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如烈日, 染红深沉天色,世界变成茜色。
翦姬恍惚地看着远处的烽火, 火光明亮耀眼, 简直就像梦一般。她长睫一眨不眨, 怔怔地盯着远方。
对了赵螭说要接她回去了,所以那烽火是迎接她的吗翦姬还有点醉, 晕晕乎乎地想。脸颊烧红, 她朦胧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抱着。
在周宫的长廊上走么
翦姬窝在他的怀中,扭头看向越燃越烈的烽火, 盯着那烽火久了, 不禁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眼角渗出些水珠,翦姬努力眨眨眼,却仍然执着地看着亮的不可思议的烽火。
“怎么了”赵螭轻声问, 翦姬“唔”了一声, 没有回答。
赵螭低头, 若有所思看着她。
翦姬后知后觉, 抬眼与他对视,美人眼眸水波漾动,眼眶泛红, 宛如桃色。赵螭半垂眼睫, 很轻又很无奈“不要这么看我。”
翦姬其实已经分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意识到他在说话, 她只是茫然地“嗯”了一下。
男人碎发扫下, 他与她面贴面,翦姬觉得痒痒的,不安分地侧开脸,赵螭压低嗓音“不要动。”
他的声音克制又危险,翦姬立马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像精致的人偶,被赵螭抱在怀中。
赵螭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水花,接着与她额头相抵。
翦姬下意识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瞳中,闪动着暗色,仿佛是黏稠的爱,深深沉沉,无法摆脱。
“赵螭”翦姬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嗯。”赵螭闭上眼,闷声应她。
男人扬起下巴,在翦姬的额上落下轻轻飘飘的吻。
因为意识模糊,所以翦姬没有注意到,他们所走过的宫道长廊上,空空如也,宫人护卫仿佛消失了一样,始终不曾出现。
没有人阻拦他们。
男人身上淡淡水沉香沁入鼻尖,翦姬只觉得安心极了,她抓紧赵螭的衣服,昏昏沉沉地想,赵螭怎么这么温柔呀
烽火像催命符般点燃,宫宴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来自各国的王公,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天空,这里那里烽火在提醒他们,他们的国家,他们的王土,正在面临虞军的威胁。
虞国,简直是他们的噩梦。
“不是说虞王愿意臣服周王室了吗”许公惊恐打翻桌案上的酒爵,站起身震惊地看着远方的烽火。
不是说联军形势顺利,即将攻入虞国吗
“天子呢”
“本王要离开洛邑”
看到那样的烽火,那样的战局,那样的威胁,在座的各位哪有什么享受宫宴的心情,都恨不得立马飞回自己的国家。
方才和乐融融,共祝天子万寿无疆的氛围仿佛也成为了笑话。
“我王还在联军营地怕是凶多吉少。”楚国令尹脸色发白,喃喃道。
吴王听到楚国令尹的话,朝他看了一眼,联军营地么吴国可没有加入讨伐虞国的联军。
虽然其他国家的人都很惊慌,但吴王发现,吴国的烽火,并没有点亮。
也就是说,吴国是安全的,虞国没有发兵攻击吴国。
吴王接着酒爵的遮挡,掩下自己放松的嘴角,虞国不动吴国,是因为吴国和虞国是联盟吗
“虞国人呢宴会上的虞国人呢”
“虞王不在这里一定是虞王害我等”
宫宴上的宫人缩到一旁,来自各国的诸侯公子愤怒异常,怒斥着要虞王、虞国人滚出来。
“诸位稍安勿躁。”大周上大夫走出,俯身向在场的诸位行礼。
“老头天子呢”然而他们并不能因此平静下来。
“天子身体欠安,已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宫宴,想必诸位都有所看到。”上大夫摸着胡子,慢悠悠解释。
“天子莫不是和虞王一伙的,想要借宫宴围杀我们各国诸侯吧”
“怎么会,现在形势紧急,洛邑也面临虞军的进攻,周王室怎么会和虞军是一伙的,诸位与其在这里责怪我们防备不周,还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如何击溃虞军。”
