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饭后深谈

    与童彤想象中不同, 林家的午餐家宴并不是谈笑风生随便聊天、你一言我一语那种自由开放热闹的氛围。人家用的是很正经的12人长餐桌，西式的银器，成套的备齐, 强调庄严的秩序感。管家佣人们各司其职, 默默的添酒布菜井井有条。最关键一点是，大家都不说话，连呼吸和动作的声音都细微不可闻。

    只在开餐前，大家依次序简单介绍一二, 而后身为家主的林父举起红酒杯示意, 众人便开始低头吃饭。林安悦和周云宁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略显压抑的吃饭方式, 林母甚至因为工作耽误，依然在楼上开会并未下来。

    这种冷淡的所谓家宴聚餐，童彤倒是见怪不怪, 有钱人谁家没点特别的规矩呢。食不言寝不语, 许多传统豪门都讲这套。无论与什么人，吃什么菜式, 中餐还是西餐，规矩就是规矩，一直会严格贯彻。看来林父的重头戏是安排在餐后了。

    好在童彤的西餐用餐礼仪上辈子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刀叉摆放、品菜、品酒的顺序，以至于手握酒杯的位置、餐布的使用和摆放这样的小细节都没出一点纰漏，再有满分颜值的加持, 不经意间更衬托出了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让周云宁都不禁啧啧称奇。

    这何连天不是自称工地上搬砖、开小买卖的么怎么一点也不怵林家这种变态的吃饭规矩, 西餐礼仪比他这个餐饮巨头的公子哥掌握的还完美地道这不科学啊。

    佣人们给何小路专门准备了儿童座椅和整套儿童餐具，连摆在面前的饭菜都是专为儿童设计的色香味俱佳的食物，可何小路觉得这顿吃得索然无味。明明上次林阿姨与爸爸一起吃饭还有说有笑的，为啥这次大家都好像假人一样，只顾得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当然何小路也很懂规矩，见大人们不说话，他也就忍着啥也不说。他是爸爸的乖宝宝，吃饭不能掉渣渣，嚼东西不能出声音，动作姿态要优雅，出门在外绝对不能给爸爸丢脸。

    周云宁越发感慨，想当初自己小时候，没少调皮捣蛋，全身衣服就没有干净的时候，爸妈来林家拜访只带姐姐周云月上桌，向来是将他打发到旁边小厅随便吃点了事，免得丢人现眼。他原本还有几分挑剔何连天的心思，在看到人家娃的表现后就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

    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优秀，这何家的娃还不到三岁吧，居然这样沉稳能坐得住，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吃的一丝不苟盆干碗净，一看就是经过良好的教育和训练，同时有着极强的自律。这样的娃肯定是有更出色的父亲或家庭才能养的出来，管窥一斑，何连天或许真有几分本事

    林家家大业大，林安悦从小的见识比普通人强多了，虽然男女感情方面的经历较为单纯，不过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就被男人的表面颜值迷了魂的。周云宁暗暗检讨自己，或许是他太在乎她，才会一见到林安悦欣赏的年轻男子，又是那种高颜值的，就控制不住起了比较乃至敌视的心思。

    也幸好有这沉默的午餐，能够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渐渐冷静下来，打消了最初的一些幼稚念头。再怎么说，何连天毕竟已经结过婚生了娃的，二手货男人怎么可能与单身未婚的优秀男青年相比周云宁的自信心逐渐回升。

    童彤偷眼观察了一下对面的周云宁，见他看自己的目光终于平和下来，心想果然不愧是林家的准女婿，脑子不差，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可是，那位当局者迷的林大小姐何时才能明白人家优秀男青年的这点小心思呢

    饭后，林父单独请了何连天去书房说话，又吩咐林安悦与周云宁两人陪着何小路在别墅里四处转转。这明显对那两人的撮合，与对他这个外人的单独考校的安排，越发佐证了刚才那些猜测。人家林父看来还是眼明手快有成算的，周云宁的确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多些历练一定能更成熟稳健有一番作为。

    进了林父的书房，门一关，茶一泡，与外边西式餐厅那种冷傲贵族情调又有所不同，豪门的书卷气随着茶香弥散开来。林父也不扯闲篇，直接问起民宿项目的进展以及今后的发展意愿。

    这事林安悦早有提示，童彤也做足了充分准备，而且是利用后世积累的大量经验，将繁杂的资料浓缩只做成了20页的精简汇报文件。将金主们最关注的投资收益放在前面，而后才是证明这套收益切实可行的成果展示、数据支持，最后展望一下同样模式的复制计划，提出预期的合作可能，就连追加投资的形式也为金主进行了风险分高中低几档的菜单式选择。

