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之地位于南周最南一侧,虽是灵力稀薄,常年降雪,但供养一颗上万年的灵珠。
取名中立,推领主管理,其中规章由各大世家共同制定,不可冒犯,无论战与和,皆不可在此地动武。看着公正无私,但最后有决定权的,还是顶头上的几大世家。
许致淳和赵鸾沅间一般不会有过夜的矛盾,他惯常黏赵鸾沅,也没可能生她的气。
这几天他一直在舆架中陪赵鸾沅,看她处理事务,抿茶轻歇,竟也不嫌烦闷,心情都好上许多。
赵鸾沅不明白他这怪性子,小小年纪,不爱外边的热闹,偏想一个人挤在她这里,也不吵着出去。
赵氏主府算离得远,耗时三天终于到来。
守卫开出条干净的道,远远可见中立大殿的巍峨,中立之主谢横忙忙领人过来迎接。
天色有些昏暗,飘雪落地,风声呼啸。医女在舆架下边侯着,手臂里搭着带绒的斗篷衣。
小厮恭敬把四角束腰圆凳放底下,许致淳掀帘下来,又回去扶赵鸾沅。
赵鸾沅换了身浅蓝色整洁的罗裙,衣襟纤正,束带紧束住纤细腰身。
她在舆架上也不是时时有事,闲时陪许致淳躺了一会儿。他一直都很喜欢在她怀里睡觉,睡姿又不安稳,衣服被他蹭乱了,便直接换了一件。
她脸蛋白皙,透着淡淡的红润,眸眼中含天生的矜贵,让人不敢生冒犯之意。许致淳身体是滚热的,只是被他抱住,便觉身子暖和了。
医女上前给赵鸾沅披上斗篷衣,遮挡住吹来的阴寒,她双手为赵鸾沅系上细带,又低声道:“陆家主也来了。”
地上有厚厚的积雪,枝杈被压得弯下来,修真者运转灵力便可抵御寒冷,赵鸾沅身子差,要多加些衣服。
赵鸾沅没表现出太多惊疑,她纤手放在许致淳手臂上,轻轻颔首:“知道了。”
许致淳轻扶住她的腰:“我听过你和他的事。”
赵鸾沅抬头道:“别道听途说,不必放心上,你和侍卫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世人都知陆元笏极少亲自露面,一般都是陆家丹阳子参加这些事。说他重视这件事,可能谈不上,最多是因她上次让大阁主说了些话,惹恼了人。
谢横过来拱手行礼道“有些日子未见,赵家主气色好上许多。”
他打量许致淳,又笑说:“想必这位就是致淳公子,当真一表人才,俊俏不凡。”
谢横是处事圆滑之人,眼力劲足,和所有世家都交好。他为防止冒犯,特意找过大世家中公子小姐的画像。赵绮南随赵鸾沅来过,他认得,许致淳虽是第一次见,但看他的年纪,也猜得到。
许致淳手放从赵鸾沅腰间放下来,拱手回礼,道:“多谢领主夸奖。”
他的模样比刚才沉稳许多,赵鸾沅也知道他懂得分寸。
她轻拍他的手背,让守卫把许致淳带下去。赵家在这有片独立的宅子,由赵家侍卫把守。
许致淳这次倒是听话,没闹,只是看了她一眼,跟人离开。
谢横眯眼看向他,又收回视线,道:“陆家主和萧家主来看转了圈,回住所休息,许家的说是抱恙,来了位二少爷,他们都已经看过当时灵珠亮起的场景,您是否要去看看?”
