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群是季糖联系农业种植公司进行种植的, 谢立家乡所拥有的土壤和气候, 很适合种植向日葵。即便没有到适合的时节, 只要经过适合的培育, 也能种得出一大片。
密密麻麻的向日葵群,如同金光铺地般,照亮这片从未有阳光射入的土地。
不远处的废弃大宅, 也被季糖买了下来, 重新装修过一番。
漆黑破损的墙壁被重新修补,刷上一层暖黄色的漆。
季糖单是站在向日葵群的入口,就能嗅到扑面而来的温暖花香,带着浓浓的阳光气息。
季糖下意识地想去牵谢立的手,却发现对方愣住了。
青年淡漠的神情露出柔软的喜意, 他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反手紧紧地攥住季糖的手,磁性的男声在季糖耳边响起“谢谢你。”
季糖知道谢立听不见, 没有说话, 而是笑了笑, 牵起谢立冰冷的手走入繁密的花群中。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头发和眼眸却黑得如乌木,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他被阳光和向日葵包围着, 整个人像一块淋满金色蜂蜜的小蛋糕。
他在花群中摘下几朵向日葵抱在怀里, 向日葵比他的脸还大, 揣在怀里费力极了。
他跟着谢立, 来到谢立的家。
这栋大宅是季糖请专门的建筑公司翻新的, 对照着二十年前那张老照片中的房子装修。
破旧的铁门被换成暖色调的云杉木门。
门前的杂草和灰尘也被彻底打扫干净,取之而代的是一小片毛茸茸的草地,还夹杂着几朵粉嫩可爱的小花。
没有黑暗、没有苦难,仿佛过去的一切没有发生过。谢立还活着,只是出差了二十年,现在回到了与二十年前无异的家。
这屋子唯一和二十年前不同的是,门口放有一个小小的户主牌。
户主牌是季糖的名字。
当时季糖的确要求过户主改成谢立,但谢立早已死去,这是不合法的。只能让季糖当户主。
季糖成了这栋城堡另一位主人,看起来似乎和谢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谢立望着户主牌,又瞅一眼脸颊泛红的少年,笑了。
季糖把户主牌挡住,推着谢立往里面走。
客厅也被重新翻修过了,铺上毛茸茸的灰色地毯,最尽头的是旋转楼梯。
季糖扶着楼梯,想要上去看看。
他记得他叮嘱过建筑公司一定要认真装修一个地方。
我们上去看看。
季糖给谢立写道。
谢立跟着季糖上楼梯,他只见季糖上去后,径直推开二楼最大一扇门。
谢立看见那扇熟悉的门时,瞳孔骤缩。
这是他生前的音乐厅。
他死去的地方,也是整栋屋子怨气最重的地方。
季糖怎么
音乐厅被彻底地翻新过。冷冰冰的瓷砖地变成温馨的木地板,墙壁刷成暖黄色。谢立获得的维纳音乐奖,也被高高的挂在墙壁上。
音乐厅的尽头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摆着谢立曾经的钢琴。
高台之下则是小小的观众席。
观众席不再是以往那般清冷破旧,每一个座位都摆着一只布偶小熊。
所有曾让人恐惧的一切,仿佛都能在季糖手中化为最美好的东西。
季糖给谢立回纸条。
这是我给你装修的音乐厅。待会我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谢立望着纸条,眼眸里的光一点点地闪现而出。
季糖又带了谢立看卧室。
卧室是按照谢立生前的卧室风格来装修的,依然是工工整整的冷淡风。宽大的双人床规规矩矩地摆在角落。
谢立皱眉,注意到不一样的地方。
双人床。
他记得他生前的床明明是单人床的。
谢立俯身,淡淡地望一眼身边的少年。
季糖不知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皙的耳垂和脖子都有点泛红,看起来想让人咬一口。
在谢立眼里,季糖的意思仿佛已经很明显。
明摆摆地准备了一张双人床,想要两人一起睡觉。
季糖没有注意到谢立的思绪,他眨眨眼睛,瞅一眼双人床,给谢立写了字条。
你的床是双人床。
嗯。
谢立点点头,等待季糖发出“想要和自己睡觉”的邀请。
随即,他看见季糖继续写。
我也给自己准备了床
谢立一愣。
完整的字迹在季糖笔下呈现而出。
我的床是四人床。
谢立“”
他瞥一眼自己卧室里显得有点小的双人床,心情有点难以言喻。
原来不是想陪自己睡。
季糖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轻笑地写道。
我的别墅有点小,卧室只放得下单人床。所以我来到您的家,想体验下在大床上醒来的感觉,就给自己定制了一张四人床。您的是双人床。
季糖感受到谢立复杂的目光,茫然地抬起头,继续写道。
