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现在是几年几月几号了”
路人有点诧异季糖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瞥了一眼时间,报出现在的时间。
季糖听罢他的回应,悬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落下。
还好, 时间只过去了四个月。
比起时间过去了几十几百年的预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没有来晚。
季糖“谢谢。”
路人奇怪地瞥季糖一眼,便匆匆离开。
季糖望向这座他根本不认识的大城市, 抿起唇。
他现在要做的, 就是找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然后回家。
他在街道上找了一家便利店, 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他的手机在鬼界里经历过不少波折, 屏幕裂出几条裂痕,沾染着一些洗不掉的尘土痕迹, 显得灰扑扑的。
而且他现在穿着的衣服并不是现代衣物, 而是男人给自己的黑色长袍。长袍的做工比人间里大部分衣服都要精良, 每一线一针都是用灵力准确无误地绣成。
他这样的装扮, 引得不少人侧目。
“咦, 他穿的是汉服吗真帅啊”
“好少见的汉服不过很好看。”
“那不是糖糖吗快,悄咪咪地拍张照片”
季糖模模糊糊地听到他们的议论声,脸颊有点红。他给手机充上30的电后,便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他用定位确认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在一座离他的家不远的大城市, 可以打车回家, 车费支付可以用手机。
季糖找到了一辆专门跑长途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一名阿姨, 她见季糖这幅新奇的打扮,觉得很可爱,便给了季糖一点小零食。
旺旺泡芙、番茄薯片、酸奶果冻零零碎碎地摊在季糖怀里。
季糖有点不好意思。
司机笑道“怕什么啊,收下吧。我的儿子开超市的,这种小零食他经常给我。”
季糖泛红脸颊,小声说谢谢。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拆开一颗果冻。他其实想吃泡芙的,但怕碎末弄脏人家的车,所以没吃。果冻软软甜甜的,很光滑,很像龙龙还是巨蚺时的肚皮手感。
只是不知道,龙龙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果果和小鲸鱼。
他也无法想象其他厉鬼,会因为他突然消失,而变成什么样。
会生气吗还是会很伤心
他紧紧攥住衣角,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很紧张。
他在鬼界里一直不敢睡觉,生怕时间一眨眼就过去。现在他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没合过眼了,他一闭上眼睛,整个人忍不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睫毛微颤,嘴紧紧地抿起,让人根本联想不到厉鬼收容所所长这个职业。
他这次没有梦见男人和鬼界,而是梦见有很多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大,直直扎入他的心口。
那些声音他很熟悉,是他的厉鬼们。
他还梦见了果果。
那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一直蹲在门口,脑袋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在乖乖地等季糖回家。
它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它想要的人。
它的妈妈也是这样消失的,无论它怎么等,都等不到。
后来,它才知道,它的妈妈是被人活活丢进锅里煮熟的。
它很担心季糖。
就在季糖想跑过去抱住它,告诉自己已经回来时,耳边突然响起司机的声音。
“目的地到啦,别睡了。”
季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所居住的别墅群。
他立马清醒过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事没事。”
季糖用手机付了车费后,便匆匆地下车,往家的方向奔去。
每离那栋蓝白相间的小别墅近一步,他的心就越跳得越厉害。
时间虽然只过去了几个月,但对于厉鬼们来说,可能是度日如年。
他们也有命,是季糖。
终于,季糖站在熟悉的别墅门口,大门没有锁,虚掩着。
季糖紧张巴巴地推开门。
果果没有跑过来迎接他,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一片。
季糖摸索到灯光按钮,打开灯。
咔嚓。
客厅被映亮。
但客厅的摆设与季糖离开时完全不一样,客厅被翻得很乱,而且空气中弥漫着股浅淡的灰尘味儿。
明显是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更不用说有人定时打扫这里。
季糖微微愣住,神情逐渐变得失落,整个人显得有点委屈。
他们是不在家了吗。
季糖走过客厅,打开叶川渊经常待的书房。
书房里并没有人,叶川渊的电脑也放置在桌面,盖了一层淡淡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用过这台电脑了。
谢立的小提琴也被丢在书房的一个角落,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谢立,川渊。”季糖站在空无一人的书房中,小心翼翼地唤起他们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只有空气间的细碎粉末静静地漂浮着。
季糖又叫了贺知夜的名字。心里不断祈祷下一秒会有人突然出现,然后笑眯眯地抱住自己。
但还是没有人。
