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冰凉至极,丝丝寒意透过粗糙的竺衣钻入骨髓,采艾垂着头,默默跪在孟夫人面前。
孟夫人把玩着手中玉如意,眯着眼瞧了瞧她,突然笑着说:“采艾,你知道那两个小贱婢现在是服侍谁么?”
“自是桃夭宫的翦美人。”采艾低低道,语气麻木。
采艾与采萧、采葛这对双胞胎姐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们只是碰巧一起进宫,又一起服侍了孟夫人。只是现在采葛与采萧去桃夭宫了,而采艾却还留在孟夫人身边。
不久前,因为在给孟夫人梳发时扯疼了孟夫人,打了几大板后,采艾被贬为粗使宫女蹉跎去了。再次见到孟夫人,采艾恍如隔世。
孟夫人撩了撩头发,若有所思,缓和了语气,轻轻说:“采萧、采艾和你关系很好吧。”
采艾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声如细蚊:“婢子愚钝······”
“嗤。”孟夫人侧了一下头,“愚钝?”
“我看你是和那两个小贱婢一样,被翦美人这狐狸精迷的下不了手了!”
镶金嵌红石玉如意被孟夫人砸到采艾头上,昂贵华丽的珠玉棱角锋利,划破宫女脆弱的皮肤,额上鲜血直流,采艾眼睛低垂,嗫喏不敢言。
孟夫人好像忘了,采艾一直都待在她这里,根本见不到翦美人。但虞王这些日子的举动,和对孟夫人的训斥,让孟夫人觉得翦姬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翦姬迷惑了虞王,那赵螭对她肯定不会这么冷漠。如果不是翦姬不要脸迷惑了那些宫人,那他们肯定不会害怕自己却喜爱翦姬,孟夫人越想越气闷,忍不住当着众宫女侍从的面破口大骂。
“贱人!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狐媚子!”
孟夫人骂了许久,口中吐出的话越来越难听,侍从听得胆战心惊,采艾脸色发白,额上红色鲜血低落在眼睫,模糊视线,瑟瑟发抖,心中不免一阵悲哀。
在虞宫中,孟夫人只手遮天,孟夫人心思恶毒,对待下人非打即骂,他们这些宫人简直就是苦不堪言。而另一位许良人,素日和透明人一样,毫无存在感,压制孟夫人更是不可能。
好不容易来了一位翦美人,听说翦美人心地善良,姿色出众。可惜自己早已错失调到桃夭宫的机会,现在虞王又看翦美人看的紧,她们这些为孟夫人干活的人,是不可能去服侍翦美人了。
曾经不是没有一些美人被送到虞宫中,可没有一个像翦美人这样,被顺顺利利地留下,更多的是被虞王的人赶走或被孟夫人折磨至死。
孟夫人心中的火气越烧越旺,她见赵螭却被他斥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家,父亲骐侯将军在信中狠狠骂了她一顿,骂她没有用,这么久还抓不住赵螭的心。
现在宫里的那群下人整日都在夸翦美人的好,翦美人的美。要是翦美人进入虞宫前,他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着她的面夸别的人。
孟夫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采艾一抖,就听到孟夫人的声音传来:“你说我和翦姬谁更美?”
“当、当然是夫人更美了。”采艾磕磕巴巴。她心里却在想,虞王那么重视翦美人,说明翦美人一定很美,至少是比孟夫人美。
孟夫人面上扭曲,“既然是我更美,大王今夜为什么还要召翦姬过去?”
采艾心中叫苦,据说翦姬拥有倾国倾城之色,虞王要是不召见,那才怪呢。且不说孟夫人是这么的咄咄逼人,让人不喜。
可孟夫人冷冷盯着她,采艾只好硬着头皮道:“大王也许只是一时兴起,说到底,翦美人只是一个除了脸以外便什么也没有的草包美人罢。”
“哦?”孟夫人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突然双目放光,眼神可怕,“既然是无足轻重的草包,杀了也无妨吧。”
采艾眼皮子一跳,心中无比惶恐,孟夫人居然想让她去杀人,还是杀翦美人!再怎么说,翦美人现在有一个美人的封号,是虞宫里的贵人!
若是事情败露被虞王知道······采艾打了个突。
采艾不想为孟夫人做这些迟早会被虞王杀死的事情,于是她马上在地上跪着,头磕得砰砰作响::“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孟夫人看到采艾这般没有用,不禁皱下眉头,十分嫌弃,“不中用的东西”。
她又摆摆手,招呼其他宫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立马有内侍低着头过来,拖起采艾向外拽,采艾不住将头叩向地面,仍然重复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内侍看到地上的凄惨血迹,眼皮子一跳,赶紧把采艾拖出去。
孟夫人摩挲手指上的玉扳指,想起宫女传来的消息,翦美人要侍寝了。孟夫人心中更气,沉着脸想了片刻,接着屏退闲杂人,又召来自己的心腹。
······
虺祝宫外,一青年男子着缁带爵弁,落日余晖撒在肩头,他眉头紧锁,目光深远,宫门被推开,乌温看到他,急急走过来。
“丞相。”乌温对傅朗安行了一礼。
方才,在燕国的虞人商户暗传消息,道燕人奸诈,背弃盟约,傅朗安在丞相府上接见过密探后就马不停蹄赶到虞宫。
现在此等待与虞王见面,细细商讨燕国背盟之事。
然而此刻他还未将缘由说出,就见虞王的随侍乌温颇有些为难地抢白:“王上今日有要事,不便接待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傅朗安眉毛跳了跳。
他压下些许不满,温和有礼客气道:“无妨,既然大王有要事,我改日再来就是。”
乌温又对其折身行礼,心下微松,突然见傅朗安背影一顿,又笑着回头问:“臣愚钝,竟不知今日发生了何等火急火燎的大事,乌监可否为臣解惑?”
乌温想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虞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于是就说:“王上要召见翦美人。”
傅朗安眸色闪了一下,扯着笑谢过乌温,转身朝虞宫中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色渐昏,巍峨宫殿飞檐镀上浓厚暗色。宫人提灯行走,衣料摩挲安静森严。他们似众星簇拥月华,静静走在翦美人周围。
翦姬盛装打扮,华服美溢流光,香腮雪肤,朱唇箸点,髻鬟生彩。美人行在众人中间,步履娉娉袅袅。
翦姬眸色很静,长睫翕动,落雪扫过乌黑澄澈的眸子,心中却始终有些犹豫。
当今乱世,稍有姿色的美人们的来睡去也不是稀奇事,但翦姬还不想这么早献身。更何况,她与虞王只见过一次,如果如此草率,让虞王轻而易举就得到自己,那也不是好事。
思及此,翦姬思绪转了又转。
在吴国时,吴太子看上她的美貌,将她接入府中,然而还不待碰她一片衣袖时,吴国政变,废太子,吴三公子趁乱将她接走,而吴三公子向来奉她为神女,不敢肖想她。吴王见色起意,硬是把翦姬从吴三公子府中夺走。
后吴王被杀,废太子登位为王,太后联合老丞相将她急急送到虞国。
夜间凉风,吹散白日残留的暖意,提灯中烛火摇曳,映在地上的影子不住晃动,翦姬突然感到森森冷意。
她下意识蹙了眉,在翦姬旁边的宫女瞥见美人蹙眉,怔愣片刻,后脑勺却突然闷痛,视线模糊之时,见一贼人从夜色中现身······
不好,有刺客!宫女心头大惊,却和其他宫人一样,因为贼人的偷袭,直挺挺砸到地上。
电光火石,只见蒙面刺客拿着刀向翦姬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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