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密议(下)

小说:檀郎 作者:海青拿天鹅
    董贵嫔看着我,少顷, 转向旁边的老宫人, 道“你可记下了”

    老宫人颔首“记下来。”

    “还有旁事么”董贵嫔问我。

    “暂时无了。”我说。

    董贵嫔将手中的佛珠放下, 却道“三年前慎思宫中大火,谢妃与皇太孙趁乱逃脱, 也是你做下的”

    此事我不曾与她提过,不过她如今能猜到,也并不奇怪。

    我说“正是。”

    董贵嫔笑了声,摇头叹道“大长公主竟逼得你装死逃遁,当真糊涂。”

    我心想,这话虽不假, 不过无论她留不留我, 我都会跑的。只是如果不是她想杀我,我便可光明正大地离开桓府回淮南去, 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世事俱往,多想无益。”我大方道, “贵嫔明鉴, 如今我既追随秦王, 必全力报效, 不负秦王知遇之恩。”

    这话大约颇为教人顺耳, 董贵嫔看着我,缓缓道“如此甚好。”

    说罢, 她让老宫人将她搀起来, 再看向神龛, 双掌合十念了一声,,而后,转过来。

    “今日你辛苦了一番,定是累了,去歇息吧。”她说道。

    我向她一礼“遵命。”说罢,自往偏殿而去。

    第二日,我被人叫醒时,天色已经大亮。

    当我去到堂上,只见谢浚已经来了,身边站着冯旦和那个叫陶安的内侍。

    众人见了面,皆心照不宣。

    陶安与我到厢房里去互相换了外袍,重新回到堂上,谢浚看我一眼,对董贵嫔道“近日天气渐凉,还望贵嫔保重。在下近日送来这药膏,乃是幽州名山所产,贵嫔且试上一试,若有吩咐,但遣人告知在下便是。今日府中还有许多庶务,在下暂且告辞,改日再来探望贵嫔。”

    董贵嫔颔首“甚善。”

    谢浚也不多留,起身领着我和冯旦二人向董贵嫔行礼,告退而去。

    出宫的时候,亦如昨日一般畅通无阻。

    回到,谢浚即与我到那小楼之中,关上门议事。

    我将告诉董贵嫔的那些话又向谢浚说了一遍,谢浚听罢,亦无异议,却道“我昨日离开宫中之后,便去了东平王府,如你所言,说了些辽东营中之事。”

    “哦”我说,“长史说了哪些”

    “说了各营分布,及诸文武幕僚将官所辖。”谢浚停了停,面色有几分严肃,道,“东平王听过之后,却问起了你。”

    我讶然。

    “怎会问起我”我说。

    “东平王在上谷郡亦有眼线。”谢浚道,“你到上谷郡之事,殿下不曾隐瞒,许多人都已经知晓,东平王亦刚刚得知了。”

    我沉吟,此事倒也不算意外。

    上谷郡离雒阳,快马十日可到。我到秦王麾下已有月余,而东平王现在才得知,其实已经算是迟钝了。

    “他知道我来了雒阳”我问。

    “应当不知。”谢浚道,“此事,殿下严令保密,且你到雒阳之前已易容改装,无人可认出你。”

    我又问“东平王为何问起我”

    谢浚道“自是为殿下那病重之事。他亦听说了坊间传闻,知道你曾为文皇帝挡灾之事,有所疑虑。”

    “哦”我觉得有趣,道,“莫非东平王是怕我给殿下挡灾,使殿下病愈”

    “正是。”

    “长史如何回答。”

    “我说殿下确实是找你挡灾,初时,曾有方士断言你与殿下相克,必使其绝命。然殿下不信,仍将你找去,而后,果然日益病重,奄奄一息。”

    我“”

    这话虽将我的清誉毁了个遍,但诚恳地说,编得十分不错,颇有些我鬼扯的路数。不过我疑心谢浚这样的正人君子编不出来,不禁问道“这是长史临机想的”

    “这是殿下教的。”谢浚道,“我离开上谷郡之前,殿下已经想到了此事有可能为东平王所知,特地交代了这话。”

    我“”

    “殿下也猜到了我教你借着他装病,假意投东平王”我吃惊地问。

    “这倒不曾。”谢浚道。

    我松一口气。

    不过就算如此,秦王考虑事情的周祥也已经颇出乎我意料,连东平王对我的疑虑都想到了。

    “长史解释之后,东平王如何言语”我问。

    “东平王神色似放下了些,却又颇为严正地告诫我,说你不可久留,为免祸乱天下,须尽早除掉。”

    “哦”我有些啼笑皆非,“长史如何回答”

    谢浚神色平静,道“我请东平王放心,说半月之后,便会将你首级送到东平王府。”

    我“”

    近墨者黑,这谢浚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放心,”谢浚补充道,“不过是个首级罢了,我自有办法。”

    我摇头“从前我跟着元初赴宴,与东平王见过几面,他知道我是何模样。”

    谢浚愣了愣。

    “不过此事无妨。”我说,“只要今上和太后离开宫中,东平王便无用了,不足为据。”