许二少爷……赵鸾沅脚步顿了顿,她点头道:“去看看和上次是不是一样。”
谢横跟在她后头,距离有度,恭敬同她道:“谢某私下觉得比起上次,此次不详得多,灵珠极为敏锐,即便是一丝小小的魔气也不会错认,家主最好多做准备,我总觉日后会出大问题。”
他这番话对不少人都说过,无论是谁都能听出一些套近乎的关切,没有隐瞒。他能被推上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原因。
赵鸾沅拢了拢斗篷衣,道:“明明已经灭族,也不知道是怎样重现于世。也罢,连蘅岚山一事都是假的,猜也猜不出结果。”
蘅岚山有魔气出现,虽被证实是假的,但赵家平白无故出这种事,她不想说也正常。
谢横伸手请赵鸾沅往里厅去,转了话头道:“从前未看见这位致淳公子出远门,现在终于见上一面……性子虽不怎么像铎少爷,但赵家主养得好,好生一位俊俏的少年郎。”
许致淳样貌和性子都不太像许铎,但他作为许家的血脉,脸却是继承了许家的优处,丰神俊朗。
“长得是好,小脾气也大。”赵鸾沅笑了笑,“不过还行,算听话。”
自己养大的孩子受人夸奖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赵鸾沅也不能免俗。她对许致淳很少抱有期望,他和赵绮南不一样,肩上的担子并不重。
谢横是个人精,心道这许家公子当真是得宠,很多人都在传赵家主对未婚夫旧情难忘,现下看来,确实有两分依据。
……
等赵鸾沅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宽敞的府邸悬挂大灯笼,侍卫林立,地上到处都是厚实的积雪。
雪地上有几道不同的车辙,赵鸾沅看着皎洁月光下车辙,不做反应。
医女讶然道:“没想到真是这位二少爷。”
赵鸾沅回过神,道:“他倒是厉害。”
她转身走进大门,才绕过雕刻深处梅花的影壁,抬头便看见许致淳一个人坐在屋檐回廊中的横木杆上。他曲起条腿,微踩在柱上,另一只腿轻轻垂下,手里把弄赵鸾沅给的银铃。
月光皎明,白雪随风四处飘走,许致淳没用灵力遮挡,肩膀上飘落了零星几颗。
他见赵鸾沅静静站在风雪中,直接从横木杆上跳下来,银铃一阵轻响。许致淳走向她,地上陷下一排脚印。
赵鸾沅心中无奈,任他冰凉的手拉住自己,许致淳抱怨道:“我真以为你一会儿就回来,结果等到了现在。”
“遇见些人,耽搁了。”她发觉许致淳的手是真冷,轻轻回握,“怎么不回屋里待着?”
他只穿一袭淡白衣衫,没多加外衫,许致淳没觉得凉,拉着她边走边道:“我又不冷,等你也没什么。今天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发现雪根本没有停的痕迹,到了晚上肯定冷,你上次在这儿待了三个月,也不知道冻成什么样,幸好我今天随你来了。”
温暖的灵力通过掌心输给赵鸾沅,他年纪小,确实是最不怕冷的。
医女和侍女跟在后边,雪依旧在下,赵鸾沅摇头笑道:“你想得倒挺多。”
府邸安静无声,屋内燃着高直的榆木灯,四处都透着暖和的热意。罗汉床点盏琉璃小灯,医女帮赵鸾沅解下斗篷衣,扶她坐下,又差人端药上来。
许致淳拿巾帕浸了热水,高大的身体站在她面前,低头给她仔细擦手,问道:“你今天遇见谁了。”
赵鸾沅没瞒他,轻道:“和许二少爷碰了一面,他是庶出,灵力普通,虽和你父亲是兄弟,但比你父亲大许多,心思颇多,手段狠毒。方才同我说如果有可能,他想寻你回去。”
许家这位二少爷能来,有些出乎她意料,可照她对许家的了解,也确实不奇怪。狠不下心的人,永远坐不到那个位置。
许致淳手微顿,想了想:“不认识,没听过,不许说。”
赵鸾沅叹声:“他怕是容不下你。”
许致淳一脸奇怪道:“我又不在乎。”
侍女端着檀红托盘上来,将瓷玉碗轻轻放在红木圆桌上,退了下去。
许致淳把巾帕丢回热水中,溅起些水花。长腿拐了张圆凳,把药拿手上,坐在一旁,先帮赵鸾沅试了试药温。
“你喝的药怎么总是苦的,”他拧眉看她,“还不如喝我的血。”
赵鸾沅手轻撑在小几上,与他视线相对,心想这孩子永远只挑自己喜欢的话听,以后她要是真不在了,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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