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 肯定够了!姜沁渝心里默默地算计着时间, 这时候刘子叔已经开始就这次分家事宜做最后的总结了,估计等协议拟定, 再加上确认和签字的时间,肯定二十分钟内完全赶得及。
姜沁渝这才将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刘子叔这回没有再出言反驳姜大伯的那些提议, 哪怕刘子叔想帮姜沁渝, 但他知道, 村里人肯定都和姜大伯有一样的想法, 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村里人闹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村委和姜沁渝签署的承包协议,是白纸黑字明码标价的,完全公开透明, 这一点到哪里都说得过去, 没人指摘。”
“姜沁渝手里有技术, 承包村里的土地也并未违规,除非这一次她主动放弃, 不然接下来的这二十年,合约不到期, 咱们就没谁能动她手里的项目。”
“至于姜老大你提出来的这个观点,也不是完全就没有道理, 但这个情况,需要通过村里的投票才能做出决断。”
“如果村里人都不同意让姜沁渝承包土地,那么等这次合约到期后, 这些土地农田包括水库,就都重新收回到村委的手中,重新招募新的承包人。”
“姜丫头合约里面提到的优先承包权这一条,也自动作废。”
姜沁渝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十年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而且真等到二十年后,她自己的摊子早就已经发展开了,说不定都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地块来建设她的农业帝国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么一个小小的农庄?到时候真要有人想承包,她让出去又何妨?
姜大伯指望着摘桃子,没想到却被村长这样顶了回来,现在这二十年的承包权还在姜沁渝的手里,不过是取消了姜沁渝二十年后的优先承包权,根本就不痛不痒,完全没达到伤筋动骨膈应姜老二一家的目的,这让姜大伯怎么会满意?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就算他再闹也没用,姜沁渝这是确确实实真金白银包下来的项目,他如果带头闹事,这姜沁渝如果真的被闹得退租,把那些交的承包费都给收回去,村委丢了这么大一笔收入,肯定会恼火,甚至会将这件事直接怪罪到他的头上,到时候他也讨不了便宜。
而且村里肯定还有一些村户是自己没想着承包项目,就指望着村委把承包费分摊发放到各家各户的手里,早就有不少人盯着这笔钱了,都希望过年能得到一笔额外的分红。
如果因为他带头闹事,到时候把这件事给搅黄了,那些分不到钱的农户,绝对不会甘心,肯定也会找他来算账。
想到这个可能性,姜大伯就不敢再继续闹了。
村委那边根据双方各自的要求,然后还有明罗村各家各户的一些赡养情况综合,最后终于草拟出来了一份分家协议。
这份协议里面,写到了之前分家姜大和将二两家各自分到的财产份额,然后根据这份份额,明确了两家接下来对姜奶奶共同分摊的赡养义务。
大概也是明白了两家的矛盾点以及姜大这一家子的行事作风,所以村委这次拟定的这份协议当中提到的赡养义务,不是笼统地几句条例,而是具体到了每一条明细。
其中包括姜奶奶的日常开支部分,医药护养部分,还有身后事的打理部分,全部都做了明确的要求,甚至细化到了每一条需要由两家各自承担多少费用,其中三分之二的部分是由姜大伯来承担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则由姜沁渝一家来负责。
这份协议拟定后,村委就将两份文件递到了姜大伯和姜爸的手中,让他们这两兄弟看过文件进行确认。
“这是你们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分家,这次村委之所以愿意为你们来主持作证,就是希望你们还是能放下心中的成见,能够握手言和,一切都以姜老太太作为出发点考虑,老人家年纪大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肯定希望你们兄弟两家能相处和睦,而不是变成面红耳赤的仇人。”
“一笔写不出一个姜字,沾点便宜也发不了财,吃点亏也不是就过不了日子,你们是守望相助的亲兄弟,还是希望你们以后能互帮互助,共同把姜家发展壮大。”
刘子叔最后总结陈词,然后又看向姜大伯和姜爸:
“这份协议,如果你们兄弟俩还有什么异议,就当场提出来,现在还可以修改,等接下来签了字画了押,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白纸黑字的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再想反悔就来不及了。”
姜爸听到这话,表情顿时凝重下来,赶紧逐字逐句地开始看手里的协议。
姜大伯心里不忿,他指望在协议上挖坑做手脚,想要添加上的那句“只能让姜沁渝把承包的农庄留在姓姜的人手里”的话,村委根本没给他加进去。
而这会儿,他知道姜老二这一家都心里藏奸,早就知道了当年的秘密,却一直没说出来,姜大伯哪里还敢再提?
