离开了夏家,打车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告诉夏衍锦这件事情,最后还是决定等下周去了环夏再给夏衍锦一个惊喜。
虽然对夏衍锦来说这可能并不是惊喜,唉。
“追妻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给自己打打气,又按了按还没停下的眼皮,打车回家。
进屋时在院子里看到了熟悉的车辆,他伸长脖子往屋里看,随口问花园里的阿姨“我爸回来了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在公司么。”
保姆阿姨紧张兮兮地点头“嘘。不止老爷,大少爷也回来了,屋子里一个外人都没留下哦,还有两个夫人请来的客人,不过气氛不怎么好,好像吵起来了。小少爷,你进去的时候少说两句,别撞在枪口上。”
隐约还能听到屋内声嘶力竭地叫喊声。
“行。”贺雨点头,又说“张姨你去休息吧,别老站外面等着,有事我叫你。”
张姨感激地看他一眼,从小路去了后院的房间。
贺雨深吸一口气,推开别墅大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
贺扬跪在地上,他的母亲披头散发站在他身后,双手狠狠抓着他的头发,歇斯底里着“去啊去做鉴定为什么不去”
又是一脚朝贺扬的脊背揣去。
肢体动作先于大脑反应,贺雨飞快跑过去拦住了吴敏,不可置信道“妈”
就算、就算贺扬一声不吭跑出国也不至于家暴吧
他的哥哥不一直是父母的心头肉么
吴敏奋力挣扎着,指尖在贺雨的胳膊上抓出两条血痕,他皱了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嘶爸,你也不管管”
这一转头,才发觉贺闫的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并且正极力忍耐着。
“”贺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把吴敏推回沙发上,他抽回自己泛着尖锐疼痛的手臂,头疼欲裂“哥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你们谁倒是说句话啊”
没人回应。
贺雨气血上涌,一脚踹在茶几上,怒吼“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吴敏突然痛哭出声,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死死拉着贺雨的胳膊,一手指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贺扬,颤声道“带他去医院,去和你爸做亲子鉴定,快去,快去快去”
亲子鉴定四个字宛如晴天霹雳落在贺雨头上。
他身形晃了晃,呆滞地张了张嘴,看着贺扬,又看向一言不发的贺闫,“爸好好的,怎么、怎么就要做亲子鉴定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啊,你们别吓我”
他又转头看向吴敏,哑声道“妈到底怎么回事”
吴敏像疯了一样推搡着他,最终不停地念着那句“带他去做亲子鉴定”,半晌,猛地握紧了他受伤的手臂,像抓住了什么希望一样。
“燕旻对,燕旻,还有燕旻,”吴敏急促地说“小雨,小雨你认识燕旻,你跟他关系好对不对,快,再带着他去做鉴定,一起做,让他们一起做快,快去”
贺雨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向上攀爬,冷得他牙关颤抖。
他再度离开吴敏的触碰,一下子跌坐进满地的狼藉里。
糟糕透了。
这个家。
这对夫妻,这个兄长。
还有他这个一无所知的废物。
贺雨低下头,将自己埋进了双臂里。
亲子鉴定最终还是做了。
贺闫亲自带着贺扬和吴敏去了闻海市最权威的医院。
贺雨麻木地坐在客厅里,手机亮了又暗,转眼间天都黑了。
客厅里没开灯,张姨大概进来过,又被房间里的状况吓得不敢打扰。
他动了动自己麻木的四肢,找了好久才从瓷器碎片中翻找出自己的手机。
八点了。
啊他今天忘了给夏衍锦送晚饭。
贺雨往后靠了靠,右臂疼的不像自己的,他只能用左手打字。
贺雨认错认错
贺雨抱歉,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
贺雨吃饭了吗
等待回复的时间特别漫长。
贺雨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对着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对话苦笑一声,吸了吸鼻子。
夏衍锦吃过了。
贺雨开心跳跳那你继续忙。
夏衍锦嗯。
夏衍锦肯跟他说话了。
贺雨怔怔地看着这两行字,不知怎么的,眼角突然落下两滴眼泪。
他胡乱地抬起胳膊擦拭掉,生理性盐水浸在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他将手机放在胸口,嘴角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过多久,一家三口就回来了。
灯光亮起的瞬间贺雨被刺激的闭上眼,很快,他感到吴敏朝自己走过来,高跟鞋踢踏踢踏。
睁开眼才发觉贺扬也被吴敏拉扯着拽在身后。
“鉴定结果,”他听见自己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怎么样”
吴敏一挥手,将两张纸狠狠砸在了贺扬那张带着巴掌印的脸上。
纸张应声飘落,贺雨漠然看过去。
确认无血缘关系七个大字比鲜血还要刺眼。
“哦。”他抬起头来看着吴敏“我呢我需不需要也去做个鉴定”
他不知道吴敏是如何恢复冷静的,也不知道他们三人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一点也不想知道。
贺闫走上前来,弯腰捡起鉴定结果,用打火机点燃了它,他说“在拿回老头子遗嘱之前贺扬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只能是他。”
贺扬是贺氏的高层,是继承人,他的身份与贺氏发展息息相关。
倘若此事被曝出去,贺氏遭受的损失将会难以估量。
谁都没有回应贺雨的问题。
贺扬低垂着脑袋,浑身颤抖,再看不出以前那种嚣张跋扈的模样。
吴敏将贺扬的手腕掐出一圈青紫淤痕,忽然转头死死盯住贺闫。
她一脚踹在贺扬的小腿处,用贺雨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力度将一个比她健壮比他高大的男性aha推搡着跪在地上。
“他不是我儿子,燕旻才是。”吴敏重复道“燕旻才是。”
贺闫点燃了第二根烟。
忽然,吴敏低下头死死地盯住贺扬。
她遭遇过丈夫的背叛,失去了爱情,如今命运告诉她,连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都是假的。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优雅高贵的女人完全陷入了疯狂境地。
她不能再失去贺氏的股份了,必须得看看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个是养育了二十四年,能让自己继续过着如今这样生活的赝品。
一个是只有血缘关系的亲生。
吴敏双目通红,她指尖陷入掌心,快要掐出血来。
“你去下跪,去认错,”她说“让燕旻原谅你,然后把他娶回来”
“你是说”
贺闫和贺扬同时抬起了头,那副模样,竟然是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
仿佛燕旻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而是他们既要找回自己亲生血脉,又要抓牢财产权利的一件道具。
“你说的对”贺扬站起来,讨好地看着吴敏“妈,只要愿意燕旻嫁给我,他就是你的儿子,我也还是你们的儿子。”
贺雨听见自己理智濒临崩塌的声音。
他握起拳头,用尽浑身力气,把它砸到了贺扬那张丑恶嘴脸上。
贺扬猝不及防被他打的倒退两步,aha信息素猛然暴涨,双眼猩红,“贺雨你疯了”
“是你们疯了。”贺雨说。
他拍打掉贺扬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缓慢地、坚定地朝着门口走去。
“这个家,我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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