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输液

    俞衡没时间计较车的问题,开了车门把某人往后座一塞,又给他扣上安全带,自己发动了车开出车库。

    他以前没怎么开过这种SUV,只有一回去接喝多的朋友替人家开过一次。目前这个节骨眼上他也管不了顺手不顺手,发挥出自己最高水平的车技,一路驶离小区往医院而去。

    何砚之有气无力地靠在后座,脑袋抵在车窗上,整个人像只睡着了任人摆布的猫。俞衡从后视镜瞄他一眼,觉得短时间内这人应该还死不了。

    毕竟祸害遗千年。

    要说砚总的运气实在不太好,现在正值午高峰,走哪哪堵车。等俞衡克服千难万险把他送到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医院门诊中午也不上班,俞衡直接给他挂了急诊,又带他去验血,来来回回地跑,还只能用抱的,回头率高达100%。

    这时候何砚之已经有点半死不活了,他挂在俞衡身上苟延残喘,意识非常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像有一百只苍蝇在飞。

    再加上高热的体温,他整个人都非常烦躁,仅有的一点力气全都用来掐俞衡的胳膊,发出无声的抗议。

    可惜力气小得像故意拧不开瓶盖时的小女生,完全被俞衡忽略了过去。

    抽血的护士可能是没见过他俩这种款式的帅哥,对他们这奇特的组合表示出强烈的好奇心,趁着扎针偷看了他们好几眼。

    何砚之浑身没劲,得靠在俞衡身上才能坐稳,后者一边扶他一边瞄他抽血的胳膊,只感觉这人瘦得堪称“惊心动魄”,可能有点营养不良。

    这么大个腕儿,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论作死,忻临市内砚总敢称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抽血验了个简单的血常规,结果出来以后就被发配去了输液室,这会儿人不多,还有两个空床位。俞衡抱着个累赘不太好行动,索性先把他放下,然后去取药。

    何砚之始终没完全睡着,还有点零散的意识,他本来被扛着颠簸了一路,突然感觉不颠了,又贱兮兮地开始不适应。

    他眼皮沉,脑子也不太清楚,只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没了人,不禁在想——小保镖不要他了?把他扔这不管了?

    这货不想要钱了?

    是不是已经携猫跑路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顾自脑补了一出“小保镖遗弃生病雇主”的大戏,这戏正走到一半,他忽然感觉有人在动自己,手腕一紧,手背一凉,随即是一阵刺痛。

    于是他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反应,始终睁不开的眼睛猛然睁开了,他用力抽回手,随便摸到一点什么东西,照着那胆敢碰他的人脸上甩去。

    要说他虽然身体素质不行,可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打戏也拍了不少,如果真正凶起来,到底是有一丁点杀伤力的——大概相当于一只刚刚被剪完指甲的猫抬爪挠人。

    给他扎针的护士还没见过这么难闹的病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俞衡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那只要挠人的爪子,从他手里夺下止血带,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何砚之这回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也看到了他的人,迟钝的大脑思考两秒,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并没有被小保镖遗弃。

    护士给他扎了一针白扎,脸色变得不太好了,瞪他一眼:“另一只手。”

    何砚之没动。

    俞衡实在不想让这位过气明星再次成为焦点——要是在这里被认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他忙抓过对方另一只手让护士扎针,又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没伤到吧?”

    护士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重新扎好针,调整了点滴速度:“别乱动了啊,本来一针就能解决的事,非得多挨一下。”

    俞衡朝她道了谢,又扶何砚之躺下,低声问他:“你没事乱挣扎什么?输个液而已,又没人吃你。”

    何砚之耳鸣不止,也听不太清他说话,反正人没跑他就安心了,索性不替自己解释,闭眼休息。

    俞衡帮他按了会儿手背上的止血贴——因为被他强行挣扎脱了针,针眼有点渗血——他握着对方的手,感觉这手腕细瘦得紧,除了骨架外根本不像个男人。

    明明身高也挺鹤立鸡群,怎么就能这么瘦呢。

    俞衡瞧他半晌,断定他这几个月里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药物迅速在体内生效,何砚之高热的体温开始逐渐减退,他半梦半醒间觉得身上舒服了些,潜意识便告诉他——可以好好睡觉了。

    于是身体调整到准备进入深睡的状态,可还没能切换得过来,他忽然感觉身边一轻,有个本来坐在床边的人站起身,似乎要走。

    何砚之瞬间一个激灵,又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俞衡被他抓得一愣,非常惊讶于这人上一刻还睡着,下一刻又能伸手抓人。他只好弯下腰,轻拍对方手腕示意他松手:“我下楼买个水,马上回来——我今天一早就去学校给人撑场子,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渴死了。”

    何砚之瞧了他一会儿,艰难地消化了他表述的信息,这才慢慢松开爪子,不拦他了。

    俞衡给他掖好被子:“你要喝粥吗?我给你捎一杯?”