他盯着眼前的这份协议,眼中直冒火光。
姜大伯娘也在看这份协议,一看过里面提到的他们大房这边需要负责赡养的部分,立马就炸了:
“都是一样做人子女的,凭什么我们家出大头,他们家却只要给这么大点?当年分家那才多少东西?现在我们家要出这么多,这不是摆明了我们家吃大亏了?”
“我看你们这些村干部是看姜老二一家发达了,就想要借着这件事拍老二家的马屁,所以就可着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是吧?”
这话一出口,别说是刘子叔了,就是在场的那些村干部都齐刷刷地黑了脸。
这是什么意思,谁拍马屁了,天地良心,他们拟定的这份协议,已经够给姜老大一家面子的了,这还是考虑到姜老二一家如今不差钱,才划分了这么大一部分到姜老二头上。
正常情况下,家产全都归老大,谁家老二还负责养老的?难道好处老二屁都不占,到了需要赡养出钱的时候,就又要求人家承担义务来了,这事儿拿到哪儿去说都不占理啊?
几个村干部都不乐意了:“这事儿我们既然没资格做主,你还找我们来给你做什么证?你们要是不信任我们这些当村委干部的,那就直接去法院起诉好了,法院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们都管不着!”
姜大伯娘顿时噎住。
她倒是想要去法院起诉呢,可问题是现在这姜老二一家抓着她儿子的把柄,真要闹到对簿公堂,姜沁渝那贱丫头还能给她儿子出具谅解书吗?
姜大伯娘自知她拿姜老二一家没法子,所以眼下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姜沁渝倒是挺高兴看到这一家吃瘪的,不过,对于村委草拟的这份协议,她反而是最不满意的。
她家什么都没落着,还要承担三分之一的赡养义务,凭什么?
姜沁渝可不想吃这么大亏,她这会儿盯着姜奶奶那边,就指望着这位能闹出点动静来,看能否帮忙拖延一下时间了。
姜沁渝的预料没有错,姜奶奶对这份分家协议非常不满,眼见着村委已经开始拟定正式文件,准备让双方在协议上签字了,姜奶奶倏地一下就爆发了。
“我不同意这份协议,老大你要是敢签这份协议,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个祠堂里!”
紧接着姜奶奶就开始撒泼耍赖,一下子就坐在地上开始嚎起来,指着姜爸的鼻子开始骂。
从她怀胎十月到后来难产,产婆怎么怎么在她肚子里掏,多么艰难才将姜爸给生出来,家里穷没有吃的,全家人怎么省吃俭用,就为了省点精米给他熬米糊糊,为了姜爸一家人吃了多少苦,现在姜爸一招发达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是没良心的畜生巴拉巴拉……
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把姜爸描述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一般,直接将姜爸给骂得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姜爸还真没有姜奶奶这样的战斗力,他确实要脸,被姜奶奶这样指着鼻子骂,还是当着村委这么多干部,他立马就心里动摇起来,下意识地就朝着自家闺女媳妇儿那边看了一眼。
姜妈立刻就站在了丈夫旁边,紧紧地攥住了丈夫的胳膊,冲着他摇了摇头。
姜沁渝还想要上前去安抚姜爸两句呢,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她的余光一瞥,一眼就注意到了祠堂外面忽然开进来的一辆出租车。
她的眼前一亮,再看向姜奶奶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嘲讽和戏谑之色。
刚刚姜奶奶还不肯让他儿子签那份分家协议,现在嘛,姜沁渝冷笑一声,就算她想再反悔也来不及了,这协议,她想签也签不成了,因为姜沁渝已经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姜沁洋急匆匆地付了车费,抱着箱子就从车里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往祠堂里冲,姜沁渝赶紧在门口就迎了上去。
“姐,怎么样了?”姜沁洋紧张地问道。
姜沁渝笑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会儿你就站在旁边看戏好了,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你把手机摄像头打开,把现场的情况拍下来,尤其是奶奶说的话都录进去,不要让人发现了!”