    谢浚颔首,停了停,又道“还有一事。昨日我见到了大长公主。”

    我愣了愣,道“大长公主她来了”

    “非也。”谢浚道,“昨日我从东平王府回来之后,家父派人来告知,说家中有急事,让我回府一趟。我回到家中,大长公主已经等候在那里。”

    “大长公主先来见了长史”我问,“为了何事”

    “正是你我商议之事。”谢浚道,“大长公主备言朝廷与谢氏之危,欲与谢氏联手,铲除东平王。”

    我沉吟,道“她可提到了营救今上和谢太后之事”

    “不曾。”谢浚道。

    “那她说了什么”

    “只说秦王但有吩咐,桓氏必全力辅佐。”谢浚说着,脸上有些疑惑,“大长公主竟这般敏锐,知道秦王要对东平王下手”

    我冷笑,道“并非敏锐,而是得到了风声。”

    “风声”谢浚面色一变,“你是说,消息走漏了”

    我说“长史不必担心,桓瓖是桓府的人,我既然与他商议了此事,大长公主和桓府那边会知道亦在常理。”

    谢浚皱了皱眉,却道“可大长公主并未提及参与营救今上与太后之事。”

    “那么兴许桓瓖只不过提起了秦王意图。”我说。

    心里想,大长公主没有提到营救今上与太后,这才是有鬼了。

    如今东平王掌握皇帝和谢太后的情形,与当年庞氏软禁皇太孙和太子妃何其相似,大长公主是那番宫变的参与之人,岂会想不到这招。她没有提及,要么是得了痴呆,要么是桓瓖终究还是将我营救皇帝和谢太后的计划告诉了她,她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桓瓖这心怀鬼胎的,果然还是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当然,我也没有幻想过桓瓖的节操能跟公子或沈冲一样高洁,要是想让桓瓖对大长公主保密,我会鬼扯些利害威胁威胁他。而那日我既然没有把话说死,原因有二。

    一来,我重新露面的事既然不曾保密,那么大长公主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二来,桓瓖别院中侍奉沈冲的那个老仆,大约会将别院里的事都报知主人,除非把他杀了,否则就算桓瓖不说,此事也很难保密。第三,在我的计议之中,就算营救今上的太后的事被大长公主知晓,也并非是全然的坏事。

    “长史与大长公主说了什么”我没有细说,岔开话问道。

    “你先前与我商议之时,并未提及要借大长公主之力营救今上和太后,故而我亦不曾提起宫中那些计议。”谢浚道,“我告知大长公主,东平王不久之后就会对今上和太后下手,此乃良机,一旦有人出面以弑君之名讨伐东平王,天下必群起响应。”

    我说“大长公主如何说”

    “大长公主说诸侯与宗室早有人对东平王深怀怨忿,不过最有实力举事之人,当属秦王。”

    “长史又如何回答”

    “我说殿下正在病重之中,有心无力,此事须得别人牵头。”

    “大长公主信么”

    “我以为不信,不过她并未反驳。”谢浚道,“我提起了赵王,请大长公主出面联络。大长公主似有些为难,只说尽力而为。”

    大长公主这戏倒是演得不错。我心想。

    秦王只在张弥之面前扮过病重之态,没有亲眼见过那副模样的人,自是不大会相信他真的病重了。当然,除了东平王,秦王也并没有想让别人笃信。

    在大长公主眼里,秦王那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意图乃是了然,故而她也不会那般不识好歹,戳破秦王装病的事。

    “长史放心,既然大长公主答应了,那么赵王那边必是无虞。”我说。

    谢浚颔首“我亦是此想。”

    正说着话,外面门上有人叩了三下。。

    “长史。”何达的声音传来,“东平王府长史张弥之来了,欲求见长史。”

    我讶然,看向谢浚,他亦露出诧色。

    “张长史有何事”谢浚问道。

    “他不曾说。”何达道,“只说是有要事。”

    谢浚应下,神色有些微不定,问我“以你所见,他来做甚”

    我说“东平王若有要事见长史,必会请长史过去面议。这张弥之自行前来,大约是私事。”

    谢浚想了想,大约觉得有理,微微颔首。

    因得好奇,也为保险起见,我随谢浚一道去了堂上。

    张弥之已经坐在下首,正在用茶,见谢浚来到,起身行礼。

    谢浚面含笑意,对张弥之颇是礼数周道,寒暄一番之后,两相落座。

    “伯文兄今日莅临此地,可有吩咐”谢浚问道。

    我听得这称呼,心想谢浚已经与张弥之熟到以字称兄道弟,这两日确实做得不错。

    张弥之微笑“确有一事,来与子怀相商。”说罢,却将目光瞥了瞥周遭。

    谢浚露出了然之色,摒退堂上服侍的人。

    我跟着别的仆从一道退下,却不离开,转身藏到屏风后的角落之中,继续偷听。

    “堂上已无旁人,伯文兄但说无妨。”谢浚道。

    张弥之道“在下此番前来,乃是想向子怀打听一人。”

    “哦”谢浚道,“何人”

    “便是昨日我家大王与子怀说到的那云霓生。”张弥之道,“不知子怀对此人知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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