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诚嘴上跟唐沅称兄道妹, 私底下该做的事却一点儿不含糊。他找了可靠的专业人员,把那设计图交给他查看。
他原意是想让人看看这图纸有没有什么问题, 谁知叫来的那人却抱着东西不撒手了, 脸上的表情堪称狂热,一个劲儿地连声赞“妙”。
看见他这个反应, 廖元诚终于消除了心里最后那丝怀疑, 心情说不出的舒畅愉悦。
得了这等好东西,廖元诚生怕夜长梦多, 忍不住地就要去献宝。杜孟勋眼下在燕京, 廖元诚一封电报拍过去,没过多久就有了回信。
几天后,杜孟勋的心腹秘书从燕京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见到廖元诚的第一句话就问:“那个拿出设计图纸的人眼下在哪儿?”
廖元诚向他引荐了唐沅。
这秘书是杜孟勋特地派过来的钦差大臣, 拿到的话语权自然比廖元诚要大, 很多事情都可以拍板做决定。
唐沅巴巴地把东西主动拿出来, 所求自然不止见杜孟勋一面这么简单。她要求和杜政府合办军工厂,制造这些武器军备的利润得有宜新一份。
钦差大臣丝毫没有因她的要求而恼怒, 因为就算合办军工厂,唐沅一介商人, 能拿到的也无非是一部分钱而已, 他们还不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
何况,还是那句话,有所求的人才能让人放心。等唐沅的利益和他们彻底捆绑在了一起,就不怕她半途而废或者倒戈叛变。
双方交谈商议了几日, 大多数条款细节便已经基本敲定了。
对于武器军备的制造生产,杜政府显然比唐沅要更着急,钦差大臣没几天又忙着赶回了燕京,又过了大半个月,杜政府敲定的负责人和工程师团队就集体来了沪城。
军工厂的厂址就选在沪城郊外。杜政府的人动作十分迅速,这个夏天还没过完,工厂就已经开始投入建造了。
杜政府的人并没有对唐沅完全放下戒心。那边工厂在建着,他们就在这头搞了个小型工坊,按着唐沅给的图纸连日赶工,做出了第一批实物。
闪着金属光泽的枪|支拿在手里,随意试了几下,他们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东西竟和想象中分毫不差,不,甚至还要更好。
那把枪被好好包着送到燕京,杜孟勋拿到手后,连说了三个“好”,一整天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可以想见,等东西大批量生产出来,他手底下的军队实力又会提升一个大台阶。
更重要的是,他能拿着这个东西到那群洋鬼子面前去谈条件,宝山在手,不怕他们不来帮他。
他仿佛已经投过这把枪看到了美妙的未来,他成为这个国家名副其实的最高统领,连前朝皇宫都会向他敞开大门。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他的帝国的旗帜会插在世界上每个角落,他的威势将震赫整个欧亚大陆,他会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君主,永垂不朽,青史留名。
……
这一年年尾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军工厂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筹建工作,很快就能正式投入运营。
这大半年来,唐沅跟杜政府的联系愈发密切起来,她不止一次前往燕京,给杜孟勋送去最新研发出的杀器。
从枪|支雷弹,到坦克装甲,她拿出来的东西几乎囊括了所有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装备,1088在一旁胆战心惊:【宿主你悠着点啊啊啊,再扰乱科技进程你就真的要被关小黑屋了啊啊啊!】
介于上个世界唐沅的“丰功伟绩”,这个小世界对她采取了更严格的限制措施,她眼下拿出来当胡萝卜哄杜孟勋的这些东西一旦推广开来,绝对分分钟被红牌警告踢出世界关小黑屋一键三连。
眼看成败在此一举了,1088绝不想看到自家宿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它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当事人却一脸轻松悠闲,还反过来宽慰它“安心”。
1088悲愤欲绝。
宿主天天这么能搞事,它能安心吗,啊?再这么折腾下去,它都怀疑自己会因为操心太多未老先衰!
