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苏乔站在门口,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除了发型,一切完美。
客厅里电视声音热闹, 正在播放元宵节晚会,主持人洋洋盈耳的声音介绍节目。
餐桌上菜肴丰盛,红菜绿汤,热气腾腾。
贺知瑾坐在客厅单人沙发上,肩膀裹着藏蓝的丝质浴袍, 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身材高大结实, 黑发半干,发梢湿漉漉贴着额头, 他单手拿着毛巾,随意的擦头发。
苏乔快速的目光在下身一扫,浴袍平整, 没有痕迹。
嗯,穿的平角内裤。
“头发怎么了”贺知瑾视线停在他头顶。
苏乔拨拨一头黑色短发,“拍戏剪的。”
顿一下,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贺知瑾, “帅吧”
“不错。”
“剧组的女孩都说特别帅,她们很喜欢我剪这个发型。”苏乔力证,都夸他几句, 不错可不够。
贺知瑾侧过头, 擦头发的手一顿, “她们很喜欢”
尾音上扬,喜欢二字包含了微妙的意味。
苏乔重重点点头,贺知瑾认真端详他一番,慢条斯理的说:“不好看,剪回来。”
还不如不错,苏乔腹诽。
他昨晚冥思苦想,在网络上搜了一晚上如何追求男人的文章。
欲情故纵这种高级伎俩,苏乔玩不转,投其所好送礼物,送男孩子都是游戏机、球鞋、游戏皮肤,这些不适合贺知瑾。
适合贺知瑾的香水、领带、钢笔,苏乔买不起。
贫穷阻拦了他的雄心壮志。
既不花钱,又要追人,只能在心思上多花点功夫了。
苏乔最终总结出两点。
第一,展现自己优秀的一面。
第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从今天起他要了解贺知瑾,把六年逝去的时间补回来。
苏乔插进贺知瑾胸口的刀子,接下来他自己来止血,治愈,用不上别人帮忙。
即使他要花很久的时间,他也想试一试。
贺知瑾打断了他的思绪,“新剧组如何”
“很好。”苏乔皱皱眉,坐在了柔软的沙发里,“大家都很好。”
贺知瑾修长紧绷的腿岔开,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叠,柔软的丝质浴袍随着这个姿势半敞,露出肩颈部清晰的曲线,和胸口一截灯光下蜜色的皮肤,“是吗”
他头发上滴落的水珠顺着鬓角滚落,带着潮湿的水汽,苏乔心猿意马,别过脸看着电视,这要是其他男人,摆出这样旖旎的姿态,那肯定是在勾引自己。
但贺知瑾,苏乔不觉得他是故意的。
“对了。”苏乔转移注意力,缓和气氛“我拍真的喜欢你时,有个姓李的投资商,为老不尊,包养小男孩,前几天温界告诉我这个李总破产了,真是大快人心。”
“温界告诉你的”贺知瑾沉黑的眸子微眯,咀嚼着这句话。
苏乔点点头,想起来一阵反胃,愤愤不平,那个李总敢调戏他,肯定平时没少干这种事,“作为一个长辈,这种男人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吗老不正经,妈的,老流氓一个。”
贺知瑾眉宇微颦,声音清晰,“不准讲脏话。”
苏乔的怒火瞬间浇灭了,抓了一个抱枕,下颚抵在抱枕上,“贺总,你都不会生气吗”
贺知瑾的道德素质未免太高了,永远端的一平如水,高高在上,不会讲脏话,也不会打架,像他这样斯文乖巧的,要是被人欺负,也只会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吧
“偶尔会。”贺知瑾薄薄嘴唇微抿,漫不经心的问道:“温界还告诉你什么了”
苏乔想了想,“他说你很有才干,刚进吴东时公司面临退市,你临危受命,扶大厦之将倾,挽救了吴东。”
他虽然单纯,但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清楚。
贺知瑾挑挑眉,似笑非笑,“没想到他会夸我。”他起身,舀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放在餐桌上,“吃饭吧。”
苏乔不擅长撒谎,再说露馅了,安安静静的拿起瓷白的勺子,吃起碗里的汤圆。
首次主动出击,圆满成功。
值得开心。
折花刀的片场。
吕导长吁短叹,坐在小马扎上,头上顶着雷锋帽,手指在监视器上戳了戳,“小苏,宁其是一个市井的混混,你的背不能挺这么直,喝汤不要这么小口小口的,太优雅了,狼吞虎咽再来一次。”
“不行啊,小苏,情绪没问题,但是你这个一举一动,都不像混混,像贵公子,我们再试试。”
“给他打点深色的粉,太白了,深山老林哪有这么白净的”
“小苏,最近几天别洗脸,维持这种脏兮兮的感觉。”
