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这才注意到宁婉婉身边站着的司湛,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司湛一眼,然后对着他欠身福了福。
司湛淡淡颔了下首。
宁婉婉赶紧转眸看向司湛,笑盈盈地问:“皇叔,你可是有事要办?”毕竟像司湛这样宛如谪仙般清贵娇弱的王爷,是不会往人堆里扎着闲逛的。
司湛心下微微一动,摇头道:“并无。”
闻言,宁婉婉又惊又喜道:“那正好,马上就要过年了,听说大相国寺里又出现了一大批外面来的新奇玩意儿,不如我们一起逛逛去?”
见宁婉婉乌溜溜的水眸充满期待的望着他,司湛愕然一愣。
她竟没有生他的气?
他还以为起初宁婉婉不去上课是因为元珠惹她生气了,所以故意避而不见,原是他想多了。
后来,听说她病了,他本想亲去探望她,但恨自己没那个资格,只能默默地守在外面。
这些日子他派人一直暗中守在宁国公府外,在得知她出府的消息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她。
可是当他真正看见她时,却又近她情怯,只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方才太平车撞向她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身体先于思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救下她。
原来,他早已把她刻进了骨子里去了,再也抹不掉了。
司湛心头多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清冷的玉颜上立时春风盈面。
“好。”
转身时,司湛不动声色地向跟在身后的元壁递了一个眼神。
元壁会意的点了下头,然后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了。
*
将近年关,汴都城里到处都是人,车,马,货。
通往大相国寺的路上也是人满为患。
拂衣在左,伸手替宁婉婉挡着拥挤的人流,司湛在右,有意无意地护在宁婉婉身前,三人很快上了大相国寺桥,朝着大相国寺去了。
大相国寺虽是寺院,但也是瓦市,每月开放五次互市,百姓们可以在寺内进行商品交易,因中庭两庑可容万人,故是汴都城内最大的万姓交易商贸市场。
相国寺大门前,摆满了飞禽,猫儿,犬儿之类的珍禽奇兽的临时铺位,所以老远就听见叽叽喳喳,喵喵汪汪的声音。
有三五个垂髫,总角的小孩,正骑着竹马成群结队在门前,驾驾地你追我逐着,嘻嘻哈哈的大笑声成为了大相国寺门前最欢快的乐章。
宁婉婉走着走着,突然觉察到身侧空落落的,扭头一看,只见司湛行至门前,脚步微微一顿,好似在看那群闹哄哄骑竹马的孩童们,眉眼似有不解。
宁婉婉回身走到司湛面前道:“皇叔,这里面的人很多很多,一不留神就会被旁人挤散了,不过我对这里熟,所以一会儿进去了之后,你一定得跟紧我。”
司湛温柔一笑,点了一下头道:“好。”
宁婉婉转身往里面走,走了几步有点不放心,又折了回来。
她抬手就要去拉司湛的手,抬到半路顿了顿,转而又去拉司湛的袖角,一边往里面拉一边欢快地笑道:“皇叔快走,我带你去找好玩的。”
司湛乖顺地被宁婉婉拽进了人潮拥挤的大相国寺内,垂眸看着袖角上的纤纤玉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皇叔,你看。”
宁婉婉拉着司湛挤到一处铺面前,只见那铺面的台子上放着一个超大的圆形白陶盆,里面装满了水,水上飘着一只只彩画金缕,栩栩如生的小鸭子,乌龟,鸳鸯,水禽等。
宁婉婉怕司湛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便解释道:“这叫水上浮,这些小动物们都是用黄蜡铸成的。”
说着弯下腰平视着水面,用手指推了推那些小动物们,小动物立即活了似的开始在水里游动了起来,引得宁婉婉咯咯直笑。
司湛静静地凝视着宁婉婉的笑脸,只觉得纵有万千繁华都敌不过她这一笑。
“还有这个。”
宁婉婉又指了指水上浮旁边放着的一座大村落模型,那模型建在一块木板之上,木板上覆盖了一层厚土,土里盖了许多茅屋院舍,周遭种了各色各样的小苗,有花有草,还木雕了许多田舍家小人物,男女老少都有,就像一个活灵活现的缩小版小村落。
“这个叫谷板,我小时候过家家时也曾有个类似的。”
宁婉婉拉着司湛一家一家的逛,指着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一个一个乐此不彼的介绍着,“这个叫花瓜……这个叫种生……还有这个,这个叫檐前乐……”
二人逛到一拐角处,司湛忽然停下,指着栏杆下面两个孩童,问宁婉婉:“他们在做甚?”