“虞军进攻猛烈,突如其来,想必是已经准备了许久,但现在虞军才刚刚开始进攻,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
“各位要相信,天佑大周。”
上大夫不紧不慢解释,但仔细看的话,他的手有些颤抖。
虽然上大夫表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他内心早就焦急的不行了,天子因身体欠安离席不假,但他也不知道天子在这个节骨眼去哪里了。刚才他接到通知,说周宫的部分区域已经被那些前来参加登基大典的虞国人控制住了。
现在这些诸侯只是在这里口中嚷嚷却不出去,想必肯定也是收到了侍从的报告,宫宴所在的殿外,都是虞国士兵,这里已经被虞国人包围了。
周宫的护卫正在抵抗,但撑不了多久。
在这种情况下,上大夫只能先拖住这些诸侯,不能让他们临时反水投靠虞国了,即使全部死在这里,也总比周王室被他们灭了好。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必须保护好天子。
天子离席的时候,虞国还没有进攻,不知道天子现在是在周宫的哪片区域,如果按糟糕的地方想的话,也许天子已经遇到虞国的士兵了。
希望天子的那些暗卫能保护好天子。
上大夫眉毛紧皱,又低低念了一句“天佑大周。”
姬顾从偏殿侧路离开,穿着玄色古老服饰的天子暗卫早就现身,护在姬顾身旁,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虞国人,姬顾拿着剑,剑上染满赤色的血,漂亮的眼睛蕴藏着浓厚杀气。
庭燎被人为地熄灭,周宫一片漆黑,昏昏暗暗,只有朦胧的月色为其带来浅薄的光芒。
这些虞国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姬顾咬牙,杀掉从斜侧里冲出来的刺客。
姬顾思考地再多,但一个人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何况这次是赵螭精心布置的陷阱,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赵螭会在今天晚上进攻。
烽火浩大,虞国竟然是同时攻向齐国、楚国等国。
虞军压境,何其可怕。
想也不想,姬顾就能猜到,驻扎在虞国边境的联军此时应该早已被虞军击溃。
姬顾离开宫宴,只是单纯地因为头疼,但中途烽火点燃,虞国人侵占周宫,他无法回去,只能独自带着暗卫离开。
他拔去贯穿刺客心脏的剑,剑身血花飞溅,落在地上,响起“滴答”水声。
姬顾踩住刺客的肩膀,借着月色,眯眼看清刺客的面庞。
接着,跟在姬顾身旁的天子暗卫们察觉到姬顾周身骤然冰冷的气质,尊贵的天子杀意更甚,面庞如同寒冷冰霜。
居然是周宫的宫人姬顾握紧拳头,脚下用力,刺客尸体的肩膀发出“咔嚓”声。
赵螭早就布置这一切了,而他没有发现
脑海中闪过一女郎的身影,姬顾猛地发力,又把剑刺向地上的尸体,翦姬
赵螭竟然用翦姬算计他
“天子”暗卫们重新汇集到姬顾的面前,见他面庞冰冷,眼神吓人,暗卫们竟有些瑟缩了。
“天子我们去哪里”
周宫已经不安全了,他们要护着天子离开这里。周王室的军队本就薄弱,现在还有一部分在暗中制衡宣布臣服于周王室的诸侯国,仅剩下的部分军队早就派去守住周王畿的城池了,他们抵抗虞国的进攻都比较吃力。
正因为周王室力量微弱,所以姬顾才迫切地通过各种计谋将各诸侯的力量收入囊中,但现在各诸侯国尚未收复,虞国猛然发动攻击,在虞国虎狼之势的威胁下,周王室的势力立马就会四分五裂。
那些所谓的诸侯臣子,本质上都是争夺天下的逆臣罢了。
姬顾不能依靠他们,若是回到宫宴那里,那些诸侯甚至可能会作出挟天子以令不臣的举动,所以姬顾要逃,他要先离开周宫。
周宫由那些老臣留守,虽然那些老臣顽固天真,但他们忠于周王室,绝对不会做出有害于周王室的事情。
只要活下去,姬顾就有能力重新组建自己的势力。
现在最优先的选择,应该是趁着虞国人还没有完全包围周宫时,离开周宫,甚至离开洛邑。
目前所看,吴国、越国最为安全,其中越国偏僻,是最佳的地点。
姬顾揉了揉额角,脑袋突突地疼,他不得不暂停思考。
“接下来”暗卫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问。
“找王后。”姬顾收下心中纷繁情绪,淡淡道。
“什么天子”暗卫不可置信,这种时候不应该逃跑吗虽然那位是天子表妹,但谁不知道,那位是翦美人,是虞王的人。
“闭嘴”姬顾冷声呵斥,他脑袋疼的厉害,实在不想听到他们反驳了。
