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费恒给费星野报的是中学生美国游学夏令营,距启程的时间还有些日子,正好留作准备时间。

    于是费恒顺便又给费星野报了一个短期的口语培训班,费星野得知后也只是一如既往乖乖地答应去上课。工作繁重的费恒看着听话懂事的儿子,不由欣慰,这次只要他多看管着儿子,重启人生前的事一定不会发生。

    想到是为了孩子,刚值完夜班回家又打算去银行给参加夏令营的儿子兑换美元的费恒顿时感觉再累也值得。

    早晨九点多,家里很是清静,妻子江翘一早去了公司,儿子费星野也按照他的安排去参加口语培训班,只剩下费清砚和请来看护他的保姆阿姨。

    费恒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带上了钱包,路过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独自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费力地读着报的费清砚。

    家里人忙,连正在放假中的费星野每天都有不少事,只有晚上回家后他们才能和费清砚说上几句话。这些天来,费清砚待在家安心休养,很少外出,平时不是在读书看报就是在下棋。只有白天上门做家务的小保姆能和他说说话。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费清砚正好在看一个欧洲旅行团的报名信息。

    费恒的心蓦地受到了触动,这些年因为心里对过去的疙瘩,他不顾妻子的规劝,冷漠无视着父亲。他从没有带父亲去任何一个地方游玩,更别提像对儿子这样给父亲报一个出国旅行团。

    费恒走了过去,在费清砚身边坐了下来,顺势打量着他手上报纸上的信息。欧洲双人豪华十国两周游惊爆价2万3千元,确实比儿子费星野去的那个美国夏令营便宜多了。

    “爸,我给你报一个单人游,到时候您也去国外看看怎么样”

    听到费恒的声音,费清砚转过头,他折起报纸,摘下老花镜,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就是看看。”

    费清砚一贯节俭,对家里花销如此,对他自己更如此。费恒以为他是舍不得花钱“都是一家人,爸和我客气什么,我要和江翘说,她肯定比我还支持,家里也有这个钱。”

    费清砚又推拒了几次,没想到费恒打定主意认为他是心疼钱,因而更加不容他拒绝。

    费清砚最后无奈道“不是的。”

    “嗯”

    “爸就是难过。”费清砚放下那份写着双人豪华游的报纸,深深地叹息,“你妈妈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当年,他们第一次出去旅游,没想到成了最后一次。想到妈妈的死,费恒沉默噤声。

    费清砚短暂地停顿,心头也有挥之不去的惆怅,他叹完气,继续道“爸也难过,那时候你出国留学,听你妈说你在国外生活,虽然拿了全额奖学金,但其它费用花销不少,你一边读书一边打零工维持生计,有时候连饭都吃不起。”

    从考上大学之后,费恒就没找家里拿过生活费,甚至有时候还会补助家里,他的钱来得也并不容易。

    “可是爸没用,帮不到你,能帮到的时候,也没有帮过你什么。”

    “从你小时候就是,阿恒你不需要别人的督促,就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个时候我是老师,每天操心班上的学生,忙得团团转,根本顾不上你。看见你那么争气,爸很欣慰,也更松懈了对你的关心,甚至没有管过你。”

    “对不起,阿恒,即便是那么独立自强的你,肯定也很想要爸爸的关心和照顾,可是爸却因为你太优秀,干脆不管你。”

    也许懂事不哭的小孩内心比会哭的小孩更为敏感,只是他们太懂事从来不说出来,所以才让人忽略。可当他们长大后,他们比小时候哭过的小孩对曾经那些片段记得更深刻。

    费恒依旧沉默着,费清砚突然抛出一句话“阿恒,你为星野安排好的那一切,其实是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是吗”

    费恒是一个与费清砚截然不同的爸爸,哪怕再累再忙,他对费星野也是事事亲为。费星野从小到大这十几年里,费恒面面俱到,替他安排好一切,甚至包括对未来的规划。在钱财方面,费恒更是毫不吝惜,会让儿子费星野接受到最昂贵最顶尖的课程培训。

    这些东西,是费恒自己曾经想要得到却没得到的,从前他希望爸爸能关心他的学业和生活,让他可以不顾忌金钱压力接受高等教育,更想要爸爸亲自引领着他前进。

    可是他没有得到,于是当他有了机会之后,他把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人生施加在儿子费星野身上。他甚至走向了和他爸费清砚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极端,为儿子安排好一切,还觉得自己是为儿子好。

    “爸对你很愧疚,不只是为以前对你的疏忽,更是因为对你现在加在星野身上的举动感到抱歉。”

    “可是,阿恒,你想要的人生未必也是星野他所期盼的人生。”

    孩子不是家长的附属物,有的父母以为他们把自己的意志加在孩子身上,自作主张替他们做好安排的举动是为孩子好,可究竟什么是“好”只有孩子自己说了算。

    从前因为父子关系僵化,费清砚没机会和费恒谈谈费星野的教育问题,如今有了机会也该和费恒好好谈论一下。

    “爸,你说的我明白了,我尽量改,”长久沉默过后,费恒回答,语气里有淡淡无奈,“然而,你也知道如果我现在不严厉管他,星野上高中以后是个什么样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老路。”

    费恒说的是重启人生前的费星野。费清砚既然是和他一起从一年多以后回来的,肯定也知道他们原本的人生。

    他从小乖到大的儿子,因为家里出事没人管,上了高中以后不仅成绩一落千丈,而且学会了打架,有时候甚至比他还晚回家。想到那样的儿子,费恒就感到痛心。

    对于费恒的惆怅,费清砚摇着头将其打破“星野会变成那样,不是因为没人管。”

