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喜欢吗

    真正确定宋晚玉身份的那一瞬间, 震惊与诧异甚至冲淡了他与萧清音再见时的复杂情绪。

    当时的霍璋已经想起了自己与宋晚玉的初见, 但他仍旧觉得奇怪,觉得无法理解他与宋晚玉当初不过是一次巧遇, 前后甚至只说了几句话。而今, 她乃天子独女, 受尽宠爱,何必要假作侍女身份,在他跟前受罪

    霍璋自幼便随父亲在军营历练,半生的光阴里最多的是金戈与铁马。他曾有满堂客, 也有许多爱慕者,但他从未喜欢或者爱过一个人。哪怕是萧清音这自幼定亲的未婚妻, 一向也是以礼相待。

    感情于他乃是最虚无缥缈的存在, 而他父母也如世间平凡夫妻一般的相敬如宾,相看如冰。

    所以,霍璋并不十分明白宋晚玉究竟是怎么想的更加无法理解她的喜欢。

    宋晚玉的认真与小心,霍璋自然能够感觉得到,也曾想过要试着回报她真挚好意,但他身无长物, 一无所有,实在是无以回报。更何况,他有时也会心下生疑或许,宋晚玉喜欢的仅仅只是她想象里的、被她记忆和时光美化过了的霍璋。也许, 再过一段时间, 她就会发现霍璋其实并不值得她的喜欢, 更不值得她这些年来的念念不忘

    因此,霍璋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种种思绪,依旧如故的与她相处,隐晦的试探着她的态度。

    仿佛自欺欺人,又或者是下意识的掩饰逃避。

    就连霍璋都有些鄙视这般卑鄙的自己。

    所以,宋晚玉这个时候去了华山,留他在府里,不必去面对那些反复的情绪,一直紧绷着的心反倒稍稍的缓了口气。

    与此同时,整个西院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府里的人都知道昭阳公主极看重西院的这位“霍公子”,平日里自是十分恭谨,但也是敬而远之的恭谨,根本无人敢与他多说什么。

    自然,霍璋也并不想与人说些什么,情愿安静些。

    只是偶尔,他沐浴后,披衣而坐,看着窗外的明月时会想起宋晚玉当初编来骗人的假名,会不觉一笑,笑过后又觉得自宋晚玉去了华山,整个公主府蓦然的安静了下来,竟是有些不大适应。

    宋晚玉在华山的日子可谓难熬的很。

    十二月才到华山,还未至中旬,她便已经快要熬不下去了,吵着要回去。

    这一回,天子倒是没惯着她,斜晲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这样急着回去,可是长安有什么叫你挂念的”

    宋晚玉噎了噎,只好撒娇“我是想着,二嫂好容易又有了身孕,偏二兄出征在外,我都答应二兄了,要替他看顾二嫂。如今我们来了华山,二嫂她一人留在府里,既要照顾高明儿又要顾着肚里的孩子唉,我这一想起来便觉得不大放心。”

    天子也不知信了没有,不置可否的道“我已派了太医在秦王府盯着,不会有事的。”

    宋晚玉还欲再说。

    天子便又转口问她“再说了,你不总爱写信回去,真要有事,你二嫂必也不会瞒你,早便写信来了。”

    宋晚玉“”

    宋晚玉被噎了一下,只得眨着眼睛,欲言又止的看着天子。

    天子只当没瞧见她这可怜模样,又道“我瞧你平日里也没这样惦记你二嫂,今儿倒是难得了”

    宋晚玉神色不变,脆声应道“那是我以前不懂事,现下懂事了嘛。”

    天子似笑非笑的看她,忽而转口道“既是懂事了,那便好好与阿耶说一说,你与卢五郎如今怎样了”

    宋晚玉“”

    宋晚玉真有些怀疑萧清音可能把霍璋的事情告诉了天子,要不天子怎么能一句比一句噎人只是,这念头才升起,宋晚玉自己便给否了萧清音与霍璋毕竟订过亲,且先前还是借了萧老夫人的病瞒着天子去见霍璋的,真要是泄露一二,萧清音自己便得不了好。

    这般想着,宋晚玉心头稍松,看了天子一眼,理直气壮的道“我和他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又能怎么样”

