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天与海都是黑色的, 成团成团的灰色雾气在天地间游荡,墨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海面上拍打着巨浪, 一下下猛烈地冲击着岩石, 撞出一片雪白的碎珠。激烈的撞击声混杂着头顶的闪电雷云, 鼓点一样震颤着心脏。
在磅礴的自然面前, 人类显得那样渺小。
“你们看, 那是什么?”
众人定睛看去, 只见那海面中央海水沸腾一般翻滚,似乎海底破了个大洞, 无数海水漏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渊巨口般吞噬着一切。
唐沅三两下跳上一处高地,拿出望远镜往那漩涡中心瞧。
那是……
“太极阴阳图!”
众人心神俱是一震。
那圆形漩涡上空漂浮着缕缕雾气,映着下方黑色的海面,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太极阴阳图。
太极阴阳乃道家精华之凝聚, 本身就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可偏偏是在这样一个阴诡之地,又是借这迷雾孽海而成,这太极阴阳是为何而聚, 显而易见。
亏他们在古阳找了这么久,真正的源头,竟是被藏在了这个地方!
孙致庸凝目看着前方海面,肃然道:“那太极阴阳想必就是阵眼之一。守一、妙心, 你们随我一同前去查看情况,看看这幕后宵小究竟在筹谋个什么勾当!”
言罢,他袖袍一展,祭出法器飞身而去,人群中紧跟着飞出一个和尚和一位道姑,三人化作三道残影,迅速往海面中心掠去。
孙致庸三人一动,还在另一处的精瘦男人“唰”地一下睁开眼,立刻就察觉到了作法处的灵气波动。
“他们找过来了。”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四周都是石壁,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石壁上垂挂着的几盏昏黄烛光。
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黑色祭台,乌木祭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法器符篆。精瘦男人盘坐在祭桌前,下方的祭台周围围坐着二十余个术师,都穿着黑色的祭袍,上面的花纹繁复诡异。
听到精瘦男人的话,众人心下皆是一个咯噔。
国安局那帮人来得比他们预料中更快,古阳那里他们设置了精妙又迷惑性极强的迷障,本以为可以完美隐藏住真正的目的地,却还是被那老狐狸找上了门。
“换阵,变守为攻!”
精瘦男人沉声下令,与此同时,他凌空从祭台上取下一个精巧的银壶,默念了一串什么咒语,银壶倾斜,竟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水来。
其余众人也立刻着手配合,并指往前一点,指尖就有一道不同颜色的光朝那银壶嘴流下的水柱飞去。
那细小的水柱在混合了各种颜色后,竟从透明态变得漆黑无比。黑水源源不断地落到地上,却奇异地没有丝毫溅落喷洒的样子,一接触地面就立即消失不见。
……竟像那地面下有一张看不见的深渊巨口,将这些水尽数吞噬了一般。
那头,孙致庸三人刚飞到一半,就感到一阵强大的阻力泰山压顶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周围明明没有一丝风,海浪却瞬间攀起数十米高,一下下拍打在他们周围。
孙致庸双手快速变换,打出一个符篆,朱砂花纹消失在空气中后,三人周围结出一个透明的保护罩,淡淡地散发着金光,将他们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巨浪骇人,却始终近不了他们的身。
一团遮天蔽日的巨大乌云不知何时笼罩在了他们头顶,随着一声炸裂天际的惊雷,暴雨霎时倾盆而下,几乎成股的雨柱砸在防护罩上,竟发出“滋滋”的怪响,仿佛什么东西在被腐蚀融化一般,让人牙酸。
“你们看,那、那雨水竟然是黑色的!”
黑色的雨水顺着防护罩蜿蜒流下,滋滋的腐蚀声也一直不绝于耳。雨水流过的位置,金光闪烁更盛,显然是在跟这股力量做着殊死搏斗。
银壶中水一时不流尽,那雨水也就一时不会停歇。最初建起的防护罩的力量已经被逐渐削弱,那金光也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眼看就要被腐蚀殆尽。
守一和妙心一僧一道对视一眼,合力打出一掌,二人的修为法力便源源不断地加持在了防护罩上。暴雨愈大,法力愈盛,双方如拉锯战般,以一层防护罩为媒介你来我往。
其他等在岸边的人看得着急,孙致庸却已操纵着法器飞到了海面中央。
在他的脚底,巨大的太极阴阳图案缓缓旋转,灰色的雾气和黑色的海水交织成一副诡谲神秘的画卷,其间似乎还流转着紫黑色的闪电光影。
孙致庸凝神聚气,大喝一声,一击打在了那阴阳两边的鱼眼上——
一直盯着那边的众人呼吸骤地一紧,然而,几个呼吸过去,一切都悄无声息。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震天的声响,甚至连一丝半点的火花都没有激起。孙致庸那在如今玄学界看来震天撼地的一击,却连那图案上一缕灰雾都没能打散,好像一滴水落入了汪洋大海,瞬间被吞噬殆尽,力量微小到激不起丝毫波澜。
“怎么会这样……”
妙心不信邪,手中拂尘一挥,拼尽全力又是一击,那太极图上四处游走的紫电一顿,倏尔拐了个弯,那灰雾却依然纹丝不动。
“哼,雕虫小技!”
