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授计(下)

小说:檀郎 作者:海青拿天鹅
    惠风闻言, 惊讶不已。

    “邙阳乡卖莱阳梨的”她问, “那是何人”

    “不必多问, 你去便是。”我说, “到了夜里, 他们自会与表公子接应。”

    惠风迟疑地应了声, 却道“可这宅中的那老仆是子泉公子府上的,平日虽替我等守门, 却似个狱吏一般。我要出去, 只怕他会阻拦。”

    我拿起那纸包里的一小包药粉,道“此物无色无味,你放入他的饭食或饮水之中, 他不久便会昏睡过去, 就算到明日也不一定醒来。”

    惠风看着那药粉,眼睛一亮。

    少顷,她将纸包收好, 小心翼翼地藏到怀中。

    “霓生。”她看着我,“你呢你也随我等一道走么”

    我摇头“我不走。”

    “为何”惠风讶然。

    我说“我还有要做的事。”

    惠风看着我,神色犹豫。

    “霓生,”她说,“我有时甚羡慕你,天不怕地不怕, 什么都敢做。”

    我哂然, 谦虚道“也不算什么都敢”

    “桓公子不担心你么”她紧接着问, “桓公子如今是关中都督, 怎还让你到雒阳来试险”

    当然是因为秦王那倒霉的。

    不过这些烦心事我不欲多说,道“我来雒阳也不算试险,你忘了我可是有,我来之前可都是特地问过卦的,太上道君说了,此番必可化险为夷安然无恙。”拍拍她的肩头,道“自是因为放不下你啊。我听闻雒阳出了这许多乱事,便想着你如何了,故而不畏生死赶紧回来,若是寻不见你,我就把东平王宰了给你报仇。”

    惠风望着我“那如今寻见了,你怎还留下”

    我说“寻见了更要宰,你不是想报仇,我替你报。”

    惠风一脸感动,拉着我的手“霓生,你真好。”

    我笑笑,大方道“我不好还有谁好。”说罢,我正色叮嘱道,“你找到那卖梨的之后,切记要按他们说的行事,不可乱走。跟着表公子离开雒阳之后,须得长途跋涉一番,甚是辛劳,你须得做好准备。”

    惠风点头,却有些疑惑“霓生,秦王的人要将圣上和太后带去秦国,我和公子也要去秦国么”

    我说“怎么你不想去”

    “也不是。”惠风忽而瞅着我,“霓生,你与秦王很熟”

    我愣了愣,“哼”一声,即刻否认“谁与他熟。”

    “你就莫瞒我了,谁不知道谢长史是秦王心腹,秦王将他交给你驱使,怎会不熟”

    我听出些意味来,说“熟不熟又如何,你欲如何”

    惠风目光闪闪“听说秦王还未婚娶,是么”

    我“”

    与上回潜入慎思宫一样,桓瓖和沈冲都准备了玄色衣裳,我回到堂上之后,他们已经换好了。

    “怎去了这般久”见我回来,桓瓖正对着镜子摆弄着衣领,不满道。

    我说“我饿了,自是要多吃些。”

    “我等都准备好了,你这边如何”沈冲看着我,目光带着些深意。

    我笑笑“我早准备好了,依计行事便是。”

    沈冲又看向惠风。

    “你留在府中,万事小心。”他吩咐道。

    惠风点头,望着他“公子放心便是。”

    桓瓖将那老仆唤来,让他出去看看外面可有闲人。没多久,老仆回来禀报说外面无虞。桓瓖不再耽搁,与沈冲出门去,钻进了马车。

    别院的门在身后关上,我驾着马车,沿着慎思宫宫墙外的街道,一路往而去。

    守在外的卫士早得了吩咐,见得我来,即刻开了车马进出的侧门,放我入内。我径自将马车驶到府中,谢浚已经等候在了马厩旁,见我回来,面色松了松。

    我将马车停稳,对车厢里道“出来吧。”

    未几,桓瓖和沈冲从车里出来。

    与谢浚照面,桓瓖笑了笑,上前一礼“谢长史,别来无恙。”

    谢浚知道我会将桓瓖装扮一番,看了看他面目全非的脸,并无讶色,也微笑还礼“多日不见,幸会将军。”

    沈冲跟在桓瓖身后,向谢浚行了礼,并不开口。

    谢浚打量他一眼,道“霓生说将军带来了身手甚好的壮士,想来就是这位。”

    来之前,我和桓瓖及沈冲商议过,虽沈冲和谢浚从前见面寥寥无几,不算打过交道,谢浚未必能认出沈冲的声音,但为保险起见,还须避免让谢浚注意沈冲。

    桓瓖即道“正是。”说罢,将话头岔开,“时辰不早,不知长史这边可准备妥当了”

