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9章

小说:姜萱 作者:秀木成林
    卫桓立在窗畔, 窗外暮色四合,秋风飒飒,冷风卷起细碎的枯枝并黄叶打着转又落下。

    他回身“这计策不错。”

    确实是一处不错的破绽, 若施为得当, 是可以展望成功的。

    但此前还有一个问题,该如何下手。

    肯定不能直接把姜钦身份挑破的, 这样做只是帮助了姜琨,完全达不到内斗的效果。

    张济神色颇淡定, 心里应该也有主意, 只他说了一句以后就住嘴, 这不似他作风,难道是有什么顾忌

    卫桓挑了挑眉“文尚有何主意, 说来就是。”

    “果然瞒不过主公。”

    张济笑了笑,拱了拱手,笑道“某大胆,想问一问, 这襄助我方多时的这一位,究竟是何方人士”

    这问的就是裴文舒了。

    从定阳时开始,裴文舒就多次给他们私下传讯。越往后, 涉及的情报也越重要。远的不说,单论最近两次,董夫人骨骸以及宣和报讯, 就非常非常重要。

    并州军高层, 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但具体是谁吧,上面不说,他们也三缄其口。

    卫桓闻言,瞥了张济一眼,不语。

    他不喜裴文舒归不喜,这些私人情绪并不影响他正事态度,他不会透露裴文舒身份。

    不过,张济大概早猜到了。

    果然,张济见他不语,无奈笑了笑,只好自己抬手,往案上舆图点了点。

    他食指落在青州往南,正正是徐州位置。

    张济赞“裴大公子果然有情有义。”

    卫桓轻哼一声。

    一来是不大爱听这褒赞;二来既挑破,他这反应也算承认了。

    既说开,张济后面的话就好继续,他拱手“主公,我们若要挑动姜琨叔侄内斗,非得徐州相助不可。”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卫桓摇了摇头“徐州不会掺和此战的。”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押错注徐州后患无穷,何必呢

    徐州如今明面和青州交好,暗地里却襄助他们良多,不管哪一方获得最终胜利于徐州都无碍的,裴家又何必冒这么一个险。

    换了他也不干。

    张济却道“徐州不肯掺和,一是不敢确定何方获胜;二来,是觉得事不关己。”

    可当青州出现了一个大破绽呢而在此时,裴家人再发现一个己方隐藏危机呢

    卫桓“你是说”

    “没错,就是这个姜钦。”

    张济肯定点头,又问“敢问主公,不知先前泄密一事,裴公子可查出来了”

    说的是迎回董夫人骨骸一事,裴文舒生疑后立即开始排查,这事他来信告诉过姜萱,卫桓知道。张济虽没看信,不过也猜了个不离十。

    卫桓微微摇头“应未。”

    董夫人一事涉及的环节太多,从上到下多少人要排查可不容易。裴文舒至今未有来信说此事结果,应该是还没有。

    张济肯定道“必是他的人。”

    姜钦。

    这么一来,就和公孙绍那边就联系上了,整件事可以撸通。

    “这眼线,很可能就放在裴公子身边。”

    张济笑叹“据闻,此人和裴公子还是多年好友啊。”

    裴文舒这是灯下黑了。

    张济笑过,正色“我们也不求徐州出兵,只求裴氏如同上次一样,暗地里出手相助。”

    如果只求细作人手和情报网的话,卫桓屈指敲了敲楠木帅案“这倒有些可能。”

    宾主二人对视一眼,

    张济站起拱手“请主公去信一封徐州。”

    “无需言明,只先问一问先前泄密之事。而后再问问,最初定阳重逢后,不知裴公子是否去过临淄”

    当初裴文舒和姜萱在定阳重逢,没多久,卫桓的身份的泄露了,这是杨氏的功劳。当时他和姜萱判断,杨氏背后必然有一只幕后黑手推动。

    这只推手,一直都没查出是谁。

    不过如今看来,却很有可能也是这个姜钦。

    毕竟他若谋青州,这就是动机。

    张济说“最后提一下杨氏已死,如此足矣。”