感受到他们攻击的精瘦男人嗤笑一声,拿着银壶的右手一抛,那银壶旋转几圈后竟稳稳地立在了半空中,壶嘴往下倾倒的黑水依旧绵绵不绝。
精瘦男人双手结印,一掌打在面前的地面上,深灰色的地面倏尔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太极图案,亮光一闪,转瞬又消失不见。
几乎是在图案消失的瞬间,海面上狂风骤起,灰雾中陡然升起一条巨龙,张着血盆大口向孙致庸三人冲去,龙身迅速将防护罩层层缠绕,下一瞬,无声的碎裂中,巨龙消失,重新化为灰雾,将防护罩连同其中的孙致庸三人裹成了一个黑灰色的巨大蚕蛹。
精瘦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的好师兄,你那么厉害,也试试师弟我的法阵吧。看看师父他老人家当年的话到底对不对,凭你那一腔所谓的仁义,能不能让你化险为夷!
三人的身影被裹在其中,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孙大师!”
“守一圣僧!”
“妙心姑姑!”
岸边的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三人都是玄界的泰山北斗,徒子徒孙众多,当下就有他们的亲近之人忍不住了,纷纷祭出法器就想前去支援。
“别去!”唐沅见状当即厉喝一声。
她身手好,在现实世界中虽比不过这些动不动就飞来飞去的玄术师,近身肉搏制服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在这些人还没能飞起来之前,她一个跃身一人踹上一脚,就把他们都踹了回来。
“孙大师他们只是去查看情况就被困住了,这灰雾远比我们想的厉害。连三位大师都无可奈何,你们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阵法,大家合力破阵才是正途。”
其他人纷纷附和:“文皎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去白白送死了!”
“三位大师法力高强,定会没事的。”
“你们先别冲动,幕后黑手现在巴不得我们群龙无首,乱了章法呢。”
“就是就是。”
被踹回来那几个人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么一劝,一时发热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冲动鲁莽,一时羞惭难言,默默垂下头不出声了。
唐沅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沉声问:“有谁知道海面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要是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何谈应对之法?现在这些人里地位最高的孙致庸被困在灰雾中,也只能靠他们这些剩下的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
太极阴阳图作为道家基础,应用实在太广了,光凭这个,谁知道这儿用了什么阵法,更遑论去谈化解之道。
“无极阵……”
一片静默中,却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被海浪翻滚的声音掩盖了去。唐沅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什么?”
“无极阵。”
一个面容清秀,看上去约莫只有十多岁的光头小和尚凝视着唐沅,唐沅认出他正是守一大师最喜爱的小徒弟。
小和尚掷地有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应该是无极阵。”
“不可能!”当即就有人矢口反驳。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万物。换句话说,无极乃是整个宇宙的起点,万物皆由此而始,能用“无极”二字作为名字,无极阵的地位可想而知。
相传,这是混沌初开时道家孕育的源头,后来阵法一途再怎么千变万化,却始终都越不过它去。
据说,无极一出,阴阳更改,万物归一,上溯历史,下观来路,操纵者在此阵中无限接近全知全能。
他将成为此方世界的神。
这样的阵法,莫说现在的末法时代,便是从前灵气旺盛、大能当道的时候也没见谁拿出来过,古籍中也说它早就随着远古众神消逝在天地间,现在却告诉他们它就在眼前?
怎么可能?
小和尚面庞圆圆,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他乌黑的瞳仁注视着反驳他的中年人:“为什么不可能?能改变一国气运、重构通天梯的,除了无极阵,我想不到还有其他。”
众人俱是一怔。
是啊,这幕后之人做的可不就是改天换地的勾当?既如此,除了无极阵,还有什么能实现他的宏图大业?
可、可这是消失上千年的无极阵啊……
怎么还有人能摆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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