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特么该

    关彩衣去了柳春苑,自然不可能找到梁大富和于小虎。但她也不敢直接回家,因为一想到找不着梁大富熊金平就要迁怒她儿子,她就心急如坟了。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把能想到的人家再问个遍,然而还是没人知道梁大富去了哪。

    梁大富好像突然就消失了。最奇怪的是连于小虎都找不到了。

    关彩衣越想越有些害怕,紧揪着衣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去,却发现熊金平居然睡着了。她推开厅门,看到熊金平的后背起伏,也没敢出声,默默回了柴房。她一咬牙,干脆也躺到了炕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又醒来。

    此时熊金平还在睡,关彩衣却是不敢再继续耽搁。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身上摸着冰凉,看起来好像真在外面跑了许久一样,这才去叫门。

    “夫人,夫人?”关彩衣见熊金平幽幽睁开眼睛,“还是找不到大少爷。”

    “找不到?”熊金平醒来之后感觉头一阵剧烈地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咳咳咳咳咳……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没多久。”关彩衣看到熊金平面色发红,说话声也不对,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夫人您没事吧?”

    “我、你刚刚说什么?”熊金平的脑子像是突然转过了弯来,猛地站起来抓住关彩衣。然而一阵晕眩感又让她重重坐回椅子,“还、还没找到大富?!”

    “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遍了。就是没有。”

    “那你还不快、快去给我报……咳咳咳咳报官!”熊金平说着拢了拢披肩,感觉身上极冷。她习惯性地推了一把关彩衣:“该死的东西!还不快先给我拿件衣裳来!”

    关彩衣被熊金平推过无数次,却还没有哪次像这次一般无力。她发现熊金平是真病了,便去给她拿了件衣裳,又道:“夫人,这个时间衙门没开啊。”

    熊金平说:“没开?没开你去给我敲、咳咳咳咳,敲开!”说完又问:“海棠呢?”

    她问的是专门伺候梁大富的丫鬟。关彩衣说:“她昨儿个出去没回来。”

    熊金平说:“好你们一个个的,那你去,把、把老刘头给我找来!”

    老刘头是在梁家铺子里干活的一名长工,像块砖一样,哪需要往哪搬。熊金平是觉着关彩衣没用,便打算让这人去找。

    没多久,老刘头就过来了。这人被叫作老刘头,实际也就四十多岁。他话不多,瘦高,一只耳朵只剩下一半,看着有点吓人。但办起事来却特别麻利。要说梁家手下的人哪个最狠辣,非这人莫属了。

    这人一到,找人的事就跟关彩衣没什么关系了。熊金平一会儿让关彩衣给她倒水,一会儿让关彩衣给她盖被,作了一会儿又睡过去。

    梁晓才往桌上倒的那一整滴神仙醉,她伏在上头闻了大半夜,能被关彩衣叫醒算走运。

    然而再走运的人在零下十来度的室外冻上几十分钟也得出毛病。熊金平这一躺直接躺到了衙门有人来报丧。

    “高捕头,你、你说啥?!”熊金平拖着病体出来见捕头,闻言整个人晃了一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有个柴夫来报官,说在石磨山山脚下发现两具尸体,皆是男尸。这个时间天都快暗了,你们家要是方便的话就出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是不是梁大富跟于小虎。”

    “不可能!肯定不是我家大富!”熊金平一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出来。她狠狠怼在关彩衣头上,“你是个死人啊!还不快帮我拿衣裳去!快啊!”说着熊金平便先踉踉跄跄跑出去了。

    关彩衣跟梁小才在梁家没什么地位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高捕头见状也只是皱了一下眉,跟上了熊金平。

    衙门里有马,但熊金平不会骑。她心里着急,便让老刘头先跟着高捕头一起去。而她跟关彩衣则坐上了马车往事发地点赶。

    “我家大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的小贱种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熊金平对着关彩衣发狠,之后猛打了个喷嚏。

    关彩衣绞着手,自然不敢应。她很矛盾。一面希望梁大富和于小虎是真死了。一想到这两人欺负得她儿子连活都不愿活了,她就恨不得他们下了地狱再也回不来。可是一面她又怕得狠,怕万一这两人真有个什么,她儿子受牵连。