    目前力学胡同的四合院改造完成后，能够出租的面积有商务套房1间，家庭房2间，双床标间8间，大床阁楼房10间，外加2个6人间。别看6人间单铺租金便宜，六合一之后每间的合计价格比面积更大的家庭房还要高。参考2002年同类地段精品酒店的平均房价，全部房间满租一晚上8000元左右。如果是整院子全包，无论住多少间，都按照包一晚1万元的高b格标准收费。而且这只是最近两年的基础定价，也会随着淡季旺季以及帝都的消费水平，逐年有所增加。

    开业头几个月按照平均50的出租率来预估，每月流水就有十来万，扣除掉运营成本和税费，每月的纯利润8万左右。更何况赶上了帝都大力发展旅游业，对符合准入门槛的新型小微企业税费适当减免或返还，头两年可以完全不用考虑税的问题。而且因着四合院这种特色的精品住宿体验，在帝都还是头一家，暂时完全没有竞争对手。一旦开业，四合院的出租率恐怕将远超50，常年80也能轻松达到，那时的利润将非常惊人。

    如果一切顺利，林家这200万的初始投资加上5的年利息，用不了两年肯定就能本息还清安全撤离，达到金主最初的投资目的。

    但是童彤仍不满于此，兢兢业业将撤资和各种比例参股的收益模型都做了精心的分析对比，用办公软件以简明的图表形式呈现出来。如果不撤资或者是留部分资金，参股等分红，未来的收益将会在奥运前后随着旅游业大发展、物价水平拔升而水涨船高，甚至可以预期每年维持稳定20以上的投资回报。在房地产尚未腾飞，股票刚进入熊市，普通人还执迷于定存5年不过3利息的时代，20的投资回报的确相当有吸引力。

    这薄薄的20页文件，蕴藏着那么厚重详实的信息，让一贯沉稳的林父看了都有点按耐不住喜形于色了。

    当然打动林父的不是各种投资收益预期，说白了，几百万在林家而言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买辆好车都不够。林父是从这份文件中看到了何连天做事的态度与投资管理方面非凡的才能。

    这个年轻人不仅明确的知道金主的目标和关注点，还有的放矢的提出了更高的目标，并且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法。这样的才能，不是名校里读读书就能有的。更何况，听说何连天都没有本科的文凭，所有这些经验与直觉，这种严谨又不失大胆的做事风格，真的是全从社会历练而来么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天赋和辛勤努力的自学能力呢

    然而林父却并未急着说出表扬的话，故意一脸淡然提出了几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刁钻问题。无非是对一些基础数据的质疑，再有就是所谓特色精品住宿的前景真的有那么好么国际环境、国内环境，真的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么

    “的确会存在一些天灾人祸的隐忧，对旅游市场产生负面的影响。”童彤心里惦记着s病毒事件，“因此我们民宿这边提前做了一些应急的方案。另外我从一个消息渠道听说南方近期出现了一些新型的病毒流行，但春节这段时间并未见到国内做什么全国性的防疫措施国内这么多人口在这个时段大量流动，万一某些传染源扩散到帝都，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林父眉头微皱，他自然也有渠道早听说过南方那个大城市已经采取了局部管控的防疫措施，但是一些大型的公共活动仍然如期举行，显然高层过于乐观。林父还知道国际某相关组织已经发出了正式文函，要求国内包括帝都这种核心大城市提高疾控防御级别。看来何连天的路子也挺广的，普通人绝对不会随便知道这些事。

    “万一真的出现全国流行疾病爆发，帝都肯定会采取了较高的防控措施限制人员流动，那时我建议四合院这边的民宿暂时歇业。为了以防万一，春节后一两个月我也是计划先做员工培训和试营业，境外的网站先只是放宣传资料打出名气，等两三个月再接受预定”童彤将早准备好的一整套应急预案简单陈述了一遍，“挣钱也要有命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尤其旅游住宿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人员流动本来就非常大，绝对不容疏忽。”

    林父自然认同何连天的谨慎和大局观，微笑点头道“你说的对，如果真遇到那种特殊情况，四合院暂时无法经营，我这边的投资款项也会减免你歇业时间段的利息。”

    童彤等的就是这句。

    经过一番细节讨论，林父最终选了2年后撤资150万，只留50万参股的模式。而从这个项目撤出的150万加利息也会再投资下一个项目，甚至可能再追加更多的投资复制这类成功模式。

    聊完正事，林父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何先生，你这套衣着打扮不便宜啊，只是这块百元的沪牌手表有点不搭调，该换一换了。”