略微沉默,姬顾无力道“去她的宫殿。”
“天子”暗卫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姬顾额间青筋爆出,一把剑刺入他的腹部,面前的刺客早就停止了呼吸,他的心脏被姬顾的剑贯穿,姬顾抖着手,拿出自己的剑,同时咬牙将自己腹部处的剑拔出。
刚才姬顾推开翦姬所在宫殿的大门,隐约看到床幔后的身影,鬼使神差,他就径直走过去了。接着暗卫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刺客就直接不要命地袭向姬顾。
姬顾捂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眼中闪过茫然。
她就这么离开了。
不管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始终比不上赵螭。
对她而言,吴国才是她的故乡,赵螭才是她的爱人。
周王室对她则是负担。
想到这里,姬顾喉头涌上血腥味,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气的。
“天子”
暗卫们扶住姬顾,他们心中惶恐,先君逝去,其他公子或被新君流放,或被新君杀死,新君又刚登基,并无子嗣,若新君这时候死了,周王室或许真的要灭了。
“天子,醒醒”
一向沉默神秘的暗卫,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些天子暗卫,原来也不过如此,亏他还花费了一番心思收复姬顾心中嘲讽,他扶着天子暗卫,踉踉跄跄站起来。
视线有些模糊,甚至是昏暗,姬顾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这里有密道,带孤走。”
周宫外,虞国士兵举着火把包围了周宫。
守护洛邑的周王室士兵力量薄弱,虞国人轻轻松松就攻破了,更别说有一部分士兵早已潜入洛邑,与外面的虞国人里应外合。
在众多沉肃冷峻,带着肃杀气息的的士兵中,一辆马车与他们的气场显得格格不入。
马车奢华豪贵,一看里面就是舒适至极。
穿了盔甲的孟梁舟靠在马车上,颇有些吊儿郎当地盯着面前浩大古朴的周宫。
接着他歪了一下头,虞王赵螭独自一人,抱着纤细袅娜的女郎,从空荡荡的周宫大门内走出。
翦姬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始终没有动作,看上去应该是睡着了,孟梁舟下意识就吹了个口哨。
口哨响亮,在静默的虞国军队中,显得十分清晰。
孟梁舟吹完口哨就后悔了,翦美人在睡觉,他吹口哨,这不是找死吗。果然见赵螭眯着眼看过来,在他们面前,虞王总是带着褪也褪不去的阴戾,他看过来时,眸中阴沉幽深,让人害怕。
虞王一点也不温柔,也不知道翦美人喜欢赵螭的哪里了,难道是脸吗孟梁舟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说虞王长得还算好看了,但虞王的气质摆在那里,样貌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赵螭已经抱着翦美人走到了马车这里。
“大王,您要和臣等一起逼宫吗”孟梁舟为了自己的小命,努力支开话题。
“逼宫”赵螭微挑眉梢,接着嗤笑出声,“天子估计都不在周宫里了吧。”
太子顾是什么样的,赵螭和他明里暗里斗这么久,也算是清楚,现在太子顾要是肯留在宫宴上,和其他诸侯一起等死才算是奇怪。
“那臣”孟梁舟说着话,视线就忍不住向翦姬身上瞟,他差点想问赵螭,要不要让他留下来保护翦美人。
“寡人留下来陪她。”赵螭瞥孟梁舟一眼,眼神冰冷。
“除了吴王、越王,大公直接杀死,不要顾忌身后的势力。”虞王抱着娇娇软软的美人,吐出来的话却血腥至极。
吴国、越国是虞国的盟国,所以不要动,而其他的,虞国只要直接收入囊中的,所以要杀死吗,孟梁舟下意识思考着,暗暗确定好自己的目标。
不过,虽然没有杀死吴王、越王,但吴国和越国势力远不如虞国,所以这二国不出所料会选择臣服投降于虞国。
想必,经过今晚,虞国几乎是无人可阻拦了。
天下,必归虞国。
赵螭抱着翦姬,刚进入马车,怀里的美人就像是找到了温暖的地方,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赵螭面上闪过惊讶,接着无奈抱紧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车内的软塌上。