    说起来,这卢五郎也是真的烦人。

    对于天子安排的这些人,宋晚玉的态度一直都是没有变,始终强硬且冷漠,不曾有片刻软化,拒绝到底。如郑八郎与王三郎这般的世家子,平日里也多是被人奉迎惯了,到底还是做不惯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情,骨子里也有世家的清高和傲骨,眼见宋晚玉这般态度,到底还是半道放弃了。

    反到是卢五郎,宋晚玉初时瞧这人似乎也颇有些小聪明,算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结果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倔驴投胎。宋晚玉越是给他冷脸,他便越是有动力,简直是愈挫愈勇。

    想起他晨间折花,晚间送香的这些事,宋晚玉真真是烦的不行虽然他可能自觉风雅,可宋晚玉还真不喜欢这一套。

    所以,此时天子问起,宋晚玉说起卢五郎也依旧没什么好声气。

    天子却颇是欣赏卢五郎,在他想来烈女怕缠郎,宋晚玉这些年始终不肯成婚,就是没有遇到卢五郎这样意志坚定、坚持不懈的仰慕者。更何况,他好容易才养出来的公主,总不能轻轻松松便被人娶了去吧总还是要多历些坎坷,要不然,他这做阿耶的心里都过不去这坎儿。

    故而,天子如今瞧着卢五郎与宋晚玉的往来,心下其实是十分看好的。见宋晚玉始终不肯松口,他也不气,只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笑着叮咛道“行了,你们小孩家的事,我做阿耶的也不多管。只是,你也别太冷淡了他到底是范阳卢氏子,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别叫人下不来台。”

    宋晚玉认真强调道“我真不喜欢他”

    天子便斜晲她“你适才不还说,你们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既如此,哪里就能轻易说不喜欢”

    宋晚玉简直都要被天子这歪理邪说给气死了,最后便气鼓鼓的扭过头去“阿耶你怎么能这样我再不和你说话了”

    天子被她这气鼓鼓的模样逗得一乐,便道“真生气了”

    宋晚玉哼哼着不理他。

    天子便故意道“原还想说,你要是真想回长安,便叫人先收拾收拾,咱们正月里便回去。”

    宋晚玉闻言,眼睛一亮虽然距离正月还有大半个月,对她来说还是很难熬,可这也是天子第一次松口说要回去

    宋晚玉不由大喜,也顾不得生气,扭头道“好好好,正月便回去”

    天子见她这模样,不禁也笑“你啊”

    到底还是没再说卢五郎这事了。

    自天子开口答应了正月回去这事,宋晚玉便忙写信把归期告诉了霍璋。

    然后,她开始认真数日子,日盼夜盼的着回长安。

    好容易等到了天子摆驾回长安,宋晚玉心下大宽,起驾前夜还难得的起了兴致,趁着月夜好好,提了灯笼在行宫里晃了一圈。

    她是想着在这华山行宫里寻个有意义的物件,带回去送给霍璋。

    只是,宋晚玉逛了一圈也没寻着什么好东西,正想着要不就拿个瓶子,装一瓶华山雪水回去只是,就在她心下犹疑时,忽而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一窜而过。

    这要是换了个其他的小姑娘,见此情景必是要吓一跳。

    宋晚玉却并不害怕,反到是觉得心头一动,试探着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用灯光照开那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草丛。

    如今正值冬日,草丛早已枯黄,被白雪压了大半,几乎看不出原貌。

    然而,堆着白雪的草丛后却有一只花白色的小松鼠。

    这小东西也不知是从那里窜出来的,正摇着蓬松的小尾巴在草丛里挣扎着。

    宋晚玉不由一怔,随即便意识到这只松鼠怕还只是个幼崽它的尾巴和爪子都太小了,全然不像是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大松鼠,显是才长个儿。如今正值冬日,遍地霜雪,这样小的松鼠从窝里掉出来,多半是要被冻死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灯笼的暖光吓到了,松鼠的尾巴又摇了摇,朝着宋晚玉的方向挥了挥爪子。

    宋晚玉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悄悄的拿帕子垫着手,将这松鼠给草丛里抓了起来。

    松鼠像是吓了一跳,叽叽的叫了起来,仿佛要炸毛了一般。

    然而,它太小了,哪怕挣扎起来,那力道也是微不足道,就连声音都细嫩的出奇。

    宋晚玉看着它挣扎的小模样,一时儿也起了玩心,便道“你再叫,我就叫人把你下锅炸了。”

