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三郎孟梁昼, 穿着一身夜行服跳进了桃夭宫的殿内。虞王赵螭的脸, 当即就沉了下来。
“翦美人孟三郎为何会来你这里”
男人修长白皙的指腹, 轻轻贴在翦姬的唇上。
“我不认识他。”翦姬脱口而出。
美人气若幽兰, 说话时, 唇瓣翕动,丁香小舌, 似乎就要碰到自己的指尖,赵螭喉结动了一下,长睫微垂。他侧过脸,在美人脸颊上落下极轻的吻。
冰冰凉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不小心蹭到。
没有危险。
翦姬下意识当做是赵螭在抬头看向孟梁昼时,薄唇不小心蹭到她的脸了。
实际上,是因为有外人在场, 所以赵螭压抑了许多。美人温软, 乖巧且安静地跽坐在自己身旁, 她抬头, 面庞如雪,眼角弯弯。这个距离, 这个姿势,只要翦姬愿意, 她就可以将脑袋靠在赵螭的膝盖上。
赵螭指尖勾了勾美人的下巴, 心潮翻涌, 躁意在喉头浮动。因为翦美人觉得她是虞王的翦美人, 所以才对自己没有防备么
“王上”翦姬眨眨眼,喊了喊跑神的赵螭。
孟家三郎孟梁昼,还站在窗旁,踟蹰不前呢。
孟三郎穿着夜行服,上面好像带着血,也许又是来当刺客的。万一,孟三郎是来找赵螭的麻烦这种时候,赵螭跑什么神呀。
美人轻轻柔柔地喊自己,带了点苦恼。赵螭忍了忍,低头对她勾起一抹极其温柔和善的笑。
翦姬暂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在旁边跑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孟梁昼,在看到虞王对翦美人的笑时,眼皮狠狠跳了跳。
没想到虞王赵螭在翦美人面前这么会装,明明在翦美人看不到时,虞王脸上的烦躁压都压不住了。
现在虞王赵螭一定对他的出现很不满。
被人打断和美人温情的机会,虞王肯定想杀了他。或者说,虞王本来就想杀了身为孟家三郎的他。
孟梁昼额头冷汗直冒,因为刚从孟家逃出来,所以他知道虞王赵螭不在虞宫中,这才跑到翦美人这里。谁知道,赵螭提前回来,直接来桃夭宫找翦美人了。
赵螭眯了眯眼,看向孟梁昼时,带了杀气。
如果不是翦姬还在这里,孟梁昼早就头点地了。
孟梁昼心里一阵后悔,他过来找翦美人,纯粹是鬼使神差,纯粹是因为他无路可走,想着翦美人会不会帮他。
虞宫的那些宫人,不是天天说翦美人良善吗听说她还原谅了那个谭锡越。
虞王带人围剿孟家,孟梁昼逃出来后,又不愿意去跟随叛国的孟老将军。他独自一个人,怀着满心茫然,先去了虞宫西满宫。
西满宫是孟夫人曾经待的地方,孟梁昼想也许能在西满宫中找到些什么,结果西满宫里的东西早就被宫人扔了,孟梁昼面对空空如也的宫殿,心里更是迷茫了。
他失魂落魄,正准备离开西满宫,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那个楚国探子,青鸯
青鸯脖子上、腹部都是深深的血口,气息虚弱,危在旦夕。孟梁昼对她没什么好怜惜的,他知道,虎符还在这楚国人手里呢。
“这位公子请留步”青鸯见这人也是一身夜行服,肯定不是虞宫的人,心中腾地燃起了希望。
青鸯喊住孟梁昼,孟梁昼挑挑眉,这才意识到这探子没有见过他,他心中一阵冷笑。
青鸯喘着气,故意加重女儿家的喘息,脸上带着悲哀又带着隐秘的羞愧:“奴家是虞宫的宫女,想要、想要和情郎私逃,但被虞宫的人发现,受到一番蹉跎后,被他们扔到这处冷宫,自生自灭。”
“公子敢一人出现在这孤狼虞宫内,想必定是侠肝义胆的侠者。虞王残暴,我等宫女饱受折磨,还望公子能救救奴家。”
孟梁昼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她说话。
因为伤口太疼了,青鸯反应有些缓慢,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神情不太对劲,好像是早就认识她似得。
“你是什么人”青鸯顿时警惕。
“虎符在哪里”孟梁昼踩住青鸯的肩,不耐烦问。
闻言,青鸯一颗心掉到寒窟。
孟梁昼拔出刀,直指青鸯。
她看上去心如死灰:“让奴家死个明白,你只要告诉奴家你是什么人,奴家就、就说出虎符的下落。”
孟梁昼讥讽地笑了一下,“我我是孟三郎。”
孟家孟家居然背叛她青鸯怔住,接着气上心头,吐出大口血。孟梁昼嫌弃地拿着刀碰了碰她的脸,“虎符呢”
青鸯暗暗咬牙,虎符已经被她送给太子顾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太子顾的存在。
“虎符虎符在”这个楚国探子声音微弱,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孟梁昼下意识低头凑近。
