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上)

小说:檀郎 作者:海青拿天鹅
    今日的事着实太多, 直到躺下来, 公子在被子里伸手抱着我, 我才忽而想起来, 上次和他躺在这榻上的时候,是何等情形。

    薄薄的寝衣透着肌肤的温热,我想到后日便要与他分别,心头惆怅不已。

    两人面对面,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公子忽而道“霓生, 你还觉得疼么”

    我知道他说的疼指的是哪里, 面上一热。

    “嗯还有些。”我嗫嚅道。

    公子搂在我腰上的手往下移,少顷, 覆在我的小腹上。

    “好些了么”他问。

    我有些啼笑皆非。我来月事的时候, 有时受了凉便会疼。这事我告诉过他,故而每次来月事,他总会伸手过来搂着我, 将手覆在我的小腹上给我取暖。

    这又不是灵药我心想。

    不过我仍然觉得心情舒泰, 将手覆在他的手上, 过了会,似乎那股不适也果真随之消失了。

    “好多了。”我说。

    公子笑了笑, 片刻, 凑了过来。

    他的呼吸带着兰汤洗漱后的香气, 清雅而灼热, 吻在我的嘴唇上,又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流连。

    我的手被他的双臂压住,未几,他的吻一路滑下,埋在我的颈窝上。

    我虽甚是享受,但昨夜的记忆忽而浮上心头,想到那痛感,我不由地紧张起来。

    幸好,公子并未打算更进一步。

    缠绵了一会之后,他放开我。

    “你今日累了,好好歇息,嗯”他与我额头相抵,嗓音仍带着些低哑。

    我忙应下“嗯。”

    公子轻笑,吻了吻的嘴唇,躺了回去。

    他掖好被子,仍将我搂着。

    “霓生,”少顷,他说,“你去与曹先生议和,无论顺利与否,把话说清了便回来,莫多停留。”

    我讶然,蓦地想起先前秦王也说过。

    “为何”我问。

    “我见不到你,心中总不安定。”

    这话听在耳朵里,我心头一热。

    “有甚好不安定。”我说,“曹叔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他若是吃人的妖怪我便不担心了。”公子道,“霓生,你可知道你的弱点在何处”

    “何处”我问。

    “你虽行事洒脱利落,不过那都是外人。”公子道,“于你真心牵挂之人,你则宁可奔波受累也不会割舍。”

    我无语,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正是此意。”公子摸了摸我的头发,“霓生,故你也不过是个凡人,莫将自己看成救世的神仙。曹先生和曹麟非愚钝之人,他们走哪条路都必是深思熟虑,你若强求,不但为难你自己,也是为难他们。”

    我默然。

    公子果然了解我。说实话,这也是我长久以来问自己问题,如果事态并非我可左右,我要帮到何处才算尽心尽力

    “那你呢”我问,“如果大长公主和桓氏不听你的,也由不得你去救,你打算如何”

    公子道“亦是一样。霓生,你我当初在一起时,约定了何事”

    我答道“待安定了天下,便远走高飞。”

    “正是。”公子道,“你我行事至今,目的从未变过,亦不必为旁事改变。”

    我想,公子果然是个清谈大家,这般超脱的想法,在别人眼里必要斥为不义不孝。

    “元初,”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抓着他的手,道,“你当初与我约定远走高飞,是因为我不想卷入诸多纷争。可我常想,你与我不一样,若这天下仍需要你,我也仍可陪着你留下。”

    公子讶然。

    “陪我留下,你便仍要日日应付勾心斗角。”他说。

    我咬咬唇,道“应付便应付,我又不曾怕过。”

    “你那田庄里的悠闲日子怎么办”

    我也是纠结万分,狠下心“只要攒够了金子,老了再过也一样。”

    公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忽而捏捏我的脸。

    “你不爱勾心斗角,莫非我便喜欢”他说,“我辛苦找来了那些地图,先去何处都想好了,你告诉我全作废么”

    我一愣,忙解释道“不是作废,我也不过是”

    “天下熙熙攘攘,我在其中,亦不过一棵草芥罢了。”公子打断道,“若天下连我都离不得,又怎算得安定你我本就是要将这天下安定了才离去,此事本与你我初心无违,又何必为了它改了主意”

    我看着他,心终于平静下来,不由笑了笑。

    “睡吧。”公子声音温柔。

    我应一声,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气,未几,闭上眼睛。

    隔日之后,我和云琦皆已整装,一大早,车马便停在了门前。秦王亲自送我和云琦出城,甚至摆起仪仗,有模有样地在城外置酒送行,教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笔下文学 bxx

