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气氛古怪, 那位老太太大概也觉得尴尬, 姜爸姜妈不吭声, 她就只好自己来打破僵局了, 赶紧问了姜爸一个问题。
大概是在香江住了大半辈子, 这位老太太都已经把乡音都忘光了,此刻坐在堂屋里,她用夹杂着浓重香江腔的口音问道: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姜爸这会儿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见姜妈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后,不由得心下一暖,拍了拍姜妈的手背, 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头些年不太容易,但苦日子也总会熬过去,如今儿女出息,没什么烦恼,好日子还在后头。”姜爸淡淡地笑道。
姚老太太对姜爸这样的反应其实不太满意。
来之前她查过姜家的事儿,知道她那个姐姐这些年一直苛待着自己这个儿子,靠吸她儿子的血来补贴另外那个长子,这让姚老太太心里十分窝火,也恨透了这个卵生姐姐。
姚老太太以为, 吃了这么多苦, 姜爸也应该是恨她那个姐姐入骨, 如今看到她出现之后,应该是痛哭流涕,对着她抱头痛哭, 不停控诉这些年来她那个姐姐的种种恶行才对。
但姜爸的反应实在是太过风淡云轻,这让姚老太太来之前的一些说辞顿时就派不上用场了。
“你恨不恨我?”姚老太太复又问道。
姜爸摇了摇头,虽然他是这位生的,但从小就没见过,没生出过任何期待,自然也就不会有怨恨,顶多就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那她呢?”听说姜爸不恨自己,姚老太太心下顿时一喜,又不太甘心地追问道。
姜爸愣了一秒才明白姚老太太问的她指的是谁,心下不由得又是一涩,再看向姚老太太这位生母的眼神里愈发平静淡漠起来。
“也不恨吧,恨会让人痛苦,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呢,再说她虽然对我苛刻,但到底还是将我养大成人了,没有让我流离失所冻死山头,已经是对我格外开恩了。”
这话姜爸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也没有什么讽刺的意味,但听在姚老太太的耳中,却十分刺耳。
尽管她自己也清楚,这里面最没资格提恨这个字眼的人,就是她。
她亏欠了姜爸,未必就对得起她那个姐姐,在当时那个年代,她扔了一点钱把孩子留在明罗村就跑了,丝毫没有考虑后果,姜爸在那个年月还能活下来,的确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只是姚老太太到底是意难平,虽然她自己未必就心疼这个儿子,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能回来看过,甚至在丈夫几次提及东川的时候,她都迟迟没有下定过决心,但这毕竟是她的儿子,她那个姐姐这么做,姚老太太无法接受。
当年姚老太太从明罗村跑了之后,差点被当成盲流抓进去坐牢,就是她丈夫,当时还是个混混的江老爷子救了她,知道她要去沪上后,也是江老爷子带她辗转了快一年的时间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姐姐从中作梗,在她和知青中间偷偷做了多少恶事,但一年的时间,知青已经在沪上重新找了对象并且结了婚,姚老太太心灰意冷,跟着混混偷渡去了香江,至此再也没回过内地。
她以为她可以将一切前尘往事都忘个干净,但没有想到临老了,还是要来东川走一遭,看着面前这个儿子,姚老太太就会想起她那个姐姐毁掉了她的第一桩初恋和因缘,连带着对这个由那个女人养大的孩子也不自觉的厌恶起来。
但她这次来明罗村找这个儿子,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能把心里的那些不喜表现出来,她试图用当年的旧事和回忆来亲近这个儿子,想要获得这个儿子的同情和共鸣,但奈何她那一口别扭的普通话听在姜爸耳中实在是有些艰难,别说是共鸣了,要听明白都有几分困难。
姚老太太自觉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道:
“我在香江后来嫁了人,我丈夫祖籍也是东川的,江家在香江也算家大业大,你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个孩子就是你妹妹生的,也随了母姓,叫静怡。”
姚老太太拍了拍江静怡的手,示意她:“叫舅舅。”
江静怡立刻就甜甜地笑着叫了一声舅舅。
姜爸表情淡淡地没有应承。