    不管哪种结果都让她惴惴不安。

    此时车外霞光满天,红得耀眼,却让任何人都生不起欣赏的心情。直到大家都赶到事发地点,他们几乎是被迫抬起头看着晚霞洗眼睛。

    梁大富跟于小虎的尸体显然是被野兽享用过,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脸上的肉已经被撕咬得所剩无几。他们的肚子也被掏过,肠子流出来散了一地。跟着来指路的那名柴夫当场就吐了,关彩衣也忙挪开了眼睛。

    只有熊金平,“啊!”一声跪到了梁大富旁边,喊道:“大富!大富我的儿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了你的命啊大富,大富你醒醒……”

    梁大富跟于小虎的衣裳虽然被野兽撕的左一块右一块,但还是能认出原来大致是什么样子。而且车还在,很容易辨认出来。熊金平顿时嚎啕大哭。

    “他们身上的钱袋不见了,车里也没有。马也不见了。”高捕头说,“多半是遇了贼人。”而且还得是很厉害的贼人,毕竟两个大男人,于小虎手上还有两下子,没点本事可弄不死他们。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熊金平突然指着关彩衣怒骂,骂完转头说:“高捕头,您可一定要把那贼人抓住啊,可怜我家大富,我大富……”熊金平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高捕头让人把尸体带回去,心想这种情况多半是抓不到贼人了。这能上哪抓?梁大富和于小虎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谁干的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梁晓才身上,因为他们都觉得,梁晓才根本没那个本事一次要了这两人的命。要真是他干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熊金平倒是想说梁大富是出去送梁小才才丢的命,可她晕过去之后就许久都没能醒。再说醒来了她也不敢真让衙门的人抓梁小才,毕竟谁都以为梁大富出去送的是妹妹。衙门里的人可不像老百姓那么傻,如果把梁小才叫到他们那儿,那可就很容易暴露了。

    于是最终,通知梁晓才回梁家的便成了老刘头。老刘头先是给熊金平的娘家送了信,熊金平的娘家大哥熊四海翌日便带着儿子熊广山,还有外甥女梁绕音一起到了梁家。梁绕音到家就着老刘头把梁晓才找来了。

    哥哥死了,“妹妹”自然要回娘家看看,这无可厚非。但是梁绕音没想到梁晓才来的时候穿了女装。她下意识看了眼在场的表哥,发现表哥看梁晓才的时候居然走神了!

    “你还有没有点心!哥走了,我娘还病着,你穿这么鲜艳给谁看?”梁绕音瞪着梁晓才说,“还不快滚出去把衣裳换了!”

    “哦。”梁晓才弱弱地应了声,也没看熊广山,径直去柴房里换上了梁家新买来的孝服。

    他现在倒是明白梁家为什么敢让他代替梁绕音了。他俩是长得真像。明明不是一个娘生的,却都随了父亲的长相。只不过梁绕音气质随母,怎么打扮看着都有点凶,而梁小才也是气质随母,怎么弄都看起来都是柔柔弱弱的。

    他来的时候穿的是梅红色的衣服,看着还明艳一些,这下换了孝服,再把他那头又黑又顺的头发往下一放,不知怎么就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特别是他垂着头,露出一副可怜模样的时候,梁绕音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让她哥直接把梁小才杀了,不然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让她不上不下。而且她表哥看着梁晓才的目光实在是让她生气!

    “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前院帮忙?!”梁绕音说完狠狠瞪了梁晓才一眼,见他出去了,才缓和了语气说道:“表哥,你看他就是这样,从小就没眼力见,跟他那个不要脸的娘一个德性。”

    “我倒是觉着小才性子挺好。倒是你,大富刚走,姑母又病着,你口上积些德。”

    熊广山自幼读书,也不是个傻的。他表妹去了他家之后说心系于他,却因看不得霍家老太太一人孤苦无依,这才让梁小才代她嫁了去。可想也知道这就是表面的说辞。还不是想着万一霍严东立了功回来,有个一官半职的她的选择也多,还可能做上官太太?当谁都是傻子吗?

