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斜阳映进原木长廊, 微微暖色璀璨又亮。
有些刺目, 姜萱微眯了眯眼, 下一瞬被猛一带, 扑进去一个宽阔的怀抱。
短促惊呼一声, 她被抱得紧紧的, 一双臂膀极有力箍得她喘不过气,她的脸撞在他的胸膛上, 硬得很结实好像石头似的, 泪花一下子就出来了。
鼻尖酸胀,耳边是急速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地从他左胸膛传到她紧贴的耳廓上,仿佛共鸣似的,她心跳也不自禁更快了几分。
一只带茧子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他低下头来,侧脸紧紧贴着她的发顶,“阿寻, 阿寻”
他情绪很激动, 一个劲儿唤着她的名字,看不见他的脸,但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欣喜若狂。
姜萱翘了翘唇,松开捂住酸胀口鼻的手, 一手按住他的手臂, 放松身体贴在他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的, 静听耳边鼓噪的心跳声。
两个人中间还隔了一个门槛,就这么紧紧搂着,也不知多久,卫桓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些,这才肯稍稍分开。
“阿寻。”
“嗯。”
他一双微翘的凤目亮晶晶的,近日阴霾一扫而空,拉着她两只手低头瞅了一会,忽想起一事,忙补充说“阿寻,我会好好改正的,只是,只是你知我”
俗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卫桓决心是有的,但他担心自己一下变不了多少,怕成不了她心目中的样子。
他忐忑,又急,忙忙保证“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很努力的”
他惴惴瞄了她一眼“阿寻,你信不信我”
姜萱答他“我信。”
见他这般,姜萱有些心疼的,昨儿只怕是吓到他了,“我自然信的,谁也不信我都信你。”
她柔声安抚“昨儿我只是有些不舒坦,想安静睡一会罢了,没其他意思的,你别多想了。”
“真的”
姜萱肯定点头。
卫桓仍有的那些许不安这才彻底散了,低头看她安静偎依在自己怀里,微微垂眸,长而翘的乌黑眼睫轻轻颤东,小巧光洁的下颌弧线优美。
心潮激荡,实在喜爱极了,他紧紧搂着她,侧脸贴在她的发顶上。
不知怎么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两个人这么拥抱在一起,都教人极欢喜极欢喜的。
直到一阵冷风穿过廊道灌进大敞的房门,卫桓这才皱了皱眉。
她穿得不厚,卫桓连忙抬脚进了屋,反手掩上房门,将冷风隔绝在外。
“今儿比昨日又冷了些。”
秋已很深,昨夜零星几点小雨,温度再次大降,阳光有,但还是很冷,他倒是无妨,只她却不行。
以往都是姜萱给三人张罗添衣穿戴的事,包括她自己的,只现在卫桓却自己去了里间,打开她的衣柜,打量片刻略略考虑,给她取了一件缠枝纹蜀锦面厚绒斗篷出来。
摸了摸,又觉得薄了,放回去又换了一件灰鼠皮云纹缎面的,捻了捻,这才满意了。
他把斗篷抖了抖,拢在她身上,而后系上系带,围着她转了一圈,给抚平缎面上折痕。
十分认真,又有些笨拙地给她穿衣。
转了一圈,折痕都一一抚平,而后又绕回前头,给她整理斗篷的兜帽和领子。
姜萱含笑,抬眼瞅着他,一双澄明的美眸眨也不眨,温热的鼻息喷薄在他的手背上。
卫桓才缓和些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阿寻。”
喃喃唤了一声,忍不住俯身过去,姜萱睫毛颤了颤,半阖眼睛,他慢慢凑了过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厮磨片刻,感觉又什么软软湿热的东西轻碰了碰她的唇,姜萱耳下一热,配合着微启唇齿,他立即灵活探了进来。
很温柔很缠绵的一个吻,结束后两人的气喘吁吁的,她被他抱上榻,半依坐着,两人额头靠着额头,鼻息混合在一起。