您是嫌床有点小我也可以给您准备四人床。
谢立“”
不用。
季糖揉揉衣角,点点脑袋谢谢您包容我啊。
谢立点点头。
季糖拉着谢立,来到他自己的卧室。
果不其然,和谢立房间差不多大的卧室,却摆着一张占了三分之二空间的大床。这便是季糖在这里的卧室。
季糖一鼓作气地躺到巨大的四人床上,摊平四肢,用力地在床上翻滚。无论他怎么滚,都不会滚到边缘。
这床真大。
同时,季糖也注意到谢立的目光。他很不好意思地坐起床,整理了下衣服。
他瞥一眼时间,似乎想起什么,给谢立写道。
谢先生,我该去给您准备下一个惊喜了。
要做生日蛋糕的材料,外卖员已经负责送到屋子门口了。这还是季糖特地加了小费,让他越过向日葵群送来的。
惊喜谢立微微拧起眉,不太明白季糖在捣鼓什么。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季糖拉着他,让他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然后从门口拿来一个大大的食材箱,钻进早已装修好的厨房。
谢立在沙发上耐心地等待很久。
空气中的花香随着时间的增长,变成股香喷喷的奶油味。
在太阳要落山之时,谢立看见季糖从厨房中推着一个小餐车出来。
上面摆着一个很大的蛋糕。
蛋糕上淋满粉色的草莓酱,点缀着许多水果切片,散发着股甜而不腻的美好气息。
季糖推着餐车,将蛋糕端到谢立面前。
蛋糕的中间有一个用巧克力制成的小小物件。
那是一把小提琴模样的巧克力,然后还用草莓酱在巧克力中写成大大的字。
生日快乐
谢立也终于想起。季糖带他来看这些惊喜的缘由。
今天,原来是他的生日。
谢立出生到大,直到死去,也未曾过过这样一个正式而可爱的生日。
他眯起眼眸,冰冷的神情漾起久违的笑意。
他以前不知这名单薄的少年,可以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但他现在终于知道,少年所拥有的力量,足够跨越生与死。
季糖摸出许多蜡烛,然后给谢立一张纸条。
谢先生,您今年多少岁了
谢立“”
如果确切来说。
他可以做季糖的爷爷了。
季糖所准备的蜡烛,怕是不够。
为了面子,谢立填了生前的年龄。
季糖乖乖地将二十多根蜡烛插到蛋糕上。
紧接着,他将灯关掉,大门关上,让室内陷入一片漆黑。他所看见的,只有谢立那双微微发亮的眼眸。
他点燃生日蜡烛。
暖黄色的火光一点点地燃起,充斥满整个客厅。
少年清秀的面庞也被镀上一层这样的光。
季糖想来想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发现是生日歌。
谢立虽然听不见,但生日歌总不少的,这是生日里意义最重大的一个环节。
唱完生日歌才可以吹蜡烛的呀。
季糖想道。
他瞅一眼谢立,揉揉自己泛红的耳垂,然后自顾自地给谢立唱起生日歌。
他的声音随着年龄增长,不再显得这么稚嫩,多了一点英气,但少年的青涩感未减,听起来像一颗清爽干净的薄荷糖。
季糖也不管唱得好不好听,只是低着脑袋,紧紧地瞅着蜡烛,嘀嘀咕咕地唱完整首歌。
这个小小的生日会,总算有点气氛了。虽然这是给已死之人过的生日。
季糖想准备叫谢立吹蜡烛,但他拿出纸条的手突然顿住。
今天是谢立的生日。
是谢立带着美好的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季糖放下小本本,在谢立深邃的目光中,微微俯身,然后脑袋靠在对方的兔子毛绒耳罩,羞红脸颊,低声道
“你来到这个世界一趟。”
“总会有人喜欢你。”
是亲人之间的喜欢。
谢立坐在沙发中,满眼都是季糖在暖黄灯光中的模样。
他看见少年张开嘴,像在给他唱歌。
可他的世界依然是一片寂静。
像被丢入了黑漆漆的海洋中。
他很想要听见。
谢立眼眸暗沉,紧紧地盯着季糖。
季糖唱完歌,俯身,靠在了他的耳边,悄悄地说出一句带有奶油味的话
谢立极力地想要去听见,可回应他的还是寂静。
但就在季糖话音刚落之时,谢立突然听见他的世界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那类似于春芽破土的声音。
沉睡一整个冬天的幼苗,在某天伸展开身体,以猝不及防之势蔓延整片土地。象征希望的破土之声不亚于雷鸣。
最后,谢立的世界再度恢复寂静。
片刻后,他听见一道很温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世界中响起。
那声音像一条羞哒哒的小猫尾巴,轻轻地用尾巴尖尖敲敲他封闭的心门。
在他狂跳的心脏声中,他只听清那温柔声音说出的三个字。
“喜欢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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