    “这般大事,岂敢怠慢。”谢浚说罢,指了指不远处的三辆马车,“物什皆已齐备,接下来,须委屈将军与这位壮士忍耐一阵。”

    桓瓖笑笑“长史客气,接下来我二人性命皆在长史身上,劳长史费心了。”

    谢浚亦笑笑“此在下义不容辞之责,将军见外。只是还有一事,请二位切记。”

    桓瓖道“长史但言无妨。”

    “此番入宫事关重大,二位在箱中,不到有人开箱请二位出来,二位皆切不可发出任何声响。”

    桓瓖与沈冲相觑了一眼,答道“长史放心,我二人自是省得。”

    那两口大箱子分别置于其中两辆马车上,寒暄一番之后,谢浚让几个内侍将箱子分别打开。

    桓瓖和沈冲看了看,各自藏身进去。谢浚留出的空位足够大,虽箱子短了些,二人皆须得蜷起身体,但并不算太逼仄。二人回答无妨之后,谢浚令人盖上木板,再覆上裘毯伪装。布置好之后,又将马车的其余空位摆放上各色箱笼家俬之类,俱是精美,掀开车帏看去,只见琳琅满目,那大箱子藏在里面,并不太引人注意。

    一切做完,谢浚也不耽搁,登上平日出行的马车,我和冯旦照例跟随在侧,领着一种侍卫,护送着车马,往宫中而去。

    虽皇宫离并不太远,但谢浚大约是怕箱子里的桓瓖和沈冲被颠簸的马车磕坏了,走得并不快。

    来到皇宫门前的时候,这里仍然有些热闹。往宫中各官署办事的人不少,侯在宫门前,等着守卫查验通行信物。

    如上次一般,看到车马上的旗号,守卫们便已经向两边让开。我心中松一口气,正以为能顺利无阻,这时,后方传来些嘈杂的声音,转头望去,却见是一队人马拥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颇是威风。

    那些守卫见了,恭敬之色比见了谢浚这边更甚,一名将官忙走出来,令军士将等待的人驱赶向一旁,让出道来。

    我正好奇着来着何人,只听路边几个看热闹的小吏也在议论,一人道“架势这般大,可是东平王世子”

    “不是,”一人望着那边,摇头道,“你看那些侍从服色,是东平王府的,当是二王子。”

    听得这话,我明白过来。

    东平王如今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他的儿子自然也备受重用,意气风发。

    其中,王世子最为风光,官拜卫将军,兼领北军中侯,东平王迫不及待地将京城的所有兵权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第二风光的,则是二王子司马敛。东平王上来之后,即将他封为散骑常侍,在朝中呼风唤雨,也算得少年得志。

    没多久,司马敛的车驾便到了宫前。只见车盖之下,他二十多岁模样,一身官服,浑身上下的各色佩饰皆贵气不凡。车马驰过,司马敛端坐着,对道路两旁的人不屑一顾,到了宫前也并无慢下的意思,气势颇盛。

    谢浚也并不着急,令众人且让在一旁等候,让司马敛过去再说。

    眼见着那队人马要在眼前经过,司马敛忽而将目光朝这边投过来,抬起手来,未几,他身后的随从皆勒马停下。

    我愣了愣。

    只见司马敛坐在车上,睥睨着这边车马,道“这是谁家的这般大胆,竟不必下车径自出入宫禁”

    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秦王的旗号,京城无人不识,司马敛这般开口,便是要找茬无疑了。

    这司马敛是东平王的儿子,这城门前的人,谁也惹他不起,却不知道他为何要与的车马为难。

    正当我思索着,谢浚从车上下来。

    “秦国长史谢浚,拜见常侍。”他走到谢浚面前端正一礼,神色和善。

    司马敛看着他,简单地答了个礼,仍坐在车上“我道是何人,原来是谢长史。”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这般一大早,谢长史这大车小车要入宫去,不知何事”

    谢浚答道“天气渐寒,车中载的的都是秦王送给董贵嫔的过冬之物。辽东盛产皮裘,秦王念及贵嫔身体,每逢入冬既择选上等裘衣裘毯等物,令在下送入宫中。”

    “哦”司马敛道,“我听闻秦王病重卧榻不可言语,如此说来,却还有闲暇操心董贵嫔身体”

    谢浚神色不改,道“这般小事,自不必劳烦秦王。往董贵嫔宫中进献裘皮,乃每年例行之事,在下身为秦国长史,自当替秦王行事。”

    司马敛冷笑“人言长史当得半个秦王,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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