姜沁洋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姜沁渝接过盒子后,就示意姜沁洋先进去:“你先去看着爸妈,不要让奶奶再打人,爸之前已经被奶奶打了一棍子,额头都砸破了。”
姜沁洋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气得拳头都攥紧了,立马就往祠堂里冲。
姜沁渝则趁着没人注意,打开了那个上锁的箱子,然后快速地就从箱子里找到了她要的那张符纸。
真话符。
这是一张贴上去就能让人说真话,绝对不会撒谎的符纸,鉴于之前姜沁渝已经使用过几次复制的符纸,效果都还不错,所以眼下对于这张真话符,她也抱有很大的信心,相信那位《三山符篆》的编纂者,不会让她失望。
里面祠堂里,姜奶奶还在无理取闹,摆明了要将今天的这一场分家会议给搅浑。
姜沁渝冲着姜沁洋那边使了个眼色,姜沁洋微微点头,指了指他前胸的衣服口袋,表示手机已经打开,摄像头都直接对着祠堂,保证可以将所有的情况都完整地拍摄下来。
姜沁渝顿时放心了,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她悄悄地来到了姜奶奶的旁边,装作一副关心姜奶奶身体的样子,作势就要将姜奶奶从地上搀扶着起来。
趁着她的手和姜奶奶的手臂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将姜奶奶前面众人的视线挡住,然后悄无声息地那张真话符快速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姜沁渝心里默念完咒语,看到真话符燃烧成灰烬消散在姜奶奶的身上,这才故作担忧地开口劝道:
“奶奶,你这摔伤才刚刚好,可别情绪太激动,否则跟我爸一样也血压升高,到时候直接瘫痪在床就不好了。”
姜奶奶对姜沁渝的怨气大着呢,别以为她不知道,今天这个什么分家的事儿,就是这个贱丫头捣鼓出来的,这会儿她倒是站出来做好人,这么假惺惺地演给谁看呢?
所以姜沁渝这一靠近,她立马反应巨大,一把就伸出手来将姜沁渝给推开,怒道:
“你滚,不要脸的小娼妇,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话,今天这事儿就能糊弄过去,你奶还没糊涂呢,谁好谁坏我门儿清,这里面最毒的就是你!”
姜沁渝心下冷笑,面上却是带着几分笑意盈盈,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姜奶奶,点了点头,扬声问道:
“是吗?既然奶奶您还没有糊涂,那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正好您也说一说我爸的情况吧,他到底是谁的孩子,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您要这么苛待他!”
姜奶奶听到姜沁渝这话,脸色顿时大变,她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姜沁渝这边,然后又立刻转头朝着姜爸那边看了过去,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姜沁渝的问题。
“你这死丫头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你——”
话才说到一半呢,姜奶奶就感觉她的嘴跟不受控制了一般,直接就秃噜着拐了个大弯,竟然是顺着姜沁渝的问题就回答了起来:
“你爸当然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生的,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而已,老娘养他这么大还不够吗?就冲老娘把他养育长大这一点,他就合该感恩戴德,给我儿子当牛做马一辈子!”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姜大伯都齐齐脸色大变。
“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大伯气结,下意识地就想要冲上来阻拦姜奶奶,不要让她再说下去,却被早就准备在一边,偷偷戴上了大力手套的姜沁渝给拦住了。
姜大伯想挣扎竟然挣扎不脱,他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他这个便宜侄女,谁能知道这死丫头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又这么大的力气。
姜沁渝笑眯眯地看着姜大伯,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
“大伯您这就急了?奶还没说完呢,您这是着什么急?”
姜爸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他有些茫然地看了姜妈一眼,表情似哭似笑似怨似怒,完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老婆,刚刚你听到了没有,我妈她说啥了,是不是我听错了?”