    何砚之摇头。

    俞衡离开输液室,快步下楼买水,同时在心里想:砚总未免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都病到这种程度还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他要起身,说明这人神经一刻也没有松懈过,时刻是紧绷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他身体这么虚弱,精神又得不到放松,一直这么绷着费力又耗神,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呢。

    可在家里的时候,他分明也没这么紧张。

    一个坐拥千万粉丝,无数次登上荧屏、拿过各种奖项的明星,居然有朝一日会害怕出入公众场合?

    好像一只老虎被拔去爪牙,在家猫群里都抬不起头,因为家猫好歹生活稳定有人宠,这头老虎却已经是个残废,任人欺凌,毫无还手之力。

    俞衡心里突然不太舒服,便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俞衡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矛盾气质,笑起来的时候阳光洋溢,一旦沉下脸、皱起眉,又显得极为冷冽,非常不好惹。

    他以这种表情去医院楼下的小超市买水,收银员都没敢跟他多说话。

    俞衡不敢把病号一个人留在那边太久,以至于全程步履生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输液室,发现何砚之居然还醒着。

    这人也不说话,只默不作声地瞧他,看到他回来了,这才把头一偏,闭上了眼。

    这时输液室人已经开始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跟对方有太多交流,只能搬个小板凳在床边守着,见他安分了,便开始低头玩手机。

    最后一张空床位被两个女生占了,两人看上去都是大学生,应该是舍友,一个来输液,另一个来陪同。

    俞衡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他自顾自地玩手机,插着耳机听歌,无意中抬头,这才发现两个女生好像在看自己,他回以一个茫然的眼神,又习惯性地冲她们笑了一下。

    人长得太帅,总是很容易成为焦点,尤其吸引小女生的目光——他都习惯了。

    两个女生瞬间脸红,纷纷别过头,拿手中的病历挡住脸。

    俞衡没再理会她们,边听歌边点开微博,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第一次在搜索栏搜索了“何砚之”,点进了他的个人主页。

    何砚之最后一条微博是在两个月以前,微博内容是:

    【老子还没死[微笑]】

    而热评第一是:

    【祸害遗千年[费解][费解]】

    第二是:

    【nmsl[心]】

    何砚之还回了第二条:【谢谢,我妈确实死了[微笑][微笑]】

    对方再次回复:【nsl[心]】

    何砚之:【很遗憾,死不了呢亲亲,这边建议你顺着网线过来捅我呢亲亲[爱你]】

    俞衡又随手往下划了几条,发现浮在上面的热评无一例外是类似“nmsl”这种恶毒的诅咒,但何砚之好像完全免疫,还一条条地回怼回去,语气无比欠揍。

    如果说黑粉是恶毒,那他自己就是贱了。

    一时间俞衡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心疼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说的就是砚总这种人。

    那条微博之后何砚之就没再发过博,但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而是频繁出现在各种辱骂他的言论底下跟人家唇枪舌剑,恶毒程度丝毫不输于“nmsl[心]”的黑粉。

    俞衡瞄了眼评论时间,发现他跟人骂战经常发生在半夜三更,从零点到凌晨五点都有他活动的痕迹。

    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跟人在网上互相问候家人,这不是贱吗。

    有什么值得心疼的,还不是自作自受。

    俞衡摇摇头,退出微博,把刚刚加进关注列表的“何砚之”又取关了。

    随即他扭头看了眼病床上的某人,心情颇为复杂。

    果然是只猫,睡着的时候乖巧无比,能把人心都萌化,一旦皮起来又上窜下跳,仿佛要造反拆家,一不顺他心了还喵喵喵个不停,能给人气得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扔出门,让他自生自灭。

    最关键的,爪还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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