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天子原本蹙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不知怎的,他竟是想起了秦王,以及自己以往曾与秦王说过的话“大郎毕竟是嫡长, 且又无大过,我总不能就此废弃他”,以及此回他让秦王去平庆州时的话“等你回来, 少不得还要你再多担些重担”
难不成, 是秦王
当初自己与他说了无过不废太子, 他便故意设局陷害太子谋反,以此谋夺太子之位
这般的念头只在天子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便又被压了下去这都没有证据, 这无凭无据的,他总不好就因此怀疑秦王。但, 天子心里到底还是生了疑, 不免多问了一句“原就是太子鬼迷心窍, 私运盔甲, 那庆州都督当初又做过东宫侍卫便是其中有些巧合, 你怎么就能肯定这事背后就有幕后之人”
齐王一听这话声就知道天子是听进去了, 立时便道;“大兄都已是太子之尊,何至于要冒险谋反。更何况, 庆州一隅之地,便是真要谋反又能起什么气候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多半是有人想要逼反这庆州都督, 借着他与太子的关系, 陷害太子罢了。”
天子神色微变, 但还是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
齐王跟着叹了口气,又道“是啊,这只是我的猜测。都说知子莫若父,阿耶你一向最是知道大兄的性子,他一向仁厚,哪里是能作出谋反之事的人若他真要犯上作乱,他奉命在长安监国,直接在长安起事岂不更好,何必非要挑个小小的庆州”
这倒还真是说到了天子心里。
天子很快的便想起了那日太子在殿中的回答,对于齐王的话倒还真信了几分的确,太子这性子,要说他因为心里不安,防范秦王派人给庆州送盔甲那确实是可能的;可若是他因为心里不安,就要谋反,那就有点荒唐了
其实,天子原也是不相信太子谋反这事的,本还只是因着太子越过他和兵部私运盔甲这事一时气急,再加上那庆州恰好在这时候起了叛乱,而那庆州总督又在东宫做过侍卫,是板上钉钉的是太子亲信,他方才不得不信。
可是,齐王的话却又令天子有了新的想法或许,真就是有人在背后设计太子。
太子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私运盔甲这样的错事,那逼反庆州借此构陷太子的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天子一时没再应声,心下思绪不定,脸上也是变了又变。
齐王见状,便又趁势道;“当然,我也只是与阿耶您说一说我的想法。这事究竟如何,大兄是否清白,还是要由阿耶您派人去查,由您来做决断。”
天子闻言,只看了眼齐王,淡淡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理,临了倒把事情推到我这里。”
齐王听这话音便猜着天子多半是默许了,这便笑着应了一声“阿耶要是不嫌,我倒想替阿耶分忧,替您去查呢。只是,这事毕竟事关大兄二兄,我一个做兄弟的哪里能够多嘴”
天子一顿,冷冷的瞥他一眼“怎么又扯上你二兄了”
齐王也不多说,抬手在自己颊边拍了一下,算是掌嘴“是我一时口误,阿耶莫怪”虽然他话里话外都往秦王身上引,天子多半也已经怀疑上秦王了,可这话也不好说得太透了至少,明面上的平和还是要维持的。
当然,齐王这做派,无论是他还是天子都有些心知肚明,但也都默契的没有揪着不放。
齐王这般玩笑似的自己掌嘴,天子便也无事的略过这个话题,摆摆手直接赶人“行了,你下去吧。”
齐王行礼退下。
待得齐王下去,在屏风后为天子煮茶的萧清音方才端着才煮好的热茶行至案前,给天子奉茶。
天子接了茶盏,握在手里没有喝,只是道“齐王那些话,你也听见了”
萧清音点点头,并不避讳“是。”
天子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接着往下问道“那,你怎么看”
萧清音闻言只觉好笑,更是鄙夷天子这故作姿态的模样以往,天子是最不喜欢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议论政事的,如今却让她在后听着,还主动询问,多半是他自己心里有了主意,想要从旁人处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坚定心中想法罢了。
话虽如此,萧清音面上神色依旧不变,低声应道“依妾看,齐王这话怕是存着私心。”
