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桓木和胡明媛站的位置离夏家人也有十几米远,胡明媛又一直压低声音,所以两人的谈话夏家人并没有听到。加上天色已暗,看不清神情,没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还在谈论今天下午听到的大地震的事。
等席桓木在夏棉一旁坐下,夏棉立即感到他的异样,小声问道:“有事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担忧,席桓木心里的恶心感顿时消散不少,朝她安抚一笑,“没什么大事,胡明媛想让我直接把名额让给她,我没答应。”
夏棉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胡明媛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夏棉的印象中,胡明媛有才、长得漂亮又爱读书,见人三分笑,很受大家欢迎。最重要的是,夏棉记得胡明媛跟薛定等住在知青点的人关系都很好的样子......
席桓木将夏棉的表情都收在眼底,对于小妮子的单纯,席桓木心中喜欢又无奈。
趁着大家不注意,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认真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同的面,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只是愿意呈现给人看见的部分。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夏棉前十几年的生活环境都很简单,即使在公社上学的时候被排挤了,但那也只是小女孩之间的嫉妒和小摩擦,没有校园暴力,更没有阴谋诡计。所以她首先给人的定性是“善”,对人没有提防之心,容易相信人。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友好,你的诚挚和良善得到的可能只有满怀恶意的欺骗。
席桓木心一紧,必须让棉棉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真心相待和信赖的。
夏棉抿唇一笑,清澈的黑瞳难得透着狡黠,“也包括你吗?”
沉重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席桓木又捏了一下她软软的小手,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当然除了我,记住了,只有我才是你最应该信赖的,因为只有我最爱你。”
夏棉小脸瞬间染上绯色,有些惊慌地看了一眼其他人,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偷偷瞪了他一眼,席大哥真是,真是......不知羞!
心里却甜甜的,像突然突然得了胡萝卜的小兔子一样,又激动又怕被人发现,恨不得立马回到窝里藏起来慢慢品尝。
夏棉紧张又开心,席桓木心情却十分愉悦,甚至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没想到无意的一句真心话会让她反应这么可爱。
无不遗憾地想,前世他真是错的离谱,秉持着男人的矜持,却错过了心爱之人如此生动的一面,看来以后要多多说出口才是。
又想到胡明媛的事,趁机再次说道:“记住我说的,胡明媛就是个例子。”
夏棉这次乖巧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真没想到胡明媛会找到席桓木,去抢朋友的名额。
但是仅仅这样席大哥应该不会这么生气,而且她刚刚一直偷偷关注着那边,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胡明媛有两次都想去拉席大哥的手臂,不过被席大哥躲开了。
看到席大哥飞快躲开的时候,夏棉心里突然就有些小小的开心。不由想到自己,席大哥从来不会躲开她,还会主动拉她。
虽然如此,但她心里还是很想知道胡明媛为什么要拉席大哥,席大哥又为什么这么生气。
夏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席大哥如果想说自然会说,他既然没提还是不要问了。
完全不懂得掩饰的夏棉,席桓木很容易就将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心中不禁又是一叹。
这样的性格,说好听点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其实就是什么都闷在心里,最终吃苦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想到前世夏棉患上抑郁症,席桓木心情沉重了很多。
夏棉的性格基本已经定型,想改变,任重而道远。
不过他不急,这一世,他所有的时间都是夏棉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他必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
没过多久,大家就洗漱准备睡了。今天是因为地震才这么悠闲,明天开始,不但地里的活要干,还要打泥砖,又要开始忙碌了。
席桓木有睡前看点书的习惯,是下乡这几年养成的,后来一直没改变过。但今晚有夏忠在,席桓木就不好再看了,怕打扰夏忠睡觉。而且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惊心动魄,直到现在他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也没心情再看什么书了。
人死了竟然还能重活一世,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却真实发生了。
他已经走出了改变的第一步,相信一切都将跟前世不同。
席桓木打算明天给家里和小叔分别去封信。幸亏他是一个喜欢万无一失的人,即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名额是他的,但在没有接到通知书之前,他都没向家中任何一个人报喜。
现在去信给家里,就说没被选上,而他也还有事情要办,想在乡下再待一年。这样家里就算要安排他回去读书,也是明年了。
而明年,考不考,考什么地方,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至于给小叔的信,自然是关于过继的。为了避免因为身份变化小叔小婶不同意夏棉这个儿媳妇,所以这次他并不打算提及结婚的事。尽管心里确信小叔小婶并不是那样的人,但这一次,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和侥幸。
想到结婚的聘礼,席桓木就有丝郁闷,因为他将要置办的这些东西严格来说并不是他自己挣来给夏棉的。
其实现在结婚,农村根本没什么聘礼和嫁妆,讲究“三转一响”的人家,基本都是城里人,还是经济比较宽裕的家庭。
但席桓木不想委屈夏棉,别人有的,夏棉都应该有。
要讲究,就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钱和票必不可少。
......