姜萱双颊火热,连耳垂脖颈都烫烫的。明明两人亲过很多次,比这热烈的都不少,她早习惯了,但这次总觉不同,心脏“怦怦”狂跳,像想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偏他还不眨眼盯着她,那目光炙灼,姜萱脸皮热胀,太不自然,忙一把推开他的脸,坐直轻咳一声,问“昨儿可有回房睡了”
卫桓睁眼说瞎话“有,睡了一个多时辰。”
姜萱还不知他瞪了他一眼,“今儿早些睡,听见没”
卫桓忙忙应了。
姜萱到底是心疼他,抚了抚他眼下青痕,柔声问“中午吃了没”
这傻子怕是一直立在她房门前等着,“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卫桓立即道“鸡汤面。”
姜萱手艺挺好的,八大菜系都有涉猎,只卫桓最爱的还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鸡汤面。
还记得初到定阳时,三人还寄居符府小跨院,练武从军少年人饿的快,晚膳后总得添一顿,那时小茶房里她总不忘熬上一瓦罐的鸡汤,浓郁的鸡汤伴上面,便是他记忆中最好的滋味儿,任什么也无法替代。
姜萱又怎么不记得心里软软的,才要应下,却见他话一出口就顿住了,面露懊恼“我唤金嬷嬷回来做。”
才下定决心要照顾她的,他心想着给她做面才对,可惜他手艺不行。脱口而出后他立时后悔,忙站起身要去叫人。
院里侍候人都被他遣下去了,得叫回来。
姜萱拉住他,嗔道“哪里就要这般刻意了”
“你记住你今儿说的话就好,做个面怎么了”
她支起身,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含笑瞅了他一眼,起身穿上小皮靴子,往外行去。
卫桓摸了摸脸,唇角翘起,忙跟了上去。
两人手拉手去了小厨房,灶坑里的火早灭了,不过昨夜备的鸡汤炖菜都还在瓦罐里,还有带泥的小青菜搁在竹匾上,外层叶子有些焉了。
卫桓用火折重新燃了火,鸡汤和炖菜正加热,姜萱就把小青菜收拾一下,带泥的根部和焉巴叶子都摘掉,他便接过去,舀了水洗菜。
沙场指挥若定的年轻将军,正坐在小凳子上认真洗着菜,他褪了憔悴精神奕奕,灶坑火光橘红映在他的侧颜上,愈发乌发红唇剑眉凤目,俊美极了。
卫桓五感敏锐,如何不知她在瞅他,心里欢喜得紧,侧头对上她一双带笑的杏眸,他也凑过去亲了她脸颊一下。
鸡汤开了,姜萱站了起身,在另一个锅里下了面,他还要抢着帮忙,可惜碍手碍脚被拍开了,于是只得站到另一边去。
“阿寻,你头还疼不疼”
卫桓关切问“还有哪不舒服我吩咐了府医准备着,等会就喊他来。”
“没了,还好吧。”
心情愉快,姜萱觉好了不少,现在已感觉和平时差不多,头也不疼了。
府医来看,少不了开药,汤药汁子可不好吃,她忙拒绝了“不用,我昨儿吃了风寒药丸,没事。”
她精神头是挺好的,卫桓却仍不放心,打算等会儿吃了东西再喊府医来。
下个面挺快的,姜萱还烫了个小青菜,把炖羊排盛盘,还有另一个砂锅里的栗粥。
得了,当晚膳吃了,反正折腾一下时辰也差不了多少。
食盒提到饭厅,一样样取出来,卫桓先给姜萱舀了粥,又给她夹了碗面,都搁在她跟前。
将她平时做的一一都抢着做了。
姜萱含笑看着,也不和他争。
话说有人伺候着,还挺惬意的啊。
她伸手接过碗,两人侧头看对方一眼,唇角翘起。
斜阳映照,金红色的暖阳穿过窗纱滤进室内,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难得亲昵时光。
姜萱到底没有拗过卫桓,把府医喊来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还是慑于卫桓的一脸郑重,反正府医不敢怠慢,给开了两帖药,又开了个药膳方子让吃几天。
卫桓仔细问过,又让金嬷嬷来听,而后让她重复一遍药膳熬制顺序,见一点不错了,才作罢。
姜萱十分无奈,只得捏着鼻子把煎好的药喝了。
脉诊了,药也喝下,天色已暗了下来,药力上来姜萱有些困,她催促卫桓立即回房梳洗睡下。
他必须保持精力充沛,南郊河间军已休整得差不多了,随时都会发动攻城战。
卫桓依依不舍,但也知轻重,留了一阵也只好听她的。
一夜无词。
卫桓正恨不得时时和她在一起才好,可惜两人都忙,姜萱服药睡醒次日,就投入忙碌的公务当中。
两人和好,大家有目共睹,都松了一口气,符石见姜萱状态也恢复正常了,心里担忧才算真去了。