天子眯了眯眼睛,打量着萧清音,只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哦”
萧清音垂下眉睫,抿唇一笑,神色间乃是说不出的温柔“太子仁厚宽宏,向来照顾底下弟妹,似齐王,又或者四郎,也都是极亲近太子的。这会儿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齐王做弟弟的难免要替太子说些话,这是齐王的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天子闻言,面上神色微微缓了缓“接着再说。“
萧清音语声一转,接着往下道“不过,齐王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无论如何,这事总是要查清楚的要不然,就这么定了太子这个一国储君的罪,岂不荒唐”
说着,萧清音像是有些犹豫,抬起眼,悄悄的去看天子神色。
天子自是瞧出了她的犹豫,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萧清音低声道“圣人是知道妾的过去的,妾当初也曾侍奉过末帝。如今想起来,末帝一开始也并非太子,只是他未登位时极擅矫饰,私下里还百般构陷长兄,文帝因此废太子而改立次子据说,文帝晚年也颇受末帝这不孝子的磋磨,深悔此事,可惜悔之晚矣。就连前朝那万里江山也都因此一并葬送。”
说到这里,萧清音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连忙叩首谢罪“妾妄言国事,失言之罪,万望圣人恕罪。”
因为垂头叩首,萧清音一时也看不清天子的神色,等了许久才等到天子的话
“行了,起来吧。”
萧清音那悬着的心慢慢的落了回去。她心知天子是把话听进去了有前朝这前车之鉴在,天子估计轻易不会再起改立之心。至于彻查此事如今秦王不在,那告太子私运盔甲的那几个东宫侍卫,齐王想必就能寻机给解决了。
只要人没了,死无对证,天子估计更要疑心秦王。
果然,天子这头才起意要彻查此事,晚间便有人来报那几个被东宫派去运送盔甲却半道折返来仁智宫状告太子的那几个东宫侍卫都死了。
当时,天子正与宋晚玉一起用晚膳,一听这事,脸色立时便沉了,手中的木箸也跟着拍到了案上“不是让人看好的吗”
来禀此事的侍卫也是一脸惶然,过了一会儿才道“确实是派了人看守着,可这几个人乘人不备,竟是自尽了。”
天子闻言,立时便想起了四个字畏罪自尽。
可,若说这几个人是畏惧私运盔甲的罪,但他们已经及时回头、主动告发太子,倒也算是将功折罪,还真是罪不至死,不至于为此畏罪自尽。所以,他们究竟为什么在这时候自尽或者说,他们怕什么,竟是怕到自尽
天子面容冷峻,犹自在心中沉吟着,一时没有应声。
侍卫只得跪在地上等着天子开口。
殿中气氛一时极是冷凝,最后还是宋晚玉开口解围“阿耶,事已至此也不能把死人给救活了。还是先用晚膳吧”
天子微微颔首,又扫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侍卫,抬了抬手“行了,你也退下吧。”
那侍卫如蒙大赦,忙行礼退下。
宋晚玉本还想问一问太子或者秦王的事,眼见着天子这神色便也不好多说,只是道“阿耶,你说霍璋他什么时候来呀”
天子没好气的瞥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宋晚玉还想再说,天子重又提起木箸,主动道“先用晚膳。”
宋晚玉瞪了天子一眼,只得乖乖低头,认真用膳。
待得用完了晚膳,父女两人各自洗漱,端了一盏热茶在边上坐着。
宋晚玉见天子脸色好了些,这才有胆子问道“阿耶,二兄他这回去庆州要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啊”
天子宁愿她问霍璋呢,勉强回了一句“大概就这几天吧。”
庆州虽反却也算不得大乱子,秦王又是经验丰富,兵事娴熟,想必是能速战速决的,想必再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可是,秦王这一回来,太子的事就要有个决断了
不可否认,天子如今已是怀疑自己想要改立太子的念头是否正确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在秦王出兵前暗示对方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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