姚老太太也不恼,又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你接到香江去,你那个弟弟妹妹都不成器,如今你继父身体又不好,江家后继无人,你的两个儿女都很优秀,所以我跟你继父商量好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以后大家就是和和气气一家人,将来江家的产业,也有你的一份。”
说着,姚老太太就看向姜沁渝那边:“我听说你这个丫头挺有经商头脑的,江家缺的就是这样的当家人,这丫头有能力,江家偌大的产业都可以交给她来掌管,未来前途无量,可比窝在这小山窝里面强多了。”
姚老太太这话,若是在半年之前说给姜爸听,恐怕姜爸还真会动心,那个时候他中风瘫痪在床,为了凑手术费还要孩子到处去借钱,说不定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姜爸真的会答应姚老太太的要求。
但这段时间,跟傅老爷子还有秦教授凑在一块儿扎堆的时间多了,姜爸也被这两位老爷子洗脑,知道自己女儿做的生意挺大,不是他这样一个乡间小老头能搞得明白的,所以为了不给孩子添麻烦,姜爸唯一的做法就是不插手也不随意发表意见,做任何决定,都不干涉孩子的发展。
更何况,眼下这个姚老太太虽然是他的生母,但不知道为什么,姜爸就是无法跟面前的这个人生出多少亲近之感,哪怕这个女人画了再多再大的一张饼,姜爸听了也仍然无动于衷。
明罗村他生活了大半辈子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金窝银窝再好,那也比不过自己的狗窝,而且女儿的生意做得不错,农庄越来越红火,每天游客都络绎不绝,村里的加工厂也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他在村里也越来越吃得开,整个村里的人都对他很是尊重,他比任何时候都感觉到快乐和幸福。
所以姚老太太说的那些,对姜爸毫无吸引力,就更不用说姜沁渝了。
姜沁渝早在这个老夫人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对爷孙来绝对不安好心,现在见姚老太太又冠冕堂皇地说这种话,姜沁渝心下就更加警惕。
前几天这个江静怡还为了接手东川药厂而在她那儿试图威胁和强买强卖,要买断她手里的专利技术,这转头姚老太太就上门来寻亲,还要他们家去香江,让她这个外人去接手江氏的产业?
这话也就哄哄没什么文化的姜爸姜妈了,不说江氏的其他人,就只一个江静怡,姜沁渝就可窥一斑而见全豹,看得出江氏如今是个什么乱象了。
掌舵的江老爷子中风倒了,江氏群龙无首,内部夺权的人虎视眈眈,都想要瓜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大蛋糕,就连江静怡都想要趁此拿下东川这边十多个亿的投资项目。
这样的财团企业,如何划分股份归属,根本就不是这位姚老太太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决定的,因为能分到她手里的产业也十分有限。
而且姜沁渝绝对不会相信,这位老太太会将到手的东西,会不顾及自己的亲生孩子,反而拱手让给姜爸这样一个从来没养育在身边的儿子。
至少她看不出来这个姚老太太是这样大方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在上门认亲的时候,连一点上门的见面礼都不带。
姜沁渝只想知道,这个老太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这个老太太嘚吧嘚的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姜沁渝赶紧起身,从屋里端了一盆水果出来,一边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一边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示意老太太吃点水果。
姚老太太没察觉到异常,张开嘴就想再劝姜爸表态,谁知道下一秒开口,她嘴里那些和善的言辞,瞬间就变得尖锐起来,里面透出来的恶意,瞬间就让姜爸姜妈齐齐变了脸,就连一旁的江静怡都被吓着了。
“这种乡下太脏太穷了,看你们拿出来的茶点粗陋不堪简直倒胃口,住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我家佣人住的地下室,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忍受的。”
“能来接你们都是给你们面子,就你们这样的,带出去我还嫌丢人,等到了香江,你们就都在宅子里呆着,哪儿也别想去了,等你女儿乖乖把那个药方专利交出来再说,这么个赔钱货,手里要什么专利技术,都是我孙子的!”