    小松鼠乌溜溜的眼睛看住了宋晚玉,控告似的“叽叽叽叽”

    宋晚玉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这只小松鼠,暗道算了,就这个了

    正巧就遇见了,也算是有缘,真要放着不管似乎也不好。倘霍璋喜欢,便送给霍璋;若霍璋不喜欢,她便自己养了也好。

    于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宋晚玉便带着这么一只小松鼠出来了。

    齐王素来瞧她不顺眼,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这是带份口粮路上吃”

    宋晚玉瞪他“关你什么事”

    齐王瞧她还给那么一只丑老鼠安排纯金的小笼子,颇觉自己有这么个阿姐也是丢脸世家小姐里头,养猫养狗养鹦鹉的都有,就没有养老鼠的偏宋晚玉自小就是个怪脾气,养起东西来也奇怪居然就养了这么只丑老鼠,看着都伤眼睛。

    只是,马上就要回长安了,齐王也不想与宋晚玉站在路边吵,便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养就养吧。反正丢的也是你的脸”

    说着,他还颇有恶意的道“你也小心些,别叫人家的猫把这小东西给扑吃了。”

    宋晚玉瞪他一眼“你也小心些,骑马时别摔着了。”

    齐王哼了一声,自己上马去了。

    因着宋晚玉与齐王这一番冲突,便是天子与萧清音也都知道宋晚玉养了一只松鼠。

    天子倒是看得很开,不以为忤“明月奴就是小孩脾气,这样大了还爱这些东西。”

    萧清音面上含笑,温柔的应道“可不是,公主一向天真活泼,与众不同。”

    天子闻言大悦,哈哈的笑了起来。

    说来,萧清音与齐王在宋晚玉的事情上颇有些不谋而合的默契,听说宋晚玉养了只丑老鼠,她是真的看不上,心下不免也暗自腹诽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怪脾气什么破眼光人家都是养猫养狗养鹦鹉,偏她要养老鼠也难怪这些年就只惦记个霍璋

    不管齐王萧清音等人怎么想,宋晚玉是很喜欢这只凑巧碰见的小松鼠的。

    且她养了几日,时常拿坚果投喂,这只松鼠渐渐的也与她亲近起来,有时候还愿意在她手掌上打个滚撒个娇什么的,逗得宋晚玉心下欢喜,更是盼着能与霍璋一同分享。

    于是,宋晚玉回了公主府,也没顾得上沐浴更衣、消法解劳,这便拎着装着松鼠的小金笼子往西院去。

    只是,才走到一半,宋晚玉又顿住步子,将被她养得皮光水滑的松鼠从笼子里抓了出来,握在手心里。她用指尖轻轻的戳了戳松鼠的小身子,一面想,一面道“等等你先别出声,我想给霍璋一个惊喜。”

    松鼠全然不知宋晚玉这一腔少女心思,反倒大声的叽叽起来。

    宋晚玉只恨不能堵住它的嘴,只好一手抓着松鼠背在自己身后,一面往西院去。

    幸好,霍璋此时坐在四轮椅上,在院中的樱桃树边做木雕。

    他听到脚步声便搁下了手中的东西,仰头看来。

    见是宋晚玉,他眸光微动,面上像是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显得很淡很轻“回来了”

    隔了一个多月没见,此时再见着霍璋,宋晚玉忽然觉得那种初见时的心跳与赧然又回来了。她只觉得颊边发烫,喉中好似梗着什么一般,许久方才小声道“嗯。”

    霍璋便又问她“晚膳用过了没有”

    “没有。”宋晚玉乖乖摇头,随即想起自己左手抓着的那只小松鼠,反应过来,连忙道,“我,我有礼物想要给你。”

    霍璋轻挑了挑眉,认真的看着宋晚玉,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往她背在身后的左手看去。

    被他这样看着,宋晚玉越发紧张,手心似也要渗出滑腻腻的汗水来。许久,她才将手从背后伸出,朝着摊开手掌,给他看自己掌中的这只小松鼠。

    西院的樱桃树下,宋晚玉有些紧张的看着霍璋。

    她的眼睛很亮,嘴唇很红,小声问道“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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