她紧闭双眼,脸颊通红,接触到软塌,就软软地倒上去了,一下子变得乖巧安静,赵螭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然后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落下轻吻。
呼吸洒在她的面上,温热缱绻,翦姬挪了挪脑袋,将后背对着赵螭,赵螭立马就笑了,他半跪在她身前,指尖勾起她乌黑的发,爱怜地把玩着。
他轻轻将她的发撩起,别在耳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拂过美人白嫩耳朵。
她一动不动,好像是睡得很沉,赵螭却偏偏不那么认为,
“醒了”赵螭凑到翦姬的耳旁,低声开口。
就算真的是睡着了,赵螭这么折腾,翦姬也醒了。
长睫微微颤动,美人慢慢睁开了双眸,她转过身,侧着脸和赵螭相视。
她意识还有点昏沉,所以眼神有些茫然和无辜,像是搞不清状况似的。
赵螭喉结滚了滚,接着抬手挡住了她的双眸。
男人手指修长微凉,翦姬眨眨眼,软软喊“赵螭。”
赵螭隔着手背,吻了吻她的眼睛。
美人朱唇翕动,她不厌其烦,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赵螭觉得马车内的空气实在是闷热,男人眼眶微红,猛地站起身,就在这时纤纤玉指突然揪住他的袖子,赵螭慢吞吞眨眨眼,心中情绪翻涌。
他认命般低头看去,她躺在软塌上,青丝成瀑,秋水眸亮亮的,见他看过来,勾起唇角笑了,有点傻乎乎的这个笑,赵螭看着她,在心里想,同时又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似乎不满意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翦姬突然支着软塌,坐起身,长睫轻轻翕动,眸中清扬水波晃动,眼中映出赵螭的身影。
赵螭莫名就读懂了她的意思,他放轻声音,温声问“想做什么”
“抱。”翦姬笑着,歪了歪头。
雪白的面染红,眼眸也是清澈见底,赵螭挑挑眉,真的醉了啊。
男人眸色暗了暗,他垂眼,努力让自己不盯着她。下一刻,翦姬却直接扑到赵螭怀中,赵螭惊讶极了,脑中空白,直接抱紧了她。
她温软如玉,紧紧抱住他,安心地蹭了蹭。
赵螭将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声音低低“选择了寡人,以后就不允许你放手了。”
在周天子登基大典那日,宣称臣服周王室的虞王突然叛变,傍晚兵变起,藏匿在洛邑的虞国士兵露出真实面孔,他们迅速控制洛邑,使其成为虞国的地盘。
而洛邑周宫,由于周王室的护卫薄弱,面对强势的虞军,不久便无法抵抗,全军溃败。周王室在周宫宴请众王公的宫宴,又正好成为了困杀各诸侯的死路,使虞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关押控制或杀死了天下各诸侯。
但虞王所控制的,只有各国诸侯,天下共主,周天子,却在暗卫的帮助下逃离了周宫,同时,还带走了周王室的玉玺。
是夜,虞国边境,联军驻扎之地,虞国士兵趁着联军松懈之时,几乎是风卷残云,迅速击溃联军,胜败分明,几乎不需要任何厮杀。
又因为此次联军中各国派来了优秀将领,所以联军可谓是损失惨重。
天色已亮,但远处的烽火却仍然燃的猖狂,几乎形成了一道特殊的景象,公子麟趴在尸体下,眯着眼看向天空中的烽火,烽火燃了多久呢,他已经算不清了,他只记得,烽火一直从夜晚燃到了白天,却一直不灭,那些烽火是用来求救的,可惜了,他们对上的是虞国。
本以为虞国终于承受不住连年征战,要走向衰退,本以为跟着太子顾会是最优的选择,本以为这次能瓜分虞国,为楚国报仇,看来他们到底还是小看虞国,小看虞王赵螭了。
公子麟闭了闭眼,察觉到虞国人正在走向这边,他们在搜查剩余的尸体中有没有活人,公子麟暗暗咬牙,不管如何,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赵螭能放心地让虞国人攻击联军,说明周宫已经被虞国人占领了。
而太子顾不,现在应该是周天子,按他的性子和能力,肯定不会被虞国人抓住,公子麟慢慢思索,现在楚国边境肯定都是虞国的士兵,自己一个人回去太过危险,他要思考一下姬顾会出现在哪里,然后和姬顾汇合。
既然到了这一步,公子麟肯定不可能投靠赵螭了,他要找到姬顾,说不定还能捞个护驾有功,而姬顾,公子麟相信,身为周天子他一定不会放弃。
周天子一定不会纵容虞王夺去他的天子之位。
