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格

    姜沁渝听了顿觉好笑：“你这小屁孩也能自称男人了？真要是打架, 你这小身板，还顶不上人家的一拳头。”

    姜沁洋还不服气, 想再说点什么, 姜沁渝已经摆摆手示意他快出去：

    “哎呀我在这儿做饭呢，你别来捣乱, 你回来那会儿，我已经给你班主任说过了, 下午会送你回学校, 你老老实实的, 别给我再整幺蛾子, 不然别怪你姐我抽你。”

    姜沁洋这下老实了,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他姐的蔑杖, 抽起来疼得要命，他赶紧讨好地冲着他姐拍起了马屁：

    “嘿嘿, 姐，今天你让我取的那个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你这么着急的, 但后来好像没派上用场啊,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咱爸的身世的，这事儿咱奶瞒那么紧，咱爸自己都不知道呢，你听谁说的？你也太厉害了吧？”

    姜沁渝手上动作一顿，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姜沁洋一眼：

    “你一个小屁孩打听这么多干什么？盒子里的东西, 我叫你送过来也不过是以防万一，但今天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意料了，但对咱们家肯定是有利的，爸的身世由奶奶自己亲口说出来了，比我拿出来的任何证据都更具有说服力，总之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怕奶奶和大伯那一家再来闹事了，就是一件大喜事，你说是吧？”

    姜沁洋被姜沁渝这么一忽悠，马上就点了点头，都忘记问姜沁渝那个盒子的事儿了。

    姜沁渝还不忘叮嘱姜沁洋：“这个事儿你知道就得了，但不能让爸那边知道，不然他要知道我知道内情却没有透露给他，肯定要生气，知道吗？”

    姜沁洋还以为他姐早就调查出他爸的身世有异了，只不过是碍于姜爸的病情，所以哪怕手里掌握了重要证据，也一直都没敢透露，所以得到姜沁渝的这份叮嘱，他立马就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其实，姜沁渝哪里调查过什么证据，她知道这个秘密，也不过就是比姜家其他人也就早了一个小时，还是靠着读心手链才窃取到的情报，不然这个秘密估计真的就要被姜奶奶带进土里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对姜沁渝家来说，绝对是一个利好消息，哪怕这段时间会被外面那些好事者找上门来打探八卦，但顶多也就是烦上一阵子而已，只要等到风声过去，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提了，但她们家就能和姜大伯那一家子彻底没有关系，从此耳根清净，完全可以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所以中午的这一顿，姜沁渝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把她刚刚学的厨神技艺都用上了，整了一顿丰厚的大餐，犒赏这一次帮忙的村委干部们。

    姜沁渝的厨艺得到了不少提升，加上食材的加成，这一顿饭自然是得到了村里这些干部们的高度赞扬。

    吃过饭送走了这些干部，果然如姜沁渝所预料的那样，来了好几个村里的大妈，说是找姜妈讨论跳广场舞的事儿。

    但这几个月姜妈哪里有跟这些大妈跳广场舞的闲情逸致，早在姜爸中风后，她就已经把广场舞都给戒了，现在这些大妈来找姜妈聊这个，姜沁渝还能听不出来这些人都是找的借口吗？

    姜沁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看这几个大妈眼睛冒光一脸兴奋难以抑制的表情，用脚趾头都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

    她本来是想将这些人拒之门外的，但还没来得及出口，原本一直在屋里陪着姜爸的姜妈，忽然就走了出来。

    “秋婶子，闲聊唠嗑就算了，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今天祠堂那边发生的事儿了，我家建民这会儿都还没缓过神来，他那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再中风了就麻烦了。”

    “所以这几天烦劳大家帮个忙，我家就不接待客人了，让我家建民也缓一缓。”

    这些邻居固然对今天发生的事好奇，但姜妈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们要还枉顾姜妈的意愿继续来叨扰，就未免太不识趣了。

    秋婶子赶紧点了点头，带着那几个大妈就离开了，但看姜妈的状态，再听姜妈刚刚话里的意思，还有什么好说的，祠堂那边发生的事，果然是真的，姜建民这一把年纪了还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挺得过来。

