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皓慢吞吞地站起身,折身长揖,宫人传唤声未落,虞王姗姗来迟,甘皓抬头看去。
长袖拂地,冕冠华服,虞王携了阴沉肃杀之气,款款步来,其为王公贵族,天上星辰,皎空盛日,莫高匪山,莫浚匪泉。
众人心思各异,表情复杂,燕国特使第一次见到虞王真面目,面露震惊,虞王居然如此俊美,不是丑八怪!
虞王抬眼睨众位特使一眼,嘴角扯了扯,施施落座。
随着上座之人的到来,空气似乎都变得沉厚压抑,虞王丝毫不在意众位特使的安静如鸡,他随意靠坐在卷龙纹椅上,指尖敲了敲桌面。
一下一下的,像是敲在了众位特使的心里,齐国特使行完礼后第一个坐下,只顾低头吃菜,虞王轻扣桌面的声音响起,他才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流露出心中的畏惧。
虞宫的乐人见自家大王进入了大殿,立马奏起钟鼓之乐,编钟琴瑟,泱泱乐音,庄重巍峨,貌美舞女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舞女千娇百媚,步步生莲,硬是把严肃的宫廷乐跳成了旖旎之乐。甘皓眉头紧锁,实在琢磨不透虞王在想什么,眼前舞女长袖挥舞,娇媚软骨,他们来商议会盟之事,并不是要来吃宴看舞女的。
虞王赵螭则是看也不看他们,执着酒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这些特使前来所谓与虞国的合盟,不过又是一如既往地谈赠何地,退何境,安何年之事罢了。若不是周王室未灭,民心尚未归顺,又何须给这些败者休养生息的机会,赵螭早就理都不理他们的求和,直接把他们灭了。
他国国都唾手可得,马上就要成为虞国囊中之物时,因为周天子的警告,不得不暂停攻势,撤兵回国,这让赵螭对此次合盟实属难以提起兴致。
虽赵螭如此所想,但在特使们看来,虞国强大,攻城略地,使他们元气大伤。向虞国提出弥战结盟不过是下下策,毕竟商议合盟又要向虞国割地,对国家社稷损害重大。
但虞王行事作风,强势无比,齐燕吴三国对虞王是敢怒不敢言。
特使们看向坐上虞王,虞王神情不耐,威严阴戾,齐国特使心中不免惧怕,又隐隐憎恨,若不是虞国侵扰阻拦,齐国早就吞并了吴越,何须与吴国假惺惺地合纵结盟,对付虞国。
燕国特使打量了半天赵螭,觉得此人如此年轻,传言不可信,虞王的残暴可怖,多半是吓唬人罢了。于是他看了一眼吴国特使,忽然出声道:
“外臣听闻,吴国此行携众多车架,据外臣所知,就算吴国此行人都坐马车,也不至于携那么多的车架,怕不是里面藏了人。”
赵螭心中不耐,随意看他一眼:“哦?”
燕国特使居然想在虞王面前污蔑吴国私藏刺客,甘皓扯起一抹笑:“燕特使说笑呢,谁不知我吴国为虞王赠了珠宝千金,这载珠宝当然是需要马车,你说是不是?”
“吴国若有心,那吴国梅里难道不是献给虞王最大的礼吗?何须再多此一举?”燕国特使似笑非笑,话中讥讽。
燕特使此话只是为了踩一踩吴国,顺带拍一下虞王的马屁,但没想到赵螭听了这话,阴森森地就看向燕特使。
吴国梅里,难道赵螭不想要么?
那视线阴沉可怖极了,虞王俊美的脸庞在燕特使看来,似乎都变得扭曲起来,一丁点的和善可欺都不存在,燕特使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接着屁都不敢放了。
齐国特使暗骂一声蠢货,这样没脑子的话也敢说,燕特使难道是存了让他们把国都都送给虞王的心思吗?
甘皓心中冷笑,接着又在思考密探所说的三百里之事,虞王今日看来,似乎并不想提起合盟之事。然几国会盟,并不急于一时,甘皓和其他国特使一样,还要在虞国待上几天。
即便虞王不与他们谈合盟一事,随后虞国自会有其他人找他们谈,但与主君相比,就落了一份正式和尊重。
虞王怎么可能会尊重他们,没有扒了他们皮就不错了。
于是赵螭就见吴国特使突然站起身,向自己长揖行礼,沉声道:“除已送至虞宫的黄金珍宝,外臣还有一礼要赠与大王。”
齐燕特使悄悄竖起耳朵,目光闪烁。赵螭摆摆手,屏退舞女,目中孤傲阴鸷,轻轻勾起薄唇,“哦?是何物?。”
赵螭脸上闪过残忍笑意,看甘皓一眼,猜此人是不是要学昔年吴国老丞相所为,向虞国献上质子头颅。
他若是敢如此,赵螭必会让甘皓此人于大殿之上血溅三尺,甚至,赵螭还可以借吴国不义,灭了吴国。
甘皓从席上走出来,对跟着自己的吴国侍从说:“速速抬过来。”
又顿了一下:“小心些。”
这让齐燕两国特使好奇极了,简直就是挠心挠肺,他们早就知晓吴国带了一稀世珍宝,甚至堪比楚国和氏璧。现在,这稀世珍宝终于要露出真面目来了。
赵螭神色难以琢磨,冷冷看着吴国人忙来忙去,很快,吴国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了。
这箱子有五尺之高,外面竟罩了极其珍贵的纯白狐裘,皮毛光泽璨璨,显然是极纯的狐裘,箱子放于地上,狐裘白毛随风微动。
燕国特使见此,目中不屑,献宝还要如此神神秘秘,装神弄鬼!
齐国特使静静打量着,此等白狐裘千金难寻,可见吴国是花费了大功夫才找来的。但白狐裘也不是不可得的东西,稀奇珍宝倒谈不上。
莫非,是白狐裘下的箱子里有什么玄机?吴国特使搞得这样复杂,还用大箱子,齐国特使心里一咯噔,难道不是宝贝,而是用来吓唬人的头颅,齐国特使下意识偷看虞王的反应。
赵螭挑眉,问:“吴特使,这是何物?”
但仔细看,他眸中神情淡淡,很明显,虞王并没有上心。
甘皓看着那狐裘和“箱子”,心里有些没底,甚至眸中还有几分怔仲。
赵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漫不经心扯起一抹笑,“吴特使?”
翦姬只觉得周围昏黑,听得外面闷闷的人声谈话,她恍然,原来虞王此刻就在她面前了。翦姬纤细玉手略有不安地揪住裙摆,等待吴国人揭开白狐裘。
甘皓深吸一口气,“大王一看便知。”
接着他推开箱子两侧的侍从,亲自去掀开箱子上的狐裘。
珠玉环佩,轻击脆响,年轻的特使为其掀开狐裘,那里面,一双秋水美眸盈盈抬起,她与虞王遥遥相对,相望,隔了瑶台清月,跨过红尘凡俗。
赵螭眸中的不耐轰然散去,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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