只听青鸯笑着道:“虎符、虎符在翦美人那里,你信吗”
听到翦美人的名号,孟梁昼怔愣片刻。
没想到这个男人也青鸯想,翦美人的名号真好用,心中又是对男人的唾弃。
她面容有些狰狞,全身肌肉紧绷,趁着孟梁昼怔愣的瞬间,翻身向外冲
孟梁昼瞬间意识到这探子方才是在拿翦美人的名号唬他
因为疼痛,青鸯早就有些眼花,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倒霉的是,孟梁昼手中的刀就放在她胸前,青鸯猝不及防翻身向外冲,竟然是直挺挺撞到寒光利刃上。
鲜血喷洒如同下了红雨。
孟梁昼怔怔,楚国探子死了。
万般迷茫下,孟梁昼选择去找那个良善的翦美人。
“扑通”一声,孟梁昼扔掉身上的刀,跪在虞王赵螭面前。
“臣求大王饶命。”
赵螭没有理会孟梁昼,他双手揽住翦美人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怀中。翦姬这时候怕他生气什么的,所以很是配合,乖乖地坐在他的怀中。
虽然她也不知道孟三郎为什么会来桃夭宫,但三更半夜,让虞王看到一个男子跑到自己妃子宫中。虞王很有可能,会生气。
“饶命孟家叛变,全族当诛,寡人为何要放你一马”赵螭嗤笑道,下巴枕在翦美人的头发上。
接着不管孟梁昼说了什么,赵螭回答时,总是抱着翦美人。
一副沉迷美人不可自拔的昏君模样。
孟梁昼心情复杂,翦美人居然就这么落在了虞王手中。
“臣杀了探子青鸯,虎符在青鸯手中,臣并没有问出虎符到底被那探子藏到哪里了。”为了求虞王能够不杀自己,孟梁昼无比诚恳,毫无保留地说了。
那个舞姬青鸯居然是探子翦姬把玩赵螭头发的纤指顿了顿。
赵螭低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翦姬顿时觉得酥酥麻麻,下意识在他怀里缩了缩。
孟梁昼低着头,余光瞥到赵螭对翦美人做的事,心里有些难受。但他还要跪在赵螭面前,等赵螭决定要怎么处理他。
“你杀了探子”赵螭抱着翦美人,懒懒问,翦姬听出他的确有些疑惑。
不应该是傅朗安么,那探子怎么会是被孟三郎杀了。
孟梁昼生怕说错什么,不敢给自己揽功,实话实说:“臣遇到探子时,她已经是重伤,即使没有臣,想必也应该活不久。”
闻言,赵螭淡淡嗯了一声,察觉到怀里的美人好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下意识抱的更紧。
虞王不说话,只顾着逗翦美人,孟梁昼等的煎熬极了。
他悄悄抬眼,看向赵螭怀中的翦美人,希望用眼神引起翦美人的注意。
虞王眯了眯眼,声音微冷:“不许看她。”
赵螭只是不想让孟三郎盯着翦美人,那视线灼灼,让人厌烦。但这话落在孟梁昼耳边,又是另一层意思了,虞王这是警告他不要打让翦美人出声相助的主意
孟三郎跪在地上,感到凉意透过膝盖钻到身体里。他现在是叛臣之子,在虞王面前,如何活命
静默片刻,孟梁昼沉声道:
“大王,臣愿告诉大王孟家屯兵之处。”
孟梁昼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罢了。
孟家是叛国,而他为了活命,帮助虞王清理叛国的孟家,又有如何
赵螭瞥他一眼,嘴角笑意带了些讥讽:“在何处,说出来听听,也许寡人会留你一命。”
赵螭的话听起来敷衍至极。
孟梁昼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翦姬挑了挑眉,正要扭头看过去,却被赵螭挡住了眼。他懒洋洋抬起衣袖,轻轻拂在美人面上。燕居素服勾绣锦边,触感微凉。
翦姬眨眨眼,只得继续窝在赵螭怀中。
地上跪着的孟梁昼,听到赵螭的话,陷入纠结。可还不待他纠结完毕,赵螭凉凉的视线就扫在他身上。
虞王赵螭威仪深深,凤眸冰冷,静静看着一个人时,那人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孟梁昼只觉冷汗浸湿衣衫,赵螭看着他,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大刀,横在脖颈后。
“沃地鹄邑”孟梁昼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赵螭不急不慢地等待,反正美人在怀,无所牵挂,无所忧怀。
世人都说翦美人是他的妖妃,而赵螭却觉得翦美人就像他的福星。
这不,根本不需要乌温带人去一个个搜查,因为翦美人,情报自己就送上门了。
“除了孟老将军屯兵之处,你一定还知道其他很多事吧,譬如孟家如何与楚国联系,譬如探子所经常去的地方”
就在赵螭和孟梁昼都沉默时,翦美人突然柔柔弱弱出声,轻柔却不容置疑。