    那些大妈一个个嗑着瓜子就往外走，不多时就聚集到了一家村民的家里，那边也有不少想知道情况的人在等着了，一看到秋婶子回来，马上就追问道：

    “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啊？”

    “还能不是真的？听说姜建民都已经气得病倒了，他老婆眼眶通红一脸憔悴的，看样子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真是作孽哦。”

    “可不是，一家子被欺负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祠堂的祖宗显灵，逼着姜老太婆把内情说出来了，只怕姜建民那个傻子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若没有姜老太婆从中捣鬼，这姜建民早在几十年前就是正儿八经的上海人了，有户口有房子，说不定还跟着他那个知青老爸吃国家粮，城里人的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好，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当一辈子的泥腿子？”

    “可不是，我可记得很清楚，姜建民上小学那会儿，其实学习成绩不错的，估计是随了他那个亲爹，比他大哥不知道聪明了多少倍，但那时候姚凤菊以家里穷需要人上工当借口，直接就不让读了。”

    “就因为姜建斌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没考上，所以连姜建民也跟着不能上学，连小学都没毕业就辍学在生产大队混工分了。”

    “真是个老虔婆，听说她那个妹妹临走的时候其实是留了钱的，七几年那会儿给了她三百多块，这可是一笔巨款啊，这钱别说养活一个孩子了，就是两个孩子都够拉扯到成人的了！”

    “她怕是仗着那妹妹肯定是回不来了，所以才往死里作践孩子呢，姚凤兰也是蠢，被这么个姐姐蒙骗了，居然留下孩子在她这个歹毒的姐姐手里受苦。”

    “真是太可怕了，姜建民心里得多恨啊，就因为姚凤菊，他甚至包括他的孩子的命运都被迫改写了，不然这一大家子，早都在上海安家落户，成为人上人了。”

    “好在姜老二的命还算不错，苦熬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熬出头了，闺女争气，如今嫁了个有钱人，还搞出这么大一份家业来，姜建民的好日子指日可待，终于得以翻身了。”

    “姜老太婆自己做的孽，如今总算是得到报应了，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可不是不长眼，只是时候没到呢！”

    村民们都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不过这里面肯定不包括姜奶奶那一家三口就是了。

    这会儿姜奶奶和姜大伯三个，正关紧院子门，躲在屋子里都不敢出门了。

    “你这个死老太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这下好了，以后咱们再想要去找老二要什么东西都不行了，以后这层关系彻底断了！”

    姜大伯气得都快要头顶冒烟了。

    姜奶奶还想要犟呢，可她一看姜大伯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就又被吓得不敢了。

    但她这会儿都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在祠堂稀里糊涂地说了那么多心里话，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可在那个祠堂里，她却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所有的行为都不受自己掌控，几乎是别人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抖落出来的全是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一直到她离开祠堂，走到屋子外面，才渐渐消失。

    越想姜奶奶越觉得恐慌，她年纪大了，比任何人都更畏惧神灵，她觉得那个祠堂太邪门了，不然为什么她一进到那里面就觉得压抑，然后什么秘密都守不住了？

    姜奶奶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寒颤，吓得脸都白了，猛地就啊地一声尖叫，直接就冲进屋里，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别过来，姚凤兰，你别以为你死了我就怕了你了，活着你都被我骗得团团转，你死了我还会怕你？老娘就欺负你儿子了，你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啊——”

    姜大伯本来还想发泄一下心中的火气，一看到姜奶奶眼神诡异状态疯癫的，也不由得唬了一跳，赶紧往屋子周围到处看了好几眼，这才气道：

    “你这个死老太婆，鬼叫什么？想吓死谁呢，大白天的哪里来的什么鬼？”

    姜大伯气得够呛。

    倒是姜大伯娘浑身发毛，浑身都不自觉地哆嗦起来，看婆婆那神经兮兮的样子，还真不像是装神弄鬼，怕是真撞邪了吧？

    姜大伯娘赶紧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从柜子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个背包就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姜大伯看到姜大伯娘拎着个包就出来了，忍不住厉声喝道。