    当然了,如果在霍严东回来之前他先动了心,那跟他过便也可以。算盘打得噼啪想,跟娘一个德性的也不知道是谁。

    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熊广山根本就不想搭理梁绕音这个表妹。

    梁晓才以前见过熊广山,正是知道熊广山一表人才,心眼也没那么坏,这才表现出那样弱小的一面。因为没准关键时候这人能帮他。

    梁大富死了,熊金平卧床,前面的事情便由娘家大哥熊四海来帮忙招呼。关彩衣也就打打杂。梁晓才找到她,直接把她带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娘,您想不想离开梁家?”梁晓才开门见山地问关彩衣。

    “离开梁家?”关彩衣面带疑问,问道,“去哪?”

    “去哪再说,反正不在梁家了。您又不是卖到梁家的,只要您愿意和离,咱们就从梁家离开。”梁晓才倒也不是多么伟大,要救人于苦难之中,而是知道但凡是人都需要有亲戚朋友。而在这里,能真心真意帮助他的人,第一个肯定是关彩衣了,所以如果关彩衣愿意离开梁家,他可以帮这个忙。

    “可是不在梁家,咱们能去哪啊?而且娘又没什么本事,出去之后可怎么过日子?”要是她真能养活儿子,早就不在梁家了。可是她靠什么养他呢?将来又拿什么给他娶媳妇儿?虽然儿子大了,可他们连间能遮风避雨的草屋都没有。

    “去哪都比在这里强啊。大少爷死了,您说往后夫人能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吗?而且您知不知道,小姐一直想弄死我?”

    “这、当真?!”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以往是怕您担心才没说。您放心,只要您同意,以后咱们就有办法靠自己生活。”

    关彩衣在跟着梁老爷之前是个良民,所以虽是妾,按说也是贵妾,而非贱妾。她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受着熊金平的气,也不过是因为开始觉得对熊金平有愧。而且未婚先孕,在这个时代总是让人抬不起头来。本来她跟梁老爷拜了天地,以为就是夫妻,却没想人家早有妻子。

    “娘考虑考虑。”关彩衣说。

    梁晓才也没逼她,又由着她去忙活去了。

    古代办丧事讲究是很多的,不但要停尸七天,还要避开八。这里有个“七出八不出”的说法。所以尸体在家一停搞不好就得停个十天半个月。所幸梁家没什么宗亲,梁老爷自己当年就是逃难到的东白镇,遇了霍老爷帮忙。所以梁家这头没亲戚,来的也不过都是熊金平的娘家人,还有生意上有往来的,看着就没有那么嘈杂。

    梁大富死了,入殓之后他的棺材停放在客厅,门还大敞。他死相可怖,也没人敢往前凑。按说熊金平倒下了,梁绕音怎么也该在堂前守灵,可她见过她哥的死相就觉着害怕,又觉得十分恶心,就老找借口离得远远的。熊四海没办法,就让梁晓才去守灵去了。

    梁晓才前世是参加过实战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是没见过,对这种早都无感了,便在灵堂里守着。人家觉得他是守灵,在他这里其实是躲清闲。

    他在灵堂里乖乖的,心里想的是:亏得天还凉,不然尸体放那么长时间还不得臭死个人?

    熊广山看到之后想的却是:出身虽不佳,倒也懂事。可惜是个男孩儿。

    梁绕音发现她表哥又在看梁晓才了,气得直哆嗦,上前说道:“表哥,大夫过来了,你陪我去看看我娘吧?”

    熊广山点点头,又看了梁晓才的背影一眼才走,走的时候他说道:“表妹,你虽是我表妹,但既已嫁作人妇,最好还是与我保持一些距离,免得惹人闲话。”

    梁绕音这个气啊。她表哥明知道是梁小才代嫁还这么说她是什么意思!

    梁晓才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着纸钱,正觉着无聊呢,听到熊广山的话肩膀抖了好几下,差点没乐出声。心想:梁绕音你活特么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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