他特地私下寻了卫桓,问“待拒了张岱,入冬后,你和二娘的亲事正好定下了。”
这阵子两人闹别扭,最记挂的要算符石了,他就怕小两口出什么岔子,还是早早定下才教人放心。
“嗯。”
卫桓应了一声,把捋着胡须十分欣慰的符石送走了,心里却是期待又忐忑。
这事儿他自然是没忘的,可自己才犯了错误,保证改正也还只是一个决心,也不知,阿寻还愿不愿意定亲
卫桓正要寻个好时机问一问,可惜他还未寻到,张岱就率河间军来了。
三十万大军围着石邑城开始连续猛攻,长达半月,张岱誓要在大雪前把石邑城攻下,期间,还几次分兵重扣井陉关口。
卫桓率军守城迎敌。
战况十分激烈,呐喊震天,鼓声动地,云梯死死抵在石邑城头边缘,矢石檑木滚油不断泼洒而下,撼动山岳般的巨大震颤。
从清晨一直鏖战到了暮色沉沉,张岱才下令鸣金收兵。
军士分批有序进膳巡防,搀扶伤员打扫城头,趁着夜间休战空隙,开启城门搬动还能循环再用的箭矢木石。
卫桓与诸将则回到衙署的议事大厅。
略略擦了把脸,诸人坐下,贺拔拓道“这张老儿明儿必会再来”
这是自然的,张济道“只怕他会一直猛攻直到大雪降下。”
现在已是九月末了,按照往年,大雪应会十月上旬至中旬下来的,姜萱算算,那就大约是半个月。
时间不短,只众人面上并不算凝重,除去伤兵,城内军士仍有二十七八万,与河间军是旗鼓相当,石邑城高池深,自来易守难攻,情况并不严峻。
卫桓道“坚守拒敌,若遇上机会,可稍出城攻敌。”
一句话,给后续战事定下基调。
主防守的战役并不需要商议太多,无非就是伤员、军备消耗情况,还巡防哨马之类的,不多时,就说得差不多了。
最后,卫桓环视一圈,道“陈谷一战虽败,然于天下大局未必不是好事。如今彭越仍在豫州胶着,我们正好秣马厉兵,待明年开春,再一举击溃张岱”
“是”
诸将站起,齐声应是。
“好,诸位辛苦了,且回去好生休息。”
卫桓抬手叫起,令众人散去。
偌大的议事厅很快安静下来,大家都离去了,就剩姜萱和卫桓,卫桓一侧头,见姜萱正一脸讶异看着他。
他解释“前几天和文尚谈了一下,他说败也未尝不是好事。”
“他还说先攻冀青是对的,师出有名,先取冀青得北地,而后再南下挥军兖州。”
姜萱这回是真真惊讶了,“你这是”
怎么突然就和张济谈起这个了。
她对卫桓的了解,只有比张济深出许多的,何曾见过他去考虑天下大局他不是一心一意只盯着张岱姜琨复仇的吗甚至还说过复仇后怎么都好,一走了之都无妨的话。
卫桓挨着她坐下,很认真说“我答应了你的,我要成为你的依靠。”
想要卫桓忽然喜欢上问鼎天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答应过她会改的,她不喜他说一走了之的话,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退,那就只有进。
乱世诸侯割据,不是被灭就是灭人,发展到最后,必然会是其中之一击败所有对手,进而取得最终的胜利,没有第二个选择。
卫桓是要当她一辈子最稳实的靠山的。
他低声说“我答应了你的。”
姜萱一愣之后,就是欣然,她很欢喜,欢喜他真的开始努力改变。
一点一滴,从大到小,他都努力去做。
“阿桓。”
“嗯。”
眼眶有些许潮热,她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我今天有没有说过,我家阿桓真呀”
“没,没呢。”
她柔声说“阿桓真好。”
姜萱侧头,轻轻靠着他的肩窝上,铁铠甲片冰凉,尘土血渍处处,只她半点不嫌弃,侧脸贴着。
卫桓欢喜极了,低头亲了亲她。
挨挨蹭蹭搂了一会,他忽想起一事,忙松开手,说“前儿舅舅和我说,待拒了张岱,入冬后,咱们的亲事正好定下了。”
看了她一下,眼巴巴瞅着。
姜萱瞄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声音低低的,脸皮有些热,往时说过不止一次这个问题了,她总是很理智平静的,只这会却莫名脸热心跳。
瞪了他一眼,她轻哼补充“不过得等你把这张岱拒了再说。”
卫桓心花怒放,立即应道“好”
一把抱住她,亲了又亲,“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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