    姜大伯娘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就走了。

    她得回娘家去住一阵再说，这个老宅指不定就真有什么脏东西跑进来了，她胆子小，还是出去躲一阵子再说吧，再说现在村里风言风语的，这阵子他们家被人指指点点的绝对不会少，她正好去娘家避避风头。

    姜大伯没办法，他倒是也想跑呢，但姜奶奶这一脸狰狞的样子，他也说不准这老太婆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疯了，再说还有他儿子那边也不能拖了，两边都要人来处理，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姜妈在打发了人离开后，就又重新回了屋，姜沁渝也回到了屋里，姜爸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坐姿，面前摆着的午饭一点都没吃。

    姜沁渝有些无奈：

    “所以您这是在纠结说什么呢？是觉得自己一腔热情贴了冷屁.股，到头来发现这感情根本是假的，所以觉得难受？还是因为您生母就这么把你扔下，甚至如今生死不明，所以您觉得委屈？”

    姜爸沉默地低着头，没有看她。

    “可这些年他们的所作所为，本来也没把咱们当成姜家的一份子，您不是早就都看清楚了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都知道那一家子跟咱没感情，您也早就想通了，要和那边彻底划清界限，如今这局面，对咱们来说难道不是更好更有利吗？”

    “您难不成还期待着他们良心发现，和您再续亲情？您可醒醒吧，这么虚假的亲情，就算真有了，您不觉得磕碜害怕？”

    “我不觉得您这有什么不能消化的，这件事很容易就能想通，他们没把您当成亲人，您也没必要继续为了这件事苦恼纠结，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以后长个心眼，别再被亲情蒙蔽了就行。”

    “至于您生母生父那边，也全看您的心情，您要是想，那咱们就去找，找到了大老远地看一眼或者去认亲，也都由您说了算。”

    “但这么多年的事了，一方面不确定对方肯认，因为这毕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儿，双方如果都还活着，也肯定已经是儿女环绕甚至三四代同堂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人都早就不在了，那个年代，人确实活得艰难，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本身就不是什么好现象。”

    姜沁渝大概是这一家里面唯一头脑保持冷静的，对于这次分家的意外转折，她倒是接受良好，尤其是姜奶奶自爆这件事，本身就是由她来主导的，所以她格外清醒，这会儿劝起姜爸来也条理清晰，一点点掰扯，直接说得姜爸无话可说。

    姜爸抬起头来，眼眶泛红：

    “我只是觉得不甘心，你说你爸我这一辈子待人宽厚，从来都是委屈自个儿来方便别人，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待你奶奶你大伯他们还不好吗？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姜沁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没有做错？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求仁得仁，你错在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好，你错在一出问题，你就先在你自己的身上反省原因，你错在做任何事先想着牺牲你自己，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还指望别人会来尊重你？”

    姜妈听到自家闺女说话这么重，生怕姜爸接受不了，忍不住朝着姜沁渝这边瞪了过来，努了努嘴就要示意她别说了。

    姜爸却是看到了妻子的动作，直接就冲着姜妈喝道：“让她继续说！”

    姜沁渝顿了顿，到底是缓和了一下语气，这才继续说道：

    “作为儿女，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这样重的话来指责您，但事实上，从我出生到长大成人，您作为父亲，其实并未起到正面良好的指引带头作用。”

    “您教会我和小羊的，永远都只有隐忍和退让，可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要比大伯家的孩子懂得忍让不争？”

    “在我们兄妹身上是，在您妻子身上也是，轮到你自己，你也这样，我也不明白，您为什么总要苛待自己，指望着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得到别人的爱戴和尊重吗？你觉得您这样，除了换来得寸进尺，真的还换得到别的吗？”

    “今天的这件事明明也很好解决，既然不是亲生的，以后各人自扫门前雪就是了，过往的那些恩怨，再去计较是没有意义了，总之肯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掰扯不清，既然这样，大不了就随它去就好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人本来就不是人民币，难道你还指望着谁都喜欢你？那边的人不懂得珍惜，您难道就是孤家寡人了？不是还有妈，还有我还有小羊，您只要乐乐呵呵地过好自己的日子，痛痛快快地下半辈子过好了就得了。”