    点到即止。

    先向裴文舒挑明姜钦的祸心。

    待他查实后,徐州危机自然产生。需知姜琨可不是什么胸襟宽广之辈,若被他知悉裴氏一直襄助并州,恼恨是必然的,别说什么盟友了,若他大胜卫桓,说不得会立即就趁势调头攻伐徐州。

    “待这一步成了,我们再遣使赴徐州游说。”

    劝服徐州结盟出手相助。

    “不错。”

    卫桓目露赞许“文尚此计可行。”

    此事议定,不过他却未急着写信,只道“天色已晚,此信明日再送。”

    张济拱手“主公英明。”

    天已经黑全了,有了破敌方向,宾主心情不错,卫桓邀张济一同用膳。

    膳毕,夜色颇深,张济告退。

    卫桓吩咐亲卫送回去,他坐了片刻,也起身回后院。

    他素来雷厉风行,这回没先急着写信,是因为姜萱。

    说到底,裴文舒襄助并州是因为和姜萱的私交,虽这个事实让卫桓心里不大痛快,但如今涉及徐州的事,他怎么也得先和她说一声。

    卫桓回到后院时,姜萱才刚沐浴出来。

    她一觉睡到入夜,听金嬷嬷说卫桓不回来用膳了,她便吩咐厨下弄几个清淡利口小菜得了。

    用了膳后,她便吩咐备水,小小泡了个澡。

    热水一烫一浸,连脚趾头的舒展开来,舟车疲乏一扫而空,她泡得脸蛋红扑扑的,披了一见水红色软绸袍子出来,杏面桃腮、温香软玉般的妩态,卫桓喉结动了动,感觉血液都热了几分。

    府医倒隐晦说过,满三月后徐徐图之无妨,不过她才车马劳顿过,他舍不得他累,于是极力忍下。

    轻咳一声,他敛神把正事说了,也好转移注意力。

    “明日一早,我就遣人送信徐州了,你说可好”

    “嗯。”

    这是正事大事,姜萱自然不会反对,只不过,“这信你写吧。”

    她就不写了。

    这是并州和徐州的大事,就让卫桓这个当家人去交涉。姜萱并不愿意用私交去影响裴文舒决定,这数年来,他已助她良多。

    卫桓本来就打算自己的写的,闻言“嗯”了一声,低头亲亲她,吩咐取纸笔来。

    他本已有腹稿,略略斟酌,一气呵成。

    稍晾了晾,亲自装封,接过姜萱递来的火漆,封口用印。

    卫桓很快弄好,招薄钧进来,让他明日一早送出,回到内室,却见姜萱斜倚坐榻围屏,有些怔忪。

    “怎么了”他柔声问。

    姜萱沉默一下“阿桓,你说大兄真有不轨之心吗”

    知道去信徐州,那自然知道卫桓张济皆锁定姜钦了。

    卫桓还能说是偏见。

    可张济一个从没见过姜钦的局外者,看问题自然很客观的。

    是她当局者迷了吗

    其实姜萱不管情感上怎么不愿接受,她理智已趋向相信。假若姜钦真图谋不轨,那么不管是杨氏的幕后推手,还是姜铄的生擒,董夫人骨骸一事的恰到好处,所有事情往他头上一套,都能得到合乎逻辑的解释。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

    这让她很难受。

    难受过后,又是心惊。

    当年在临淄,她和弟弟差点就向姜钦求助了。

    假若是真的,她不敢想。

    还有,时至今日,姜萱已经从祖母吴太夫人这几年待娄氏的态度推测到,很可能,当年给她母亲透讯的就是吴太夫人。

    牺牲儿媳妇,给孙子孙女一条生路。

    这让她心酸又恨。

    恨过后,不免想起谁给吴太夫人报讯的。

    吴太夫人安居后宅,连儿子妻妾争斗都不理会很多年了,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知晓外面的事,这还是水底下。