宁婉婉顺着司湛指的方位望去,只见两个孩童正用鞭子抽打着一个旋转的陀螺。
“他们在玩打娇惜。”说完,宁婉婉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震,司湛竟连打娇惜都没玩过?
转念一想,也是,打娇惜这样的小玩意都是民间普通孩童家喻户晓的玩具。
而司湛生在皇家,长在皇家,从未出过深宫,又因其生母淑贵妃死的早,自幼便一直养在先帝身边。加上身体孱弱,一直被宫人们寸步不离的护着,更是从未有机会接触过这些民间玩意儿。
先帝驾崩之后,司湛虽很快被赐府出宫了,但那时的司湛早已经是四面楚歌,整日里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呆在府里。
难怪方才进门之时,司湛会好奇地看着那群玩竹马的孩童一脸不解,因为他的童年只有高大的宫墙和漫长的病痛折磨。
想到这里,宁婉婉不由得有些心疼,她自然而然地抓起司湛的手,“你跟我来。”
司湛躯干蓦地一僵,怔怔地望着宁婉婉紧拉住他手掌的小手,人已经飘忽忽地跟着宁婉婉往前一拐,进入到三道门内的廊庑中。
很快,宁婉婉找到一家卖玩具的铺面,她松开手,走上前去,从柜台上拿起一个鞭子和陀螺给司湛看。
“这个就是打娇惜,是这么玩的。”她边说边示范。
将鞭子缠在陀螺上,然后放在地上,用力一扯,陀螺顿时转了起来,她紧跟着陀螺挪着脚步,一边抽,一边笑喊:“皇叔也来试试吧。”
司湛听话地走了过去,从宁婉婉手中接过鞭子,抽了一下,没抽准,又抽了一下,力道似乎太大,陀螺直接滚出去了。
拂衣赶紧去捡了回来递给宁婉婉。
宁婉婉再次用鞭子缠住陀螺,然后站在司湛前面,右手贴着司湛的臂弯握住司湛的手,一边耐心地说:“皇叔别急,我教你,你方才力道不对,要这样才行……”
司湛看着快要贴上自己胸膛的宁婉婉,呼吸蓦地一重,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看着看着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了宁婉婉毛茸茸的头顶上。
陀螺放出去后,宁婉婉立马闪身出去了,一边冲司湛喊道:“皇叔,抽啊。”
司湛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他赶紧垂眸,握紧鞭子对着旋转的陀螺抽了一下,这回总算是抽准了,陀螺转得又快又稳。
宁婉婉连连拍手,竟是比她自己玩还要高兴。
司湛也很高兴,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这仿佛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随后,宁婉婉带着司湛又玩了许多玩具。
“这个是推枣磨,我在这边,你在那边,这样推,力道要轻,不然会掉下来的。”
“这个悬丝傀儡,是这么玩的。”
……
逛着逛着,宁婉婉星眸陡然一亮,指着前面的一家铺面惊喜地喊道:“这儿竟有个关扑玩具店。”
说完,撒腿就朝那家铺面跑了去。
司湛看见宁婉婉兴致勃勃地在铺面前瞅来瞅去的,目光尤其停留在一对金童玉女,手持荷叶的泥塑彩娃娃上流连忘返了许久。
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转轮。
那转轮也就三尺见方,上面画有禽鱼数物之状数百枚,长不过半寸,阔如手指,甚小者不过蚕豆大小。
星眸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宁婉婉幽幽一叹,似是很无奈地准备离开。
司湛看着她不解地问:“你不玩吗?”
宁婉婉颓然道:“还是不了,关扑我一向玩不准,走吧。”
司湛脚步一顿,拉住了她,问:“你想要哪个?”
宁婉婉惊道:“皇叔你玩过关扑?”
“没有。”司湛坦然道,“但我会学。”
“……”
宁婉婉一想起方才司湛连打娇惜都玩不准,因此也就没对此事抱指望。
但念及司湛难得玩一次关扑,不想扫了他的兴,便故作兴高采烈地指了指铺面里的那对金童玉女的泥塑。
“我想要那对磨喝乐。”
店家一听,哈哈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对磨喝乐可是苏州高山塑的,有市无价,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只关扑,不售卖。而且关扑它的难度可是最高的,姑娘若是想要它,那可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她就知道,磨喝乐本是乞巧节才上市的,这个时候市面上本就快没了,而且这对磨喝乐做工一看就是市面上很少见的精品,极其难得。
宁婉婉本想算了,谁知司湛却胸有成竹地说:“店家只管开,我们扑就是了。”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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