    女人的包，男人的表，都是代表身价的东西。童彤自然知道这一点，不过这次是特意没有买新表，既能省省成本也另有深意。

    “林先生，这块表是我结婚时，妻子送我的礼物，很有纪念意义。那时我们的生活很拮据，租住在350元一个月的城中村自建房里。但我们一直勤奋工作，这是她做工攒下的钱，不舍得自己吃喝却给我买了对她的收入而言已经很贵重的礼物。”童彤沉浸在何连天那段幸福的记忆之中，感情丰沛语气凝重，“我能有今日的机会坐在您面前谈论四合院的民宿生意，完全是得益于亡妻的母亲留给她的这些遗产。她已经没有机会陪着我收获今日的成果，但是我希望她能看到我和小路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让她在天有灵也与我们一起感受此时的幸福。”

    林父显然被这番话震撼了一下内心。从外表真看不出来，何连天居然是如此长情的人原本还想着继续敲打何连天几句，也罢，这下他放心了，自家女儿那点小心思恐怕是不会得逞了。

    知女莫若夫，林父为女儿注定无果的感情小萌芽暗暗感慨了一下，再开口对何连天说话已经比刚才又温和几分“何先生，既然你是过来人，不知你觉得周云宁那小子与安悦可还般配”

    “虽然今天刚刚认识，也没有时间详细了解，不过周先生言谈举止都透着良好的教养，最重要是对林小姐一片痴心。而林小姐恐怕感情这方面尚未完全开窍，而且对周先生有一些固有的不太美好的印象呢。或许他们两人是太熟悉了，不断加深那些固化的印象，林小姐才很难与他擦出火花。两人的关系若想更进一步，的确有点难。”童彤当年虽然是婚姻困难户，却通过看书和观察他人的恋爱过程，多少有一些感悟。这就是女性特有的细腻之处，也更容易理解林安悦的真实想法。

    林父当然知道家规太严，自幼约束女儿让她一切以学习为重，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本科都严格贯彻防早恋的思想，未免给她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现在硕士即将毕业又猛然跳入相亲结婚环节，女儿一时无法适应，刻意逃避也是不能怪她。

    “那么何先生有什么好建议呢你们已经是合伙人，平时一起工作接触的多，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人设，我可以让周云宁照着那个方向去改正调整。细水长流总归能让安悦对他产生特别依赖感觉。”

    童彤则并不认同林父的想法，站在曾经女强人思维模式角度，提出不同观点道“林小姐本身很强很优秀，您也希望她能独立，样样不输于男人，将来才能挑起你们林家的家业。但我觉得她骨子里仍然是小鸟依人，飞累了需要有个能停靠的港湾，更容易被比她强大的男人吸引才能产生安全感。而且她善良聪明，也会充分尊重那个男人的事业与个性。如果您要求周云宁改变自己去迎合林小姐，他会很难过，林小姐也未必喜欢那种男人。

    恕我冒昧，我觉得不妨可以试一试让他们两人暂时分开，或者不似现在这样时常见面的模式。朝夕相处青梅竹马固然是好，但每个人都需要独立的空间和领域，而距离产生的美与遐想，会逐渐淡化以前的负面印象，或许反而有利于两人之间感情的美好延展”

    真是别出心裁，又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的样子。林父若有所思，决定要不就先按照这个年轻人的建议试一试

    林父露出慈父脸，微笑道“3月中旬，安悦将受邀去柏林领那个国际设计奖，周云宁原本嚷嚷着要陪她去。这样吧，不如你陪安悦一起走一趟吧，带着小路那孩子好好玩，不仅柏林，周边经典也都顺带看看也算错峰度假了。你们是合伙做这个项目，一起领奖也是应该的。听说你英语德语都不错，安悦的申奖材料都是你翻译的，那更方便，省的再找专业翻译了。我会将云宁远远支开，促成你们此次出行，再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

    童彤暗中苦笑，这种被当木仓使的感觉实在有点不妙，万一惹毛了周二少爷降下雷霆之怒，哪里是做小买卖的升斗小民能承受的住啊可是现在就拒绝，大金主肯定不高兴，今后再想要抱大腿拉更多投资，恐怕就会困难许多了。这根本没得选啊。

    “我包你们父子全程头等舱，五星级酒店住宿，各大旅游景点门票及三餐与安悦一样的消费水平。另外再给你单算工资，翻译陪同费用每天5000元，预计行程10天，你们办完护照和签证就可以提前给钱，怎么样”林父好整以暇开出一连串诱人条件，笑吟吟看着何连天，那表情仿佛是问你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