    应是有人引她注意,甚至报讯的。

    这人是谁

    她不免想起姜钦,若真有那种心思,他嫌疑很大,一箭双雕,直接除了姜琨即将长成了嫡子,又让吴太夫人恨毒娄氏。

    “寻寻。”

    姜萱回神,见卫桓有些担忧看着她,他安慰“如今全部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是真是假,还需裴文舒查实才知。”

    “也是。”

    背后大手一下接一下顺着,姜萱长吐一口气,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如今怀着孩子,负面情绪要不得。

    她冲他笑了笑“那让金嬷嬷你打水沐浴吧。”

    卫桓细细打量她,见她情绪尚可,这才俯身亲了亲,又摸了摸她的肚腹,“你们等等我,我很快出来。”

    “去吧。”

    卫桓起身,大步往浴房去了。

    浴房门帘一掀,里头很快传出哗哗水声,姜萱慢慢倚在榻背,呆了一阵。

    淡淡苦笑。

    之前十几年,她还以为自己运气是尚可的,虽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好歹这个家还是有温暖的。只如今回首去看,却人人假面,或蛇蝎或冷漠,些许温馨即如电光朝露,眨眼消逝不见。

    也罢,由得它去吧。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腹,三个月的胎儿还不显怀,只掌下已有了明显的实在感。

    让她欢欣,让她喜悦。

    她已重新拥有一个小家,七个月后,孩子呱呱坠地,这个新家将会更加圆满。

    那些虚情假意,不想也罢。

    解下斗篷,她吹了大半灯火,放下帐子先上了床。

    没一会,浴房水声停,一个熟悉且有力的脚步声回到床前。

    锦帐撩起,一具火热的胸膛贴住她的后背,手自然而言覆在她的腹部。

    “今天孩子乖不乖,闹你没有”

    姜萱手覆在他手上“他最听他阿爹的话,乖得很。”

    卫桓声音一下子欢喜起来,又得意“嗯,那你快点睡吧,明儿也要听话,勿闹阿娘,可晓得了”

    “待你出来了,阿爹带你骑大马,再”

    温声柔语入耳,心绪逐渐和缓下来,姜萱闭上眼,露出微笑。

    翌日。

    天蒙蒙亮,薄钧乔装而出,悄悄出了卑邑大营,绕道往徐州而去。

    第四日下午,抵达徐州。

    他这回先给王明传了信,说了故友来访,里头夹了一个暗号。

    当天傍晚,王明就来了,同行还有微服的裴文舒。

    这省了薄钧不少事,他当即将信笺奉上,“此乃我家府君来信。”

    府君

    裴文舒微微一怔。

    不过薄钧没说什么,告退后立即就走了。

    裴文舒将信收好“回府。”

    王明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是卫府君来信卫府君和他家公子可没什么私交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待回到府中屏退下仆,见裴文舒拆信,他道“主子,不知这卫府君”

    王明话未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裴文舒蓦地绷直了腰背,他快速翻过两页信纸,视线顿在上头。

    他神色僵硬得可怕。

    “主子,主子”

    王明担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文舒呼吸很重,一阵,他急速吩咐“马上去,监视我院里及亲卫营中的人,一个不漏。”

    他声音竟有些哑。

    王明一愣。

    怎么这么急这么突然

    需知院里及亲卫营中刚细查过一遍不久,并没有发现问题。只瞥见并州来的那封信,电光火石,他忽想起主子刚刚才微服出去了一次。

    呼吸一紧,“是”

    王明匆匆去了。

    裴文舒僵立片刻,慢慢低头又看那封信。

    杨氏背后必有推手,他知道,否则当年这女人不会这么快精准找到颉侯府的。

    卫桓信中问他,当初定阳重逢后,不知他去没去过临淄

    他去过了。

    还和姜钦聚过几次。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见他神思不属,姜钦似无意问他才从哪里回来,当时,他含糊说是去了并州购马。

    并州,定阳。

    他和姜萱的旧时,他对姜萱的情意,若问谁人最清楚,姜钦算一个。

    他隐有预感,心沉沉下坠。

    “希望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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