而且,据他所知,其他诸侯王公都在宫宴,只有楚国楚王,也就是他,因为想要攻下虞国,所以还留在外面,只有他能向天下百姓证明分封的王公未灭了
公子麟想着咬牙抓起旁边的刀,猛地从尸体下冲出,杀死了前来查探尸体的虞国人,接着就要冲出这里,四周山岭环绕,本来是驻军掩护的好地方,但被虞军围困后,这里就变成了牢笼。
所幸公子麟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他身上的血,都是其他士兵的。所以他凭借高超的身手,用一柄大刀,几乎就要冲出这里了,但却在中途被一人拦下。
拦下他的人没有穿盔甲,不像是士兵,拦住他却道“我是为荆主报仇的。”
公子麟杀得人很多,怎么可能记得住杀死的人的姓名,他看着面前的黑衣剑客,只觉得他面庞有几分熟悉。
荆阳不给公子麟反应的时间,剑势漂亮凌厉,直接袭向面前的楚王。
当剑挥下,斩断他生命的瞬间,公子麟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楚国完了,周王室也完了。
阳光升起,奢华大车行驶在道路上,其后跟着众多士兵,行人见之,纷纷让路。
行人急忙躲藏,害怕虞国人看到他们,所以就没有发现在士兵的遮挡中,被关押在牢中的众多周王室大臣。若是看到了,他们必定会惊奇,毕竟那些大臣贵为周王室之臣,奉命天子,对平民来讲,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竟然会有沦落为阶下囚的一日。
隐隐约约,在睡梦中,翦姬听到了盔甲摩挲行军的声音,厮杀声不断,若隐若现,忽远忽近,仿佛是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她皱了皱眉,睁开眼,茫然片刻后,翦姬兀地察觉自己好像枕在赵螭的膝盖上。
她心脏跳动加快,一时身体有些僵硬。
赵螭本来在闭眼假寐,察觉到她的动作,一下子睁开眼,他噙着笑,指尖勾起翦姬的下巴,慢条斯理落下轻吻。
很快,赵螭抱起翦姬,她几乎坐在他的身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赵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笑的很是温柔“醒了。”
翦姬莫名就觉得他这句话有别的意思,但一时她也猜不出来,就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看到她这样乖巧地样子,赵螭笑容更深了。
翦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脸上没什么问题后,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一直抱着寡人不肯撒手。”赵螭勾起她的发,一边把玩,一边懒懒道。
“一直喊着寡人的名字,让寡人带你离开。”
“寡人怎么可能丢下你。”赵螭说着,轻轻叹息道,接着他突然掀开马车的帘子,外面的光亮照进,翦姬下意识睁大双眸,外面野草蔓蔓,偶尔有零散的农户掠过,他们在国野的道路上。
她离开洛邑了
而翦姬还没有看多久,赵螭就好像不满意她一直把视线落到别处,“唰”的一声,男人把车帘重新拉下,然后他捧起她的脸,危险地笑着“怎么不看寡人”
“唔。”翦姬还没有开口解释,声音就被男人吞下,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肩膀。
翦姬不知道在赵螭怀中待了多久,等到男人放开她时,翦姬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赵螭却很快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他低下头,慢悠悠为她整理着发髻和衣服。
翦姬靠在他身上,休息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马车已经停下了。
不是直接回虞国么只有一个晚上,除非是赶路,否则是不可能从洛邑回到虞国的。
所以马车停下,应该是赵螭还另有打算。
翦姬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一直和赵螭待在一起。而且因为赵螭喂她喝酒,所以她几乎是醉的,晕晕乎乎,根本记不起外面的景象。
她想着,静静地看着赵螭。