    公子原本想让程亮和褚义与我随行,又另挑选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我推拒了。

    我无论做大事小事,都惯于一个人。遇到危险,我变着花招总能逃出去。若身边带着人就不一样了,我须得为身边的人也考虑考虑。

    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理由。以当下的形势,雒阳未必太平。公子领着北军,一旦有变,便是众矢之的。王霄遇刺尚不久,鉴于前车,公子比我更需要随身的护卫。

    公子知道我的行事之道,但仍然不肯放弃,我与他讨价还价了许久,终于同意带上程亮。

    他本来仍不满意,直到开拔之前,秦王那边突然派了一百精骑过来,说这是我和云琦的卫队,公子看着,这才不与我争执。

    “明光道之事,便交与二卿,孤在雒阳静候佳音。”秦王手持金爵,对我们二人道。

    云琦意气风发,微笑地向秦王一礼“大司马放心,臣等必不辱命。”说罢,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王颔首,又看向我,目光深邃,一贯深浅难测。

    旁边许多人看着,我虽不想喝酒,也只好跟着道“谢大司马。”说罢,也举爵喝酒。

    那酒浓得很,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才喝一口,我就不由地皱了皱眉毛。

    好不容易吞下去,我正想意思意思算了,糊弄过关。不料,秦王在我面前将他那金爵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看着我。

    “霓生身体不适,我代她敬大司马。”这时,公子走过来,颇为自然地将我手中的金爵接过。

    旁边侍酒的内侍看着公子,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直接将他盘中的酒壶拿过来,往金爵中添满,而后,向秦王举了举杯,仰头喝了下去。

    秦王看着他,未几,弯唇笑了笑“元初好酒量。”

    公子亦微笑“不过尔尔,远不及大司马。”

    秦王神色平和,未几,又转向云琦,向他叮嘱和谈之事。云琦颇为顺从,恭敬地听着,不时点头。

    我看着他们,又看向公子,莞尔。

    昨日,我们就时局仔细地分析了数遍,商讨了各种情形之下的应对之策。如今面对这面,却再说不出许多来。

    “秦王给你配了养鸽人。”公子道,“你莫让他太闲,日日都要给我写信,知道么”

    我发现近来我和他仿佛互换了身份一般。从前是我鞍前马后叮嘱这叮嘱那,现在倒成了公子总在提醒我,仿佛怕我连饭也不记得吃了一样。

    “知道了。”我说。

    公子注视着我,目光深深。

    “我等着你回来。”他说。“你须保重。”

    我颔首“你也保重。”

    公子没说话,只将我的手攥在手中。

    没多久,秦王下令启程。

    我和云琦拜别秦王,各自登车。

    车夫扬鞭,没多久,马车辚辚走起。我撩着车帏,望向后方,公子立在原地,目送着我。风吹起他的衣袂,飘然出世。

    我望着他,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心头忽而掠过些惆怅。

    他那日与我说,我们最终要远离诸多是非,过我们想过的日子。但在这之前,也不知我和他这般目送分别,还要经历几回

    怕什么。心底一个声音道,你若舍不得他,随时都能回来找他,办法多得是。

    我不由地伸手往衣袖下和衣襟里摸了摸,自己平日使的各色物什都在。

    还有尺素。

    我将它取出来,拔开,只见锋利的刃上,寒光如初。

    心头终于安稳了些,我将它收好,继续望着公子的身影,深深吸一口气。

    曹叔攻占了济北国和东平国,离雒阳最近的是东平国。

    此事太过突然,雒阳和明光道之间不及派遣使者,幸好上次蒋亢来的时候,留下了符信。我可凭这符信,在明光道的地盘穿梭无碍。

    果然,当我们在东平国地界被明光道的人拦下,我从马车上下来,亮出那符信,领头的将官随即令人收起兵器。

    “未知诸位要去何处所为何事”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得了通报,走过来,颇客气地说。

    云琦坐在马车上,不紧不慢道“我等乃奉朝廷大司马大将军之命劝降而来,要去教首曹氏。”

    那将官露出讶色,将云琦打量打量,一笑“原来是雒阳过来的,在下还以为坐着雒阳的事皇帝,原来却是个大司马么”

    云琦听得这话,面色变了变。

    我无奈,忙上前道“我名云霓生,是曹先生故识。今日我等来此,乃是与蒋将军早有约定。”

    那将官听得我的名姓,神色倏而有了些恭敬。

    “原来是云女君。”他露出微笑,向我一礼,“在下岑欣,早闻女君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冒犯之处,望女君恕罪。”

    我说“岑将军客气,未知曹先生何在”

    “曹先生不在东平国,前两日,他和教主回徐州去了。”岑欣道。

    我讶然“哦”

    “不过蒋将军就在城中,他早交代过,若云女君来到,便引女君去见他。”岑欣道,“在下这就派人送女君入城。”

    他彬彬有礼,我知道也只好如此,一切等见到蒋亢之后再做打算。

    我颔首“如此,有劳蒋将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