苏乔被吕导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早上,每个导演的脾气性格都不一样,真的喜欢你刘导对演员要求不高,台词能说顺溜可以一镜过。
但吕导科班出身,是一个有艺术追求的导演,对演员的要求格外严格,一遍拍不好,就再来,一定要拍到满意的镜头。
苏乔本着多听多学多记的心态,吕导怎么说,就怎么来。
对于现在的他,能学到新东西就是最好的。
莫立司在不远处,靠在保姆车的副驾驶,车门半开,看他扮相灰头土脸,坐在台阶上吃盒饭。
和他记忆力那个光彩夺目的小少爷相去甚远。
“莫哥,喝水。”助理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冲着苏乔的方向努努下颚,“挺可怜的。”
莫里斯喝了一口水,手指敲打着矿泉水瓶,“他演的还可以,只是内心没有代入角色。”
助理笑笑,手肘碰碰他,挤眉弄眼,“莫哥,就是为了他,接这部戏的吧”
“是。”莫里斯爽快承认,视线停留在苏乔身上,即使形象这么狼狈,吃饭依旧细嚼慢咽。
“你们有仇”
“没有。”莫立司收回目光,嘴唇微抿着笑,“他帮过我。”
助理意外看着苏乔,“他帮过你”
莫立司没有继续说,他先天性高度近视,一生下来就被丢到奶奶家,从小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矮小瘦弱,穿的衣服裤子全是亲戚送的旧货,土的掉渣,加上胆小害羞,说话磕磕巴巴。
在重点中学,他这样的,也是同学欺凌嘲笑的对象。
一次体育课前,刚脱完衣服的莫立司被几个同学欺负,嘲弄他娇弱的体型,像打排球一样把他推来推去,玩耍够了拿走他的衣服,将一丝不挂的莫立司锁在空旷的篮球场,期待上课全年级同学来一起观赏这只“猴子”。
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五分钟。
苏乔是第一个进体育馆的人,看见他,很惊讶,快速的脱下外套和裤子递给他,双手捂着眼睛,什么话也没问。
一瞬间,决定了他人生另一个走向。
莫立司从那天起,关注苏乔的一举一动,对方远在天边,高不可攀。
转学之际他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告白,苏乔一脚把他踹进泳池里,蹲在泳池边上,眼睛清亮纯粹,直截了当的说:“别跟着我了,我只喜欢和长的好看的玩。”
他没有找任何委婉的理由,看着莫立司的眼神亦没有嫌弃厌恶,纯真到童言童语,让莫立司连恨都恨不起来。
看似锋锐的刀子,却不一定是最具杀伤力的。
苏乔捧着热乎乎的海带汤,一转头,莫立司走了过来,他警惕的看着。
“我来和你对戏,给你讲讲怎么演。”莫立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有这么好心苏乔眯着眼睛看他,“你要给我讲戏”
“我不够格”
“够。”专业陪跑影帝,业务能力杠杠的,苏乔暗自提醒,该学的学,可不能像莫立司一样陪跑。
莫立司注视他的侧脸,“你先了解人物背景”
晚上收工,吕导请主演们一起吃顿饭,选在影视基地附近的火锅店,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大家吃的大汗淋漓,满脸通红。
苏乔象征意义的吃了几口,筷子干干净净,努力的表现的和群,琢磨着演戏的事情,苏立华博览群书,对礼节的要求高,狼吞虎咽这个词在他家餐桌上不存在,饿肚子苏乔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一时达不到吕导要求。
“卫星,这几天给我每天一顿午饭就行。”
他一定要过了吕导这一关,星辰大海的第一步不能倒在小水洼里。
“你这是真想当影帝”卫星大惊小怪,一个谍战电视剧,播出收视率是个谜,这么认真干嘛
苏乔扬着脸笑笑,拿起桌上色彩缤纷的易拉罐,喝了几口,酸酸甜甜,“嗯,想。”
坐在一旁的莫立司侧目,意外的看着他。
尽管这个梦想听起来有些可笑,但苏乔觉得自己有机会。
即使他现在落魄的一文不值,但富裕的生活赋予他的自信和骄傲从未减少,要他像大众眼里定义里“流量”似的昙花一现,浑浑噩噩,任资本操纵取乐,然后像过期品一样被丢进垃圾桶,苏乔做不到。
骨子里他还是自命不凡,心高气傲,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豪情万丈,我行我素。
酒过三巡,苏乔一站起来,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扶住桌沿站稳了脚跟。
这一下把剧组的人吓到了,莫立司扶住了他的手腕,“怎么了”