唐沅靠着那些图纸,成功挤入了杜政府的核心圈,成为了杜政府内部纷繁林立的党派中耀眼的新贵。
她的崛起迅速而突兀,杜政府内部却没一个人敢给她下绊子。
因为他们清楚,纵使现在吃些亏、让一些利益给唐沅,以后这些损失都会随着杜政府的壮大千百倍地补偿回来。什么是西瓜,什么是芝麻,这些常年混迹名利场的政客比谁都清楚。
对这个军工厂怀有最大期待的就是杜孟勋了,他看着那些图纸,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强盛无匹的帝国。连带着看唐沅这个后辈也越来越喜欢,越来越顺眼。
唐沅在杜政府左右逢源,如鱼得水,靠着这特殊的地位给自己捞了不少好处。宜新在杜政府统率的地盘一路被大开绿灯,分店一直开到了燕京去。
稍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宜新那位戚老板,眼下是杜总统跟前的红人,本事可大着。
唐沅的名声甚至传到了西南那边去,戚老爷子做寿的时候,好些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门拜贺,戚家一开始预备的宴席根本不够,不得不往宜城最好的酒楼去临时加订。
来贺寿的人里头不乏从外地特意赶来的高官名流,这群人一些围着戚恕,一些就往戚行砚和苏菀夫妇旁边凑,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抖,着实把戚行砚吓了一大跳,满心都是受宠若惊的惶恐。
他真的有这些人说的那么英武不凡、卓尔不群吗?
“戚老哥,我可真羡慕你,你可有一个好女儿啊!”
“是啊是啊!”
好女儿?
戚行砚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就跳到了儿女的话题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顺着说下去:“秋籁的确是个乖巧的,但她年纪还小,当不得诸位如此夸赞……”
“什么秋籁?”对方一脸莫名,“我说的是戚九小姐,戚笑敢啊!”
一听戚笑敢的名字,戚行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一旁的苏菀重重地哼了一声:“快别提那个不孝女了,父母亲情都不顾,我啊,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我……”
“夫人!”戚行砚低声斥了一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就算再怎么对戚笑敢有意见,他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如今妻子当着外人的面就说这些,让别人怎么想他这个做父亲的?
苏菀悻悻地闭了嘴,他这才重新对那人笑道:“子女都是债啊,就算他们不懂事,咱们做父母的还能真的怨他们不成?贤弟也是养过孩子的,这其中辛酸,难以对外人道啊。”
“呃,是啊,是啊。”那人勉强笑着附和他的话,心里却叫苦不迭。
他这大老远地巴巴地赶来给戚老爷子贺寿,却因为身份不够没挤得进那些大佬的圈子。原以为能跟九小姐的父母攀上一两分交情也不错,谁知看这样子,九小姐跟父母的关系竟不好吗?
摸爬打滚多年,他怎么会看不懂那戚夫人刚才的表情?这语气神态,分明是和九小姐隔阂颇深,还是难以化解的那种。
那他岂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一想到自个儿兜这么老大的圈子、花了这么多功夫都是白费了,他的脸色就怎么也好不起来。眼瞧着这戚行砚还兴致勃勃地要跟他谈论什么姚黄魏紫,他心里就止不住一阵厌烦,随意敷衍了两句,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走到开办宴席的前院,正好遇上几个相识的友人,对方忙拉着他打听这九小姐的父母都喜欢些什么,他又想起自己此番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头火止不住地往外冒,出言讽刺道:“快别提了,那戚家四爷就是个眼瞎的,放着自家这么大座金山不好好供着,还自以为有本事,多了不得呢!”
友人忙追问:“怎么说?”
他便如此这般把今天的经历这么一说,邻桌又有个宜城本地人听到了,兴致勃勃地加入他们的话题,把那戚家幺房如何强逼着九小姐嫁到韦家,韦家又如何辜负九小姐,一番恩怨纠葛波折起伏,精彩得跟话本子似的,听得周围人连连叹声:“坐拥宝山而不知,世间竟真有如斯蠢笨之人。”
可悲,可笑,可叹啊!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宴席还没办完,幺房那点子破事就在宾客间传遍了。
戚家四爷如此成为了一时笑谈,那些挤不进核心圈的客人们都索性不去白费功夫了,凑在一起聊八卦聊得风生水起。
刚才还团团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不知怎的都纷纷避开,戚行砚望着冷冷清清的四周有些发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白天前院发生的事很快传到戚恕耳朵里。晚上宴席散尽后,他叫人把这不争气的幺子拎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痛骂。
戚行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木愣愣地等着老爷子骂完,也不敢还嘴。
戚恕看着他那蠢笨如猪的样子就觉得来气,一本书砸到他脑袋上,没好气地让他滚了出去。
戚行砚这个时候倒比谁都机灵,出门后兔子似的蹬蹬蹬就跑出了老爷子的主院。
气得戚恕按着心口,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一突突地跳。
他到底为什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儿子?!
