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练习册、小提琴、桃花琥珀甚至是黑气团与粉气团, 都沾满了植树带来的灰扑扑泥土。、
他们半夜偷偷地在帮自己种树
季糖愣住,心头漾起暖意。
他下意识地瞥几眼自己的手,手在昨天捡骨头的时候不慎被划伤,但今天再看一眼,手上的伤疤已经完全好了,甚至没留一点痕迹。
季糖猛地想到什么,脸颊和耳根瞬间泛红。他知道自己睡着之时,傅临山对他的手干了什么。
他的手心在微微发烫,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留下的冰冷余温。
虽然对方是在帮助自己但仍是令季糖有点不好意思。
包括种树这件事。
他第一次被人这么帮助。
要知道, 种树可是很辛苦的, 特别是这种被炙烧过后的废弃土壤上,需要把原先烧焦的树根和碎石铲掉, 才能挖坑种树。更不用说一夜之间种这么多。
季糖揉揉自己泛红的耳根,垂下脑袋, 在内心盘算起怎么谢谢他们。
阿亚高兴极了“季糖,你知道这些树都是谁种的吗可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嘿,会不会是你种的”
季糖马上回过神,摇摇脑袋“不是我种的。”
阿亚“那你知道是谁种的吗有看到他们吗是不是政府派来的种植队”
季糖的确知道,甚至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他却不知如何回答。
他揉揉头发,细细地思索片刻, 最后慢吞吞道“他们是我的家人。”
说罢, 他轻轻地笑一声, 声音极为绵软,像一阵温柔的春风。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他有家人”。
他再也不是孤独一人。
“哦家人呀。”
阿亚若有所思“那他们在哪里”
季糖思索道“唔,他们一大早就回去了。”
的确是回去了。回到他的背包里了。
“这样啊。那奖品什么的只能让你带回去给他们了。”阿亚拍拍季糖的肩膀,笑了“你的家人可真厉害。肯定有不少人吧,而且种树的手法都很专业。”
季糖点点头,眯起含有笑意的眼眸“是的,他们都很厉害。我也很喜欢他们。”
阿亚招呼那些本来要在这种树的村民们回去。
季糖转过身,下意识地望向昨天捡起的那堆蛇骨头。
可阿亚却提前走到那堆骨头的旁边,惊叫一声“哎呀,这堆蛇骨头怎么还留在这里我昨天不是叫那三个工人清理这堆骨头了吗”
有几名村民也闻声前来,瞥见这堆骨头时,纷纷皱起眉,目光带上厌恶“是呀,这些蛇骨头怎么还在这里”“真晦气呀。赶快找人丢掉它们,别放在这里”
“等等。”
季糖皱眉,站出来,淡声道“是我让那三个工人将骨头留下的。当然,我会负责将它们带走。”
阿亚愣住,惊声道“你要把这些骨头带去那”
季糖没有任何犹豫“我的家。”
阿亚更加惊讶了,神情甚至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意味。他几步前向,将季糖扯到没人的角落,悄悄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将这堆蛇骨头带走。”
他眉头紧紧拧起,像在对季糖告诫什么。
季糖“为什么”
阿亚摇摇头“虽然现在讲究科学,但我们这里的人,都认为这些巨蛇很晦气,特别是它们的尸体。村里还有很多人认为,是它们的晦气导致的森林大火。它们不应该留在这世上,应该完完全全地消失,包括它们的骨头,要被浸泡在黑狗血中,然后焚化。”
“我们这里的人向来就这样认为,把蛇当成忌讳。”
季糖怔住许久,内心满是不知所措。
阿亚继续道“现在这条已经变成碎骨的巨蚺,是雨林里最大的蛇,村里的人也认为它是晦气最重的。很多人都想杀死它,每一个星期,他们都会在雨林里放掺杂毒药的兔子、机关,专门对付那条巨蚺。”
“现在好了,它被烧死了。现在就差解决掉它的骨头,它就能完全地消失。”
阿亚一边说,拳头一边紧紧地握着。
季糖呆呆地站着,攥紧衣角,低垂脑袋。
他莫名地想起捡拾大巨蚺的骨头碎片时。他看见它的骨头是呈完全的黑色,不像是被火炙烧而成,更像是毒素沉淀。想必那条巨蚺的血肉,也因为村民放置的毒药变得乌黑,最后连带着骨头也一起变黑。
而且他还看见那些骨头碎片中,有很多被刀剑划伤的痕迹,甚至有些骨头是硬生生被一些机关扯断的,然后一直作为碎片留在巨蚺的体内,直至它死去。
季糖早先察觉得到阿亚和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蛇。
但他没想到这里的人会忌讳蛇到这种地步。
但巨蚺不像一些毒蛇,它们很温顺,是不会主动袭击人的。平时只会卷成一团团,把自己挂在树上睡觉,或者藏在河底里泡澡,洗洗尾巴尖洗洗脑袋。
而且还是保护动物,是不应该被伤害的。
季糖察觉到阿亚并不想让自己带蛇骨头走,怕晦气影响到自己。
季糖轻笑一声,淡声道“阿亚,在我的国家,蛇是龙的化身,象征着吉祥。我喜欢龙,也很喜欢蛇,所以一直想见识到真正的蛇,哪怕只有骨头也好。如果你们不愿意带走它,我大不了可以花钱买下。”
阿亚无奈地摇摇头。他拗不过季糖,最终仍是答应对方的请求“到时候倒霉了,可别来找我们啊”
季糖点点头。
阿亚“我先带人回去了。有机会再来这里玩。”
“好。”
送走阿亚后,季糖蹲下身,对着那些被厉鬼收拾好,然后装在一块块大叶子里的蛇骨头轻声道“差点就留不住你啦。”
蛇骨头没有任何动静。
它真的和季糖以前所遇到的小动物很不一样,它甚至不想出来见季糖一面,没有给季糖一点回应。
毕竟是一头野生食肉冷血动物。