男人面庞俊美,此时正在认真为她整理着衣襟,他半垂眸子,神情散漫,动作自然轻车熟路,翦姬轻轻咬唇,突然就又抱住了赵螭。
“我不会离开你,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不知为何,她就这么轻轻说着,似乎是某种回答。
赵螭愣了一下,下意识抱紧她,接着似乎是调笑又是无奈“发髻又要乱了。”
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虞王现在几乎已经掌握了天下所有的势力。
不过这些势力并不稳固,虽然各诸侯国都被虞军所击破,但各诸侯国的臣民并不一定愿意顺从虞王。
何况现在周天子并没有死,周天子还活在世间拿着周王室的玉玺,所以严格来讲,大周并没有灭。
各诸侯国剩下的臣民,或多或少都存着找出周天子,拥立周天子,借机成为新的霸主的想法。
虞军驻扎营地之一。
吴王和越王被绑在一起,面无表情听着面前虞国士兵和那些周王室大臣的争吵。
说来说去,就是在吵周天子藏哪里了。
对于周王室的这些大臣来讲,他们现在是被逆臣抓住威胁,这些逆臣还要逼问他们的天子在哪里,要是告诉了虞国人天子在哪里,那天子还有命活吗周王室不就完蛋了
他们肯定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愿意承认虞王几乎已经成为实质上的新天子了。再现实一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周天子去哪里了,就算撬开他们的嘴,他们也根本回答不了。
虞国士兵拿着武器威胁这些死活吐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大臣,他们最近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厮杀,脾气本来就暴躁,面对着说话绕来绕去,总是绕不到重点的周王室大臣,脾气就更加暴躁了。
但偏偏又因为虞王的吩咐,暂时不能杀死这些大臣,所以只能大眼瞪小眼,嘴皮子上下碰,吵来吵去。
他们在驻扎营地的关押处吵的热闹,被扔在角落的吴王和越王则是听得额角突突跳。
他们吵的内容有意义吗
“老匹夫,你再不说,老子就让人放火烧了洛邑。”一位虞国将领拽着蓬头垢面的周王室上大夫,恶狠狠道。
“烧洛邑你们虞王同意了吗”上大夫算是抓准了虞王暂时不会动他们,同样气势十足地回道。
吴王皱眉思考着赵螭留下这些大臣的命的原因,也许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为了稳固人心,这些大臣多是老臣,辅佐多代王室,如果他们能开口承认虞王,那么虞王的地位就能趋于正统。
但很明显,吴王叹口气,这些老臣怎么可能承认外臣作为周王室的后代。
虞王的天子之位,在这些老臣看来,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更别提现在天子还活着。
“大王到”
就在士兵和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时,侍从传唱声响起,顿时,不约而同的,两方人停止了争吵。士兵们退在一侧,安静谨恭。周王室的大臣们表情各异,憋屈地闭上嘴巴。虞王可怕残暴,更是杀死了除了吴王、越王外的所有大公,他们犯不着用自己的命和虞王顶嘴。
听到虞王赵螭来了,吴王本来是收回了视线,但接下来侍从的传唱声又让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翦美人到”
翦美人翦姬也在吗吴王不由自主地,就将视线投向了翦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翦姬好像对他回来一个轻轻的笑。
吴王垂下眼眸,翦姬果然还是那样,高贵美好,却又轻柔地像一片月光。
“给他们上酒。”
虞王面上挂着笑,笑意讥讽。
很快,士兵们就端着酒碗递到众大臣面前,甚至连吴王和越王这里都有酒。
吴王拿起酒碗,闻了闻,酒很烈,不过也无所谓,他无聊极了,只能慢慢饮起酒。
赵螭看着周王室这些大臣们,因为关押,他们的衣服早就又破又旧,蓬头垢面,却偏偏还一派清高,仿佛还是拿着板笏站在天子面前谨言的大夫上卿。
当酒呈到这些周王室的大臣面前时,这些大臣怎么肯喝,他们要么把酒碗摔了,要么梗着脖子就是不喝,要么嚷嚷着“死也不会喝虞王的酒。”
士兵们见他们不肯饮酒,先是悄悄看了一下虞王赵螭的反应,见他凤眸幽深,气质不善,始终没有喊停,立马就懂了。接着士兵们动用武力,捏着他们的下巴,“咚咚咚”把酒灌下去了。