苏乔脑袋里嗡嗡嗡的响,甩了甩头,握住桌上的果汁易拉罐翻个面。
酒精含量40
苏乔白净的脸红到脖子,看着桌子上喝空的几个罐子,“我一杯倒,喝不了酒。”
喝起来甜甜的,他一时没有注意看配方表,没想到小心谨慎这么多年,居然翻车了。
剧组的人松了一口气,莫立司担忧的看着他,“要我送你回去”
苏乔毫无形象的趴在了桌上,脑袋里的画面像毕加索的油画一样抽象,“不用,我趴一会就行。”
卫星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热水,会舒服点。”
苏乔迷迷糊糊的摇摇头,他酒品太差了,一会上头了,控制不住自己,可别人大家笑话。
吕导开车送大家回去,饭桌上走的只剩下几个人,还在推杯换盏,喝的酩酊大醉。
苏乔嘴里嘟嘟囔囔一阵,脸颊绯红,看人都是重影的,手机往卫星手里一丢,扶着额头,困惑的问“赵琛呢”
“赵琛是谁”卫星一头问号。
莫立司正在和制片喝酒,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苏乔抽了几口气,脑子还算清醒,记得在外面喝醉了得报电话,“188,打这个号码,地址发给他。”
十二点一刻,银白色的世爵停在火锅店门口,店里顾客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醉鬼,服务员打着瞌睡,擦桌子,火锅店的门向里推开,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身姿挺拔,斯文优雅,与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知瑾径直走到了玻璃墙后的包厢,苏乔枕在手臂上,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谁让他喝的酒”贺知瑾看了一眼他,抬眼扫过包厢里剩下的人。
他说话直白,但目光带着凌厉的上位者气势,令大家心头一凛。
卫星抓抓头发,不明白为什么给赵琛打电话,来的却是贺知瑾,难道打错了
“贺总,我们没注意看酒精度,以为是饮料。”
莫立司欲言又止,看着苏乔的目光复杂。
贺知瑾半抱着苏乔扶起来,苏乔哼哼几声,看见他的脸,心落在肚子里,放松身体,任由贺知瑾摆弄。
回到了家,苏乔全身难受,又困又晕,脑子里像被电动打蛋器搅过一遍,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贺知瑾的背影,颐气指使,“我要喝水。”
贺知瑾从冰箱拿了一瓶,对着他湿润的嘴唇,“喝吧。”
苏乔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比赵琛看着年纪大,不是他,可酒壮怂人胆,鼻子里哼一声,“我要喝热的。”
贺知瑾拿着玻璃杯,对了一半热,一半凉,插了一个吸管。
苏乔喝了一小口,滚烫的脸颊在沙发上蹭了蹭,“胃里难受。”
贺知瑾放下了杯子,眼神不悦,“喝不了酒为什么要喝”
苏乔充耳不闻,犯错了就当听不见,嘟嘟囔囔的念叨难受,
出了一身虚汗,贺知瑾双手抓着他毛衣的衣摆,“抬手。”
“不脱。”苏乔果断的拒绝,抗拒的在窄小的沙发上滚了半圈,耍赖似的,脸埋在抱枕里,“我难受。”
“脱了衣服会好受。”
“不行,我男朋友说不能那样做。”苏乔警惕的从抱枕里抬起眼睛,看着他。
贺知瑾一顿,起身,半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苏乔,声线骤然冷淡,“男朋友”
苏乔紧紧抱着抱枕,像抱着保命符,左顾右盼,打个哈欠,“人死哪去了”
“男朋友叫什么名字”贺知瑾嗓音低沉,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脸,直视自己。
苏乔潮湿的嘴唇红润,雪白牙齿在嘴唇上磕几下,小声说“赵琛。”
贺知瑾眼睛微眯了下,蓦然俯身,堵住了他柔软的嘴唇,野蛮,放肆,占有欲迸发的吻,苏乔喘不上气,抬手想要推开,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抓住,重重的摁在沙发扶手上。
爱和恨是可以并存的。
千刀万剐的感情才最生动。
即使六年的时间过去,苏乔依旧能让他失去理智,成为情绪的俘虏。
待到分开时,剧烈的心跳在苏乔耳边,腰部被一只手臂环住,细碎温柔的嘴唇亲着他的耳垂,男人的声音清冷平稳,一本正经,“我想不想做,和发烧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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