姚老太太说完这番话,立刻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立刻就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吓得都不敢再看屋子里众人的脸色。
姜沁渝真的觉得很好笑,这位姚老太太,莫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得了,用掉了一张真话符,起码把这位的目的给搞清楚了,什么接她爸去香江什么都是一家子,根本就是个幌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手里的技术。
姜沁渝都懒得再陪这两人演戏了,站起身来就要把这两人往外赶,顺势就将两张祝咒符给拍了出去。
看在这位姚老太太年纪大的份上,姜沁渝拍的是那个修符爱好者自己绘制的符纸。
但江静怡这边就不一样了,这女人手段太多,姜沁渝实在不想跟这样的人耗了,直接就将她从《三山符篆》上复写的符纸拍在了江静怡的肩上。
上次的符纸不见效,那这次她就再来个更猛的好了,她就不信了,这回这位江静怡还能不受祝咒符的影响,继续安然无恙地生活。
姜爸姜妈这会儿也没了好涵养,两人抓着屋子里的扫帚鸡毛掸子就开始赶人,本来还想着就算不认亲也起码不撕破脸皮,双方就这么淡淡处着就行了,哪里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是诚心来寻亲的,而是带着满满的恶意和算计来的,这让姜爸姜妈如何能忍?
“老太太,看在你年纪也这么大的份上,今天我们不打你,但也希望你自重,以后不要再来登我姜家门了,我姜家就算再穷酸破落,也绝对不会稀罕你香江的半点东西,你们也别再想打这如意算盘想要骗我闺女手里的技术,我姜建民把话撂这儿,想骗我闺女的东西,没门儿!”
姜爸难得地撒了一回泼,手里扫帚挥得比谁都狠,对着姚老太太和江静怡一点都没客气,等到把人赶出门后,二话不说直接就将院门给嘭地一声关了个严实。
江静怡和姚老太太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被这么灰头土脸地赶出来,两人都觉得没脸,江静怡更是十分恼火,等着姚老太太就一个劲儿跺脚抱怨道:
“奶奶,你怎么回事,这种时候就算你心里不满,你也不能把实话给说出来啊,我是叫你来帮忙的,不是叫你来给我扯后腿的,你看看你把我好好的计划都给搞砸了。”
姚老太太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她下意识地就想要解释,结果一开口,话又变成了她最不想说出来的那些。
“你还好意思怪我,这么点事儿你都办不好,还要让我一个老太太来给你帮忙,要你有什么用?你也跟那个姜沁渝一样,都是没用的赔钱货,你拿到这个专利之后想要干什么?谋权篡位让你哥给你腾位置是吗?”
“你不要真以为你姓了江,你就是我老江家的人了,我告诉你江静怡,等拿到专利之后你就马上交给你哥,我老江家的产业,是绝对不能交给你一个赔钱货的!”
江静怡听到姚老太太这番话,简直难以置信,她没有想到一向疼爱她的奶奶,背地里其实一直将她当成外人,甚至根本没想过要让她染指江氏的产业。
江静怡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脸怨毒地盯着姚老太太,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恼怒和恨意。
姚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她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似的,只要一张开口说话,就会被内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这让她十分惊惶恐惧,目光四下环顾,后背冷汗都不自觉地下来了。
她赶紧快速地爬上车,示意司机赶紧开车离开,这地儿太邪门了,她不敢再呆在这鬼地方了。
眼看着那对爷孙的车子离开,姜爸姜妈才松了一口气,姜沁渝倒是觉得今天姜爸表现不错,忍不住竖起了拇指冲着姜爸点赞道:
“爸你今天真棒,对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不要给她们留面子,不然你越退让她们就越是得寸进尺,这样耍几次狠,这些人绝对不会没事儿就跑上门来找咱们晦气了。”
姜爸的老脸不由得一红,头一次被闺女这么夸,他心里高兴得直冒泡泡,面上却还要佯装淡定:“嗯。”
姜妈比较担心的,还是姜沁渝手里的那个什么技术:
“你那个什么专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惹得这种人都打上主意了,这两个保镖,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你手里的那个专利才配的?”