酒很烈,喝了这么多,这些大臣很快就招架不住了,他们醉醺醺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翦姬见有的大臣在耍酒疯,不由得担心赵螭会不会生气,她看向赵螭却发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肩膀轻轻耸动,忍着笑声。
翦姬顿时有些好笑,她算是发现赵螭这人啊,有时候会比较恶趣味,尤其是在捉弄大臣等事情上,而且他好像经常称一些顽固的老臣为“老匹夫”。
赵螭接回翦姬,第一件事就是说要立她为王后,但不知道虞宫里的一些大臣又犯什么毛病了,本来早就同意这件事了,但在听说赵螭是从周宫内接回翦姬后,又不愿意了。
真不知道那些大臣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赵螭当然不可能受制于他们,该罚的就罚,一点也不留情。
不过这样一来,赵螭看到周王室的这些大臣们,就有些迁怒了。
所以才站在这里,冷着脸捉弄他们。
翦姬一直看着赵螭,只觉得他忍笑的样子很是可爱。
赵螭很快就察觉到翦姬在看他,他本来就一直注意着她,赵螭弯着眼眸,扭头看向翦姬。
在看向翦姬时,赵螭气质无害又温柔,他向翦姬招了招手,就像一位温和又懒散的君主。
翦姬很快牵住他的手。
赵螭握紧她的手,接着回头望向那些臣子。
“天子在何处若不说,寡人一天杀一个。”虞王说出的方式简单残暴,翦姬眼皮跳了跳。
刚刚对她笑的那么温柔,不知道的,也许还以为是哪家的温润贵公子。
听到虞王冰冷的话,大臣们酒醒了大半,他们下意识抖了抖,看向赵螭,与此同时,便也看到了赵螭旁边的翦姬。
吴王默默看着赵螭和翦姬的相处,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来以为赵螭和翦姬是单纯的君王和美人的关系,没想到赵螭和翦姬的相处那么融洽,郎才女貌,气氛温柔缱绻。
那些周王室的大臣们,和吴王一样,打量着虞王和他旁边的女郎,他们看见翦姬的样子,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这这不是王后吗
他们在周宫内见过无数次这位女郎,这位女郎长相酷似贞宣长公主,他们不可能认错。
就在吴王喝着酒,观察着赵螭和翦姬时,大臣们突然嚎了一句,听声音就知道他们异常震惊
“王后”
吴王“噗”的一下,把口中的酒全部喷出了。
王后这些老匹夫口中能称为王后的,只有周天子的王后,吴王看向翦姬和赵螭,果然,赵螭的面庞沉了下来。所以,翦姬还真的算是周天子的王后
吴王一时凌乱了。
赵螭眯了眯眼,不带情绪地“哦”了一声。
察觉到赵螭身上带着杀意,翦姬有些担忧,握了握他的手。他没有理会,翦姬有些急,立马扯着赵螭的衣领把他拉下。
男人皱着眉,俯身看她,看上去有些不爽。
翦姬想了想,抬起袖子遮住二人面庞,轻轻在他脸上啄下一个吻。
她动作很快,几乎感受不到,赵螭抓住她的手,面无表情道“不够。”
翦姬向他眨眨眼,美人长睫翕动,眼中恳求,赵螭读懂她的意思,顿了一下。
“晚会儿补偿。”男人指尖蹭过她的唇瓣,滑过白皙脖颈,慢条斯理道。
然后他抬头,牵着翦姬的手,像是恭迎这一位无比尊贵的女郎似的。
虞王气势威严,走向大臣们,大臣就有点吃不消,生怕这个暴君下一刻就拧掉他们的头,而跟着他过来的翦美人,面容美好,如同仙人,让他们呼吸都有些凝滞。
赵螭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似笑非笑,慢悠悠道
“她是贞宣长公主的女儿,周天子表妹。”
在登基大典上见过赵螭和太子顾对翦姬的态度后,吴王曾经猜测过数次翦姬的身世,没想到是这样么,吴王有些恍惚贞宣长公主的女儿,周王室正统身份,对这些周王室的大臣来说,不,想必对这天下来讲,都是尊贵极了吧。
果不其然,听到翦姬的真实身份,这些老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们看着翦姬,仿佛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大喊
“王后,您是大周王后莫要被逆贼所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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