跟了他多年的老管家连忙上来给他按头,他稍稍平复了心里的怒火,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突然问:“宏才啊,你说笑敢那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老管家垂目道:“老奴说不明白,但九小姐是个做大事的人,她心里头有数。”
戚恕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说得对。”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们戚家,从九丫头这儿开始,恐怕会变得不一样了。
或成或败,不过数年间便可见端倪。
在此之间,他要做的就是给戚家留出一条退路。
以及,配合他们戚家的千里驹,助她直上青云。
***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十分平静,快到年关的时候,廖元诚亲自登门来给唐沅送节礼,不止有他那一份,还有杜孟勋那一份。
大总统千里迢迢地从燕京给下属送东西,换成一般人早诚惶诚恐感激涕零了,可他面前这女人却淡然得很,叫人把东西收好,转头便笑道:“我的节礼前两天才叫人带过去,先生又叫人送了一份过来,这一进一出的,可不是白费功夫么?”
廖元诚笑道:“各论各的,这可是先生的一份心意,一般人还捞不着呢。”
唐沅眨眨眼:“那,谢主隆恩?”
廖元诚哈哈大笑起来。嘴上直骂她讨打,却在心里感叹道,要不了多久,恐怕他们真的得谢主隆恩喽!
先生的心思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个身边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眼下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唐沅的军工厂建起来了。
廖元诚请唐沅除夕那天去参加政府内部的宴会,唐沅却笑着婉拒了,说自己来沪城快两年了,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回家看看,廖元诚也表示理解,于是第二天,唐沅就带着戚庭光登上了前往宜城的火车。
大街上到处都喜气洋洋的,人们忙着买年货贴福字,连最清贫的人家都会咬牙称几两白面,回家包饺子吃。
活在当下的人们并不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新年里会发生什么,现实与话本子总是不同的,灾厄发生以前不会天降异象,不会电闪雷鸣,平静得就像过去的每一天。
唐沅回想起原身记忆中发生的那些事,也只能叹息一声,加紧了赶路的步伐。
有了戚恕做寿时那些事,戚家众人如今都知道自家这九丫头如今是了不得了,一听她要回家过年,都不敢再寻常待之,纷纷忙活了起来。那严阵以待的样子,倒颇有几分《红楼梦》里元春省亲的架势。
这世间诸事就是如此,人情冷暖,看菜下碟,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亦不能例外。
唐沅甫一下火车,就受到了戚家上下最热烈的欢迎。当初她离开的时候是老爷子压着众人给她办临行宴,如今却什么阿猫阿狗都主动跑出来了,乌泱泱围了一大圈,都想在她面前露露脸,让她带着也能飞黄腾达了去。
就连对着戚庭光这个小姑娘,都没人敢给她半点不快,那亲亲热热的劲儿,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戚庭光是他们亲女儿呢。
当天晚上的洗尘宴上,唐沅端坐在老爷子下首,一众叔伯长辈倒都还排在她后头,却没人觉得不对。宴席间不断有人来给她敬酒,唐沅也是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地干,那爽快劲儿让大家都格外高兴。
原还怕这戚家的金凤凰不好相处,眼下看来,明明就是个很和善的人嘛!
戚家一大家子一齐聚在宴席上,其他人有心讨好,唐沅也不下他们的脸面,端的是一派其乐融融。只是这样热闹的氛围里,有些人却就尴尬了。
戚行砚和苏菀在位子上坐立不安。想去跟着旁人一起到前面去敬个酒吧,可他们是戚笑敢的亲爹娘,天底下哪有爹娘给子女敬酒的道理?想安安分分坐着混一晚上吧,却又觉得不甘心。
那明明是自个儿亲女儿,怎么他们做爹娘的还不如那些个外人得脸面?
按他们的想法,最好是这个女儿能主动过来给他们敬个酒,再把他们恭请到上座,这样,看以后戚家上下谁还敢看不起他们夫妇!
但让唐沅给他们敬酒这种事情,想也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一直跟幺房不对付的戚家三房正好去敬完酒后端着酒杯走回来,看到他俩这脸色,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三房的奶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明着奉承实则讽刺道:“哎呀,四弟四弟妹,笑敢这孩子真有本事啊,你们可生了个好女儿,叫三嫂我好生羡慕!”个屁!
戚家谁不知道这幺房夫妻就是个笑话?亲手让这么有本事的女儿跟自己离了心,如今不尴不尬的,她看了都替他们臊得慌!
苏菀自然听出了这个妯娌的言下之意。她气得涨红了脸,却不知何言以对,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唐沅这个女儿来。
他们生养她一场,不就是让她嫁了个人吗?哪家姑娘不嫁人?她竟就这么怨恨上他们做爹娘的了,可见是个没有心的!
戚行砚和苏菀一顿饭吃得难受至极,看着前方被众星捧月的唐沅,更觉刺目。
当然,他们的情绪唐沅是感受不到的,就算感受到了也不会care。
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老娘给眼神,他们配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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