她用手拨开赵螭挡在她脸上的袖子,扭头看向孟梁昼,轻轻一笑:“反正你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不如都告诉我,如何”
美人羽睫纤长,眼含秋水,轻轻勾起嘴角,孟梁昼整个人都呆了,又听到翦美人在说什么“如何”,孟梁昼怔愣着,下意识答:“可以。”
接着,他看着虞王怀中的翦美人,不断回忆她的笑,有些魂不守舍,竟然忘了琢磨翦美人话中的薄情。
赵螭的表情有些僵硬。
翦姬说完,扭过脸靠在他的怀中,自己乖乖巧巧地揪起赵螭的袖子,盖在脸上。美人肩膀轻颤,隐隐有清脆笑音。赵螭无奈,任她偷笑。
殿内安静一瞬,只有翦美人轻轻的笑音。
赵螭垂了垂长睫,慢慢对孟梁昼说:“既然翦美人都这么问了,寡人就饶你一命。”
不管翦姬是出于什么原因加入了对话,既然孟三郎愿意情报,他还是先别死了,赵螭不耐地想着。
还有,孟三郎身手不凡,比他那父亲祖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许能好好利用。
乌温是他的近臣,不可能天天让乌温出去。而傅朗安又是丞相,剑技再好,平素事务繁忙,根本不能让他再差遣去做别的事。
孟梁昼,正好他此刻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又选择了忠君的这条路,可不是调查太子顾的不二人选么
太子顾情报网出众,身为虞国君主的赵螭,怎么可能会逊色于一个太子。他在挖出密探扈寄时,就已经知道,周王室太子姬顾,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做了不该有的手脚。
赵螭本来以为虎符在孟老将军那里,毕竟孟老将军再蠢,也不会把虎符送给探子。而孟梁昼方才所说,让他意识到虎符还是被青鸯拿走了。
赵螭懒得在意青鸯是用了什么手段,他只清楚,既然虎符被青鸯拿走了,那肯定是送到了周太子姬顾手中。
“谢大王大王圣恩”听到赵螭说要饶他一命,孟梁昼激动万分,顿时觉得赵螭看上去都变得和善了。同时心中觉得翦美人无比仁善,若不是方才翦美人出声,虞王也许不会改变心思。
“急什么。”赵螭冷笑出声。
孟梁昼呼吸一滞,不安等待。
“今晚离开这里后,你便启程。”赵螭把玩着翦姬的秀发,慢条斯理,“去宋国,从太子顾那里拿回虎符。”
“如若办不好”赵螭拖长尾音,笑了笑,松开手中美人墨发,一字一句,“提头来见。”
“臣谨遵王命”都到这种时候了,孟梁昼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同意了。只是为何是去宋国,那青鸯不是楚国探子吗
孟梁昼心中奇怪,却听到赵螭不耐烦地问他孟家和楚国联系的情况,孟梁昼只能先放下疑惑,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都答了。
翦姬本来认真听着,后来孟梁昼越来越啰嗦,很多事都提过,他又拼凑起来重复说,条理不怎么清晰,听得翦姬昏昏欲睡。
说来说去,不就是那几件事吗,翦姬都能给赵螭背出来了。
赵螭若有所思听着,心中计量不断。
最后,孟梁昼突然问了一句题外话:“为何是去宋国”
赵螭嗤笑道:“那探子是洛邑人士,根本不是楚国人,她是太子顾的人。”
闻言,孟梁昼恍然大悟,接着神情却有些犹豫:“那我是去宋国找太子顾,太子顾要是知道我杀了她,不会把我直接关起来吧”
赵螭挑了挑眉:“寡人怎么知道。”
虽然如此,孟梁昼发誓,他绝对从赵螭眼中看到了鄙夷和不屑。仿佛是在说,他是虞王,太子顾岂能威胁到他。
孟梁昼离去后,赵螭轻轻喊了一下翦姬:“翦美人。”
怀中的人却没有反应,绵绵呼吸声悠长,美人安静靠在自己怀里。
赵螭这才发现,翦姬已经睡着了。
也许是赵螭身上的水沉香过于典雅和熟悉,男人怀抱温暖,翦姬半睡半醒,很快就睡过去了。
赵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横抱起翦美人,动作轻柔,把她放在床上。
美人玉颜昳丽,肌肤凝雪,闭目恬然静美,随着她轻轻的呼吸,胸脯微微起伏,乌发如瀑,散落在床上。
赵螭眸中暗色涌动,他慢慢凑近翦美人,就在两人额头相碰时,美人长睫颤动,兀地睁开了清澈如水的眸子。
秋水眼眸,清澈见底。
赵螭愣了一下,就要直起身离开她时,翦姬突然拽住他的手腕,随着她的动作,赵螭下意识坐在床上。
锦衾柔软,向下沉。
翦美人居然主动抱住了自己,赵螭眯了眯眼,翦姬能感受到男人突然变得危险的侵略气质。
她双手环在赵螭肩上。
眨眨眼,有些犹豫。
接着试探般的,轻轻吻了赵螭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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