因为刺激太过巨大,姜爸身体都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话反而利索了,竟然说完这一整句话都没有停顿一下。
姜妈这会儿却已经顾不上去管姜爸的这一点变化了,她生怕姜爸会因为情绪过激受到打击而再次中风,所以赶紧拍打着姜爸的背部安抚道:
“不管什么情况,你先别激动,也别着急,等小鱼儿问清楚再说,反正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跟他们断绝关系,咱们还有孩子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姜爸听到这话,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眼神里终于找到了焦距:
“对,你说得对,来之前咱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和他们断绝关系!”
姜大伯娘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她也想问她婆婆到底在发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会说小叔子不是她的孩子,可她看自己丈夫一脸激动急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猛地就想起来不久前,她无意中听到的丈夫警告威胁她婆婆的那句话。
——你如果想你百年之后,没人给你摔盆守灵哭丧,那你就去,你猜到时候老二知道了那事儿后,还会不会给你忙活这些身后事!
当时姜大伯娘没搞明白,还以为丈夫隐瞒了什么秘密,还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这会儿,她却如醍醐灌顶了一般,整个人都清醒了。
原来,她丈夫说的老二知道的那件事,竟然是这么回事,难怪她婆婆一听到这番警告就立马老实了,敢情闹了半天,小叔子根本不是她婆婆的儿子!
姜大伯娘心中暗骂,很想冲上去扇她婆婆几巴掌。
这老不死的,你有本事骗人,你就把这个秘密守好,守到入了土也别说出来啊,在分家的这个关键时刻说出来,是嫌坑他们大房不够惨吗?
老二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又从小被苛待,连分家的时候都没分到任何东西,还会心甘情愿地给这死老太婆养老?只怕是恨不得扒了这死老太婆的皮抽了她的筋才痛快吧?
之前还对村委拟定的那些赡养协议极为不满,内心愤愤不平的姜大伯娘,这会儿真是将姜奶奶给恨死了。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就按照刚刚说的那份协议签了呢,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恐怕再想要让老二这一家子出血,是想都不要想了。
村委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好像吃到了一个世纪大瓜。
刘子叔眼中也充满了惊讶,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沉着脸看向姜老太太那边:
“姜老太太,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事情可不是能随便胡说的,你确定姜老二确实不是你的孩子?!”
姜奶奶已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把不该说的秘密给说出来了,这会儿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自己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所以这么些年她一直都苦苦隐瞒着,从来不敢和任何人透露,除了她的大儿子隐隐地知道一点,别的人脸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漏嘴,但哪怕是拿刀逼着她,她也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所以听到村长这么问,她立马就想要摇头否认。
然而还不等她摇头呢,她那张嘴又开始不停地往外吐她绝对不想要听到的字眼。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撒谎,我有一个卵生妹妹,这事儿你们去我老家的村里打听就能打听得到。”
“70年初,知青下乡,我妹妹跟一个下乡到我娘家村里插队的知青偷偷地谈恋爱,那知青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结果却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找关系回了城。”
“我妹妹怕她和那个知青的事情被人发现,就偷偷地躲到了明罗村我夫家这边来了,但无论怎么劝,她都不肯打掉孩子,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
“那一年我刚好也生了第二个孩子,但因为难产,那孩子在产道里面就憋了气,生出来后没两天就死了。”
“正巧我妹妹的孩子就比我第二个孩子晚出生了一个星期,所以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妹妹生的那个孩子顶替了我二儿子的位置。”
“我妹妹生了孩子后,连月子都没坐满就离开了明罗村,临走前说要去找那个知青,但这一走就是几十年杳无音信,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死活,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这个孩子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老娘能在一家几口人的饭食里省下一口养着他长大,难道还不够吗?这份恩情,就算是他偿还一辈子也还不完!”
这番话一说完,在场的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谁也想不到,几十年前竟然还有这样一桩旧案,难怪这位姜老太太的心偏到了胳肢窝,居然这么压着二儿子一家吸血,敢情这个二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是她妹妹未婚先孕生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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