席桓木的祖父一生娶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席桓木的亲祖母,在席桓木的父亲席继国16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一个是现在的继祖母,也是小叔席继州的亲生母亲。
席桓木的亲祖母是自己生病去世,继祖母也是在三年后才进的门,所以和席继国这个继子倒是没什么矛盾。
大家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为了利益联姻必不可少。
席桓木的亲祖母姓舒,和小婶舒清是亲姑侄。舒家在军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席继州在仕途上能一帆风顺少不了舒家的关系。而席家能这么快就得以平反并东山再起,也多亏了舒家的帮助。
继祖母姓宋,和席桓木的母亲宋明真同出自宋家,两人虽不是亲姑侄,但也是同族。
因此席、舒、宋三家可以说是紧紧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正因为如此,席桓木对过继的事才有如此有自信。舒家作为他亲祖母和小婶的娘家,必然不会反对过继,还会支持。宋家呢,考虑到继祖母的原因,就算不支持也不会明着反对。
席桓木的继祖母在祖父去世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倒不是跟席桓木父亲这一房关系不好,实际上席继国和宋明真还是很尊敬这个继母的。
老太太去疗养院,一方面是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另一方面,席继州常年在外地工作,她本身又比席继国大不了几岁,怕惹出什么闲话。
而且远香近臭的道理,老太太心里明白的很。反正儿子媳妇也不在,还不如搬到疗养院跟一帮老姐妹打打麻将。
就是有些舍不得席桓木这个小孙子,这孩子浓眉大眼高鼻梁,像极了宋家的男人,因此比起亲身父亲席继国,席桓木跟席继州更为相似。
席桓木小时候每次错把席继州当成爸爸,老太太心里都不是滋味,这要真是自己儿子跟儿媳的孩子该多好啊。
不过即便如此,老太太对席桓木也是真心疼爱到骨子里。
宋家有钱,作为宋家的姑奶奶陪嫁自然不少,她的生活花费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几乎没什么花钱的地,就使劲往席桓木身上花。所以从小席桓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零花钱也是众多男孩子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席家出事,老太太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牵连,仍在疗养院住着,时不时会给席桓木汇一些吃的用的还有钱。
老太太也知道现在不能招摇,所以每次东西并不多,也很普通,跟席桓木以前用的差的不止一星半点。钱倒是多些,一次就有好几十。
经过半年的少管所生活,席桓木也看清了形势,下乡后努力让自己变得跟周围的知青一样。每次收到的东西,除了一些实在缺少的,其他的基本都送了人。钱也一直没取,现在汇款通知单上的数额加起来,也有小两千了。
席桓木还记得前世回去,他带着夏棉去看望老太太的时候,准备还给老太太,老太太没说什么,但转手就给了夏棉,说是给孙媳妇的见面礼,不要就跟个小孩似的跟你怄气。
包括后来他搬出席家住的四合院,也是老太太去世时留给他的。
亲祖母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前世老太太虽是寿终正寝,但小叔小婶一直没个孩子,是她的一块心病,也是她最大的遗憾。
如今他打算过继到小叔名下,也算是对老太太的一点报答。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结婚,但只凭他自己存下的两百来块钱,很多事都办不了。
只能先当一回啃老族了。挣钱的事,还是等婚后再说吧,不然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根本没心思干其他。
钱有了,票也是个问题。其他的倒好说,可以找小叔帮忙,就说他自己需要。手表票和自行车票的有效期一般都是半个月,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
缝纫机票倒是有点难办,总不能说自己要缝衣服吧。想了想,席桓木还是打算找谢延升帮忙。毕竟是一个公社副主任,县里认识的人也多,弄到一张缝纫机票想来也不会太难。
将所有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席桓木才安心了些。他本就是个万事求全的性子,现在涉及到他和夏棉的未来,更是一点不敢马虎。
今天是他精神最为紧绷的一天,现在一放松下来,就再也抵挡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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