姜沁渝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我那东西别人拿不走,谁来都没用,您也不用担心,不要随便来个什么人说几句话就被忽悠了就成,村里这么多人,也没谁敢乱来,等抑制剂的生产线开工,产品量产了就差不多能消停了。”
姜爸经过这一遭后,也算是对所谓的亲情彻底寒了心,再也不抱任何指望,对姜妈还有姜沁渝道:
“下次再有人上门来寻亲,都不用理会,穷在闹市无人问,当初咱们家那么困难的时候,这帮人也没见冒出来,如今咱们的苦日子熬出头了,这些人也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想也知道这些忽然冒出来的亲戚,都不会是抱着单纯认亲的目的来。”
姜沁渝看姜爸终于看开了,也忍不住笑了,点点头道:
“那种尽是歪心思的远亲戚,还不如咱家周围实诚的邻居村民呢,咱们村现在发展不错,爸你如今在村里人缘比刘子叔的都不差了,要不是你没啥野心,只怕刘子叔就得担心就要篡位夺权了。”
姜爸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笑了,没好气地瞪了姜沁渝一眼: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什么篡位夺权的,有这么说你老子的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姜爸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他对当什么村委干部不感兴趣,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姜沁渝的农庄里溜达转悠,跟傅老爷子喝喝茶钓钓鱼,实在闲得无聊了,就拿上工具去闺女的农庄里干点活儿,这对他来说就是最惬意闲适的一天了。
不用为赚钱发愁,也没有什么家庭矛盾,这几个月养下来,他的身体状况愈发好起来了,用村里人的话说,他这日子过得简直赛神仙,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真的无法想象,姜爸半年前还是个中风偏瘫在床,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状态。
把祝咒符拍到那对爷孙的身上,姜沁渝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大棚里的草莓摘完,姜沁渝就按照方案开始分发,姜爸一听说要把水果分发给村里人,立刻就点头表示要得,还跟村长两个人连夜就开始忙活,把水果称重分装,又在村喇叭里面喊,让大家伙儿去祠堂领水果。
姜沁渝则开着车把剩下的给谭新国还有宋志明那些人送去,结果第二天才刚把那些水果分发完,她就接到了谢德明的电话。
“江氏财团出事了。”谢德明在电话里面说道。
姜沁渝心下一跳,意识到可能是祝咒符生效了,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之前说的那个江氏财团的女继承人,就是那个叫江静怡的,在街上跟人吵架,被捅了好几刀。”
“捅刀子的据说还是个娱乐会所的头牌,被那位江小姐包养了,那位江小姐大约是玩腻了,要跟那个头牌断了这层关系,大概是给的钱不够,男方一怒之下就对女方动了刀。”
“人当场就送医院去了,但伤得重不重死没有死的就不清楚了。”
姜沁渝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祝咒符的威力,也真是够霸道的啊,居然让人直接动刀子了。
不过这个江静怡也是有意思,嘴上说着喜欢傅明琛,身体却是很诚实,私底下包养头牌,玩得还挺嗨,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喜欢,被这样的女人盯上了,傅明琛也真是实惨了。
无力吐槽,但对于这种人,姜沁渝可不会产生什么同情心理,反正不管祝咒符生不生效的,就江静怡这样的做派,也迟早要被反噬。
实验室被烧毁之后,谢德明对姜鬼制药那边的情况也在密切关注着,生怕再出什么更大的乱子,幸好实验室的资料都有备份,而且关键的技术专利在姜沁渝这儿,实验室也没有,就算烧毁了影响也不大。
关于PTX抑制剂的资料在过年后就已经递交送审了,谢德明已经帮忙打听过,知道资料如今已经顺利达到最高审批部门那儿,以赵老爷子对这批药物的重视程度,估计很快就能批复下来。
不过,让姜沁渝没有想到的是,这边批复还没有下来呢,网上就忽然冒出来了很多关于癌症抑制剂的流言,莫名其妙地就被很多人抵制谩骂。
这些人声称连国际都没有办法研制出的有效治疗药物,凭着国内的那点技术,根本就不可能研制得出来,肯定是某些实验室恰绝症患者的烂钱。
很多大V都接连下场,试图搅这趟浑水,很多人出来发声,声称某研究所搞出来的药物质量根本就不过关,花点钱就让审批通过,然后让药物顺利进入市场,赚取黑心钱,这样的操作不是救命而是害人,简直是丧尽天良,说的信誓旦旦,跟亲眼看见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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