他们像是从来没来过。
季糖来到厨房里的小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袋猫粮。
这款猫粮是宠物界内最受欢迎的猫粮,手工制的,很难才能抢得到。季糖费了好几个月,才抢到了一包。
但他还没来得及给果果吃,他就突然消失了。
他将猫粮倒在小猫碗里,叫起果果的名字。
但那只毛茸茸的瘦小身影没有出现,装满猫粮的小猫碗显得很孤零零。
季糖突然有点难受。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回到卧室。出乎意料的,卧室并没有被翻得很乱,也没有灰尘,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桌面还摆放着几颗他没来得及吃的奶糖,衣架上的衣服仍在晒着。
浴室里也还是原本的模样,他那个塑料小鸭子,静静地躺在浴缸里
他闷闷不乐地躺上床。
可当他躺上床时,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他嗅到一股他很熟悉的香气。这香气源于谢立生前习惯用的男士香水,他被对方亲吻时,对方也会在他身上留下这种味儿。
有点像湖水味,夹杂着太阳的香气,很好闻。
谢立可能睡过这张床,而且睡过不止一次。
最思念的人突然消失后,爱他的人总会贪恋他用过的每一件物品。
比如他睡过的床。
会让人忍不住日日夜夜地躺在上面,嗅着消失的爱人熟悉的气息,仿佛对方就在身边,正与自己共枕同眠。但这只会让人的思念越来越沉重,最后化为一种偏执的占有欲。
厉鬼们没有丢掉他。
季糖突然坐起身,“咔哒”一声,他碰掉了放置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本子。
小本子是裴白舟经常用的。
季糖捡起小本子,忍不住翻开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骇人的血红色。
每一页,每一个角落,都用鲜血写上两个字。
季糖,季糖,季糖。
单是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字眼,就能让人毛骨生寒,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偏执思念欲。
很难想象写这些字的人,到底思念到季糖什么样的地步。
季糖把本子放回桌面,内心很复杂。
他重新躺上床,打开手机。
既然厉鬼们找不到他,那他就去找他们。
厉鬼们虽然没有电话短信这些联系方式但在微博里,他们每个人都注册了一个小号,专门用来关注季糖。季糖也关注了他们,互相可以私信。
当然,也可以对他们群发消息。
季糖捧着手机,捣鼓起来,最后,他给每一个厉鬼都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私信,以此代表自己已经回来了。
他也很想见见他们。
这已经是找不到季糖的一百二十天了。
傅临山在这一百二十天内,没有歇过半秒钟。其他厉鬼也在很默契地一起寻找季糖。
季糖消失的第一天,他们在家的附近疯狂地寻找,消失的第二天,他们报警了。但这没有任何用处,季糖像是完完整整地消失在这世上,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明明哪都没有去,就在浴室里洗澡,然后、然后突然就不见了。
只留下浴室里的满地狼藉和浅淡的奶味儿。
后来,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寻找,季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落,他们都去找过了。但仍是找不到,甚至没有半点属于季糖的气息。
再后来,无论季糖有没有去过的地方,他们都去找。
叶川渊和龙龙去了亚马逊雨林,贺知夜和谢立在留在国内找,裴白舟陪着小鲸鱼,在海上找。至于秦夜和秦阳,傅临山也不清楚他们的踪迹,可能在欧洲或者南美洲吧。
傅临山现在在北欧一个小国。
这里的温度能达到零下几十度,几百米内没有半点人烟,映入眼帘的是尽是茫茫白雪,耳边也尽是呼呼的风声。
他穿着黑色的狐绒大衣,双手插着兜,孤寂地站在雪地之中,像一把凛冽的长剑。
他生前是军医,也是军人。见证过很多死亡,以及很多人的消失。他的战友,上一秒还陪在他的身边,下一秒便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除了傅临山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只能被归于冷冰冰的失踪人口里的一员。
这些事,傅临山经历得多了,他本以为再也不会为此产生任何异样的情绪。
可当季糖消失时。
他真正地慌了。
他独身一人面对无数炮火时,也没有这么慌过。
傅临山从口袋中取出一盒黄鹤楼香烟,金黄色的烟被夹在修长苍白的手指之中。烟头被点燃,散发出的朦朦胧胧热雾在冰雪中化为白气,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在炙热的热雾之中透出点猩红色。
他有点洁癖,以前是不抽烟的,可当季糖消失后,他却时不时喜欢来支烟。
一根烟很快被耗尽,烟头被他用随身携带的纸巾包起来,随手丢进北欧随时可见的垃圾桶。
他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夜空。
这时候是北欧的北极光绽放着最热烈的时候。北极光比星空更要令人惊心动魄,无数种颜色的光晕交织在一起,横跨过寂静的夜空,璀璨到如梦似幻。
他突然很想和季糖一起看。
傅临山垂下眼眸,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可他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傅临山皱眉,打开手机。
微博里有关注人给他发来私信。
他对微博里的新奇事儿并不怎么在乎,可这一次,他莫名地想要点开来看。
他点开这条私信。
随即,他指间的烟掉在地面,涌出的黑气盖过大片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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