    “您要是觉得在村里日子过得不痛快，那就搬个地方住，到县里去休养一段时间，反正我那房子还空着呢。”

    “再要还是觉得不爽，正好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马上也到金秋了，秋高气爽的，不如您带着妈到处去旅游去，世界这么大，不如去走走去看看，说不定在外面看得多了，您的视野开阔了，心里郁结的这些痛苦就都随风消散，人都变得豁达通透了呢。”

    姜爸被自己女儿这么一通教育，倒是真的好像被敲醒了一般，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姜妈又看了看姜沁渝身后的姜沁洋：

    “小羊，你也觉得爸爸这些年做得不合格吗？”

    姜沁洋没有说话，但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姜爸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好，爸知道了。”

    姜沁洋这时候又觉得他爸挺可怜的，忍不住就有些心软了，想要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他好像想多了。

    “就今天吧，一会儿让你.妈去收拾东西，去半山别墅那边住一段时间再说，至于你说的找人的事儿，估计不太容易，活了大半辈子了，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不管是死是活，好歹也要把所有的情况都搞明白了再说，真要是找到了人，他们不肯认我，那就算了。”

    姜沁洋顿觉意外，下意识地就朝着他姐那边看了过去。

    “这就对了，你说你早想通了多好，害得妈这一整天都跟着你提心吊胆。”

    姜沁渝挑了挑眉，端着饭就往厨房那边走，

    “我给您去把饭菜热一下，您再多少凑合着吃点，一会儿我正好要送小羊去学校那边，再把你们送到半山别墅去。”

    姜爸如今是真觉得自己老了，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没闺女想得通透，等到姜沁渝去厨房了，他才转过头来一脸歉疚地看着姜妈：

    “这些年，我可真的活得糊涂，如果不是闺女这当头棒喝，我还没清醒呢，让你还有孩子都跟着我吃苦受罪的，我还觉得自己这当父亲的做得很称职，你说我可真够蠢的，难怪会被那一家子耍得团团转。”

    姜妈这时候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丈夫能想得通就行，过往的那些，她其实早都已经放下了。

    “都过去了，人生在世，谁没碰到过坎呢，咱们以后好好享清福，把日子过好了，就是对那一家子最大的报复，你呢也把心放宽，孩子都懂事了，现在咱们都可以光荣退位，接下来咱俩的任务，就是赶紧督促小鱼儿生孩子，到时候我们俩负责帮她带娃，别的事儿你都少操心，其他的事儿，让孩子们自己折腾去吧。”

    姜爸点了点头，万千的感慨，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化成了一个字：

    “好。”

    等姜爸吃过午饭，姜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家五口连同将军这只狗都被姜沁渝给带走了，等到村里议论的那帮人得到消息，姜老二家这边已经只剩下一把铁将军把手，人早都走了。

    “去县里了吧，姜老二闺女在县里听说住别墅，五六百平的大豪宅，比乡下这土房子高级多了。”

    有人打探到了周婶子那儿，周婶子手里还拿着姜妈给的钥匙，每天得帮姜妈喂鸡呢，所以姜家的情况，周婶子是最清楚的，听到有人问起姜老二家的事儿，她就帮着做起了宣传，

    “原本姜老二还不肯去住呢，估计是不放心他那个老娘，结果这回好了，姜老太太根本就不是他.妈，他这终于没啥好担心的了，去他闺女那儿安安心心享福去了。”

    村里人听到这话，也是啧啧感叹起来：

    “姜老太婆那就是个傻的，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好好的一个儿子，被她给作没了，不然光是靠着姜老二家那个有出息的闺女，她也能沾沾光，跟着姜老二吃香喝辣，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周婶子笑道：“这种事儿就叫时也命也，没那享福的命，强求都强求不来，那位老太太，大概一辈子就是这吃苦受罪的命，怎么折腾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