不过季糖没有感到任何不耐烦,他在旁边坐下来,并摸摸放置在骨头堆最上面的蛇头骨,柔声道“抱歉。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的故事。”
这条大巨蚺很热爱这个世界,不惜用一切去保护它认为很珍贵的东西。比如在大火中用身躯去保护那棵参天古树。
可这个世界回报给它只有掺杂了毒药的食物、能刺透骨头的机关、以及将它的生命彻底结束的汹汹大火,还有世人的厌恶和唾弃。
它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
季糖想把它带回家。
这便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地。
但这项工程,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要将一头包含怨气的食肉冷血动物,跨越茫茫大海带回华国。很艰难。
季糖轻笑一声,对蛇骨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和我回家吗”
“我的家在东方。你在那里,是龙的化身,是吉祥,是平安,是所有人都热爱的信仰。”
“你在那里,可以真正地守护万物。”
“不会有人厌恶你,更不会有人伤害你。而且那里不会再有大火。你再也不用死去了,再也不用感受到任何痛苦。”
季糖淡声说完。
对方仍是没有任何回应,四周安静得有点骇人。
他知道这堆骨头是不会回应的,但他相信那条巨蚺就在旁边听着。
可能是卷成一团,挂在他头顶的大树,也可能是缩在自己身边,只露出一个大脑袋。
“你先想一想,没事的。”
季糖有点饿,他打开背包,想找点东西吃,他来之前,在飞机场上买了一些小零食。可他却意外地发现背包里多出一样东西
是他小时候的生日记录本。
此时正被小提琴紧紧地压着。
“怎么会在这里是谢先生拿过来的吗”
季糖嘀咕道,一边从小提琴身下抽出本子。
这个本子早已泛黄,边角翘起,上面所印的卡通图案也已经模糊不清。
它所记录的东西,有点特殊,季糖每年过生日时,都会在上面写点什么。比如写一写生日那天的经历。
在有些人眼里,生日或许不是那么重要。但季糖却很看重“生日”,也看重每一个人的生日。
他小时候认为,生日啊,就是可以拥有幸福的日子。
他那时也曾无数次幻想,每年过生日时,他的家人会回来。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季糖将本子揣起来,然后蜷缩在大树底下,一边啃着奶油草莓面包,一边看起这个小本子。
他随手翻看一页。
出乎预料的。上面并没有过多的文字,而是一幅画。
画上有几行小小的字。
我的同桌过生日时,收到了很多暴龙系列的卡牌。那些卡牌真的超级酷啊。今天我过生日,希望也有人能送我一套这样的卡牌。不,一张就行了。
龙骑士卡牌
季糖突然想起。
这篇日记是他三年级时候写的。那时候很流行卡牌游戏,就是一张卡纸,上面印有各种卡通人物。其中“暴龙”系列的卡牌最受欢迎。
季糖那时也很喜欢,只可惜他去买时,总是买不到最顶级的暴龙卡牌。
所以季糖那年的生日,很希望有人能送给自己一套顶级暴龙卡牌。
毕竟班上的大部分男生都有了。
不过结局可想而知。
那时的季糖不但没有收到卡牌礼物,甚至连一份生日礼物都没有。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座位里,度过了一天。回家后,面对的也是空荡荡的屋子。
他踩着板凳,有点笨拙地给自己炒了一盘鸡蛋做晚饭后,便睡觉了。
现在的季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情景。
他那时还给自己画了一张暴龙卡牌,作为唯一的生日礼物。
那副画现在还夹在本子里。
季糖从本子的缝隙中抽出一张纸,纸张早已泛黄,甚至破出几个虫洞。
最顶级的暴龙卡牌,印制的并不是暴龙,而是一头金色的东方龙。
不过这条东方龙,在小季糖的笔下变得格外滑稽。
歪歪扭扭,模模糊糊,只能从两个龙犄角看得出它是一头龙。
还是一头五颜六色的龙。
季糖瞅着这幅很久以前的画,忍不住轻笑出声,嘴角露出一对小酒窝。
他看完后,将本子收回背包中。
半晌,季糖突然想起
很快就是自己的生日了啊。
不过过生日的执念,在现在的季糖眼里已经没这么重。
毕竟他也长大了。
最多只会在过生日那天,买多几包奶糖。
不过
季糖垂眸,抿起唇。
他还是想要收到生日礼物的。
季糖靠在大树根边,脑袋枕着有点粗糙的树皮。他侧过脑袋,与放置在一旁的白森森蛇骨头对上视线。
他眨眨眼睛,软绵绵地轻笑一声“我突然想起,很快就是我过生日了。”
“我小时候过生日啊,很想要一套暴龙卡牌。但我总是买不到,我那时太瘦太小了,没等我挤进小卖铺,卡牌便被抢售一空。我还记得我有次在挤小卖铺的途中,被大孩子撞到,膝盖磕到地面,流血了。
我那时没有朋友,没有爸妈,只能自己孤零零地回家,笨拙地给自己抹药。”
“我长这么大,除了我自己,就从没有人给我送过生日礼物。”
季糖抬起手,摸摸对方的头颅,眼里含满柔软的笑意。声音也是温柔地很,软乎乎的,像棉花糖一样。
“所以啊,你愿意给我送生日礼物吗”
“我小时候想要一套暴龙卡牌作生日礼物。”
“但现在啊,我长大了。我想要一头真正的龙来到我的家”
就是想要你和我回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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