    费恒蹙起眉头,心头生出几分疑惑“爸,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是因为没人管那星野怎么会突然变了性格是家里的事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事

    费清砚的脑海里涌进回忆,重启人生前那一年多的生活啊

    费清砚想起捡垃圾的自己,想起酒醉不归的儿子,想起那个安静寡言却一如既往懂事的小男孩,那是他的孙子。

    他们本来不该是那样的生活,可是因为费恒突如其来的事故让美好的家庭毁于一旦。

    当时,孕妇的死亡和一边倒的社会舆论对费恒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同时家里还有不时上门辱骂的“社会热心份子”,费恒日日在家里酗酒,任江翘怎么安抚帮助他都无济于事。心灰意冷的江翘暂时离开了费家,只剩下了费恒和费星野父子俩。

    那时候,正好是费星野高中开学后不久。

    费清砚说“是星野找到我,他给了我家里的钥匙,我每周都来看看你。哪怕你不认我,不理我,可是我是你爸爸,是星野的爷爷,我总该是要来看看你们。”

    费星野找到他的时候,费清砚已经知道了费恒出事的消息,可因为每次去费家都没人给他开门也只能束手无策。

    那时,费星野站在他面前,面对多年未见有事才上门拜访的爷爷,显得有些局促,十七岁的他样貌渐渐长开,和费恒年轻时才真像。

    他低头,弯腰,鞠了九十度的躬,声音因紧张和无措有些干哑,脸上是小心翼翼害怕费清砚生气的表情“爷爷,你可不可以来看看爸爸他好几天没回家了,妈妈也走了,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费恒长了腿,谁也管不住他,大白天躺在床上喝酒,喝完酒就睡觉,像尸体一样等着腐烂。到了晚上睡醒过来,趁着夜色深沉才出门,流浪在街头四处找酒喝,醉了就和流浪汉似的睡大街。有时候喝醉了还会莫名其妙带回来被揍的淤青。

    说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少年,渐渐地也有了自己的办法。

    费清砚有时候晚上来费家看费恒的时候,家里没人,他年纪大了,出去走不大动,所以在家等。这时候他不敢离开也不敢去睡觉,有时候他坐沙发上等,等到睡着,有时候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楼下回来的路,看费恒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在那样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里,费清砚有几次看到一个同样没有入睡的少年,他没有出现在学校,却出现在家楼下,扶着他那个醉得人事不省的爸爸,载着夜幕回来。

    费恒出去喝酒的场所不定,费星野并不总是能找到人。有的时候找不到,他就直接回学校或是回家里,有几次找到了,他就先把费恒送回来,自己再回去睡觉。

    昏昏沉沉的费恒不理会时间的流逝,也不会想本该出现在外面的自己怎么会回到家中躺在床上。

    他醉着,可费星野清醒着。

    他担心醉酒躺在街上的爸爸会出事,所以亲自去找,大半夜也还在外面,有一次还为此受了无妄之灾,碰到两方打架不小心波及到他。那就是所谓的他学坏了去打架。

    除此之外,费星野一直在想办法为费恒当初被误解的事做澄清,还他一个清白。他和费清砚不断联系孕妇的家人、费恒曾经工作的医院和社会媒体。可是事情热度过去了,没人愿意站出来替费恒说话。

    即使因为他们当初出于“好心”的举动,费家整个家庭都被拖垮。

    被迫承担这一切的是那个彼时尚且十六七岁的少年。

    费清砚纠正费恒的说法“他不是因为没人管才自甘堕落。他是因为没人管你,没人管这个家,所以主动扛起了一切。”

    “星野一直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阿恒,你不该为此责怪他,他没有错。”费清砚神色间有不忍,有心疼,“星野他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往往是我们这些自以为对的大人。”

    上完大半天的口语培训班,费星野回到家里,时候尚早,他爸妈都没回家,他径直回到了卧室。

    十六岁的男孩子大大咧咧倒躺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型,他的假期过得和上学时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交通往返的折腾使得他更加疲惫。

    就那么躺着,费星野差点睡着了,在他睡过去之前及时响起的手机铃声驱散了他的睡意。是他朋友江宁打来的电话,费星野接起后“喂大宁”

    那边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费星野狐疑地再次叫了遍他的名字。

    终于江宁幽幽地开了口“星野,我是不是做梦啊”

    费星野觉得好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这么说“是是是,你做着梦和我打电话呢。别闹了,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江宁造足了噱头,他故意压低声音问“星野,你爸怎么了”

    他爸怎么了费星野不知江宁怎么会突然这么发问,江宁又问“你有没有发觉你爸最近有不对劲的地方”

    虽说不明白江宁从何问起,但费星野仍是不由自主陷入思考。

    他爸爸最近确实是有些奇怪。

    也不记得具体是从哪天开始,费恒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里面似乎夹杂着悲伤、愧疚和自责,并且从此之后改变了对他的态度。比如不会再随意地替他作决定,而是让他自己选择。

    刚开始费星野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内心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等到费恒找他谈话时,费星野甚至还升起了轻松的感觉。然而费恒并没有找他来指责他哪里做得不够好,而是和颜悦色问他,自己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还是他爸吗他爸是不是被谁附身了

    这番谈话进行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长,谈到后来费星野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把和朋友们的计划告诉费恒。以他爸的才能,不该只做个医生,应该去审讯室帮忙审问间谍才对啊

    费星野说完之后内心一阵忐忑不安,紧接着他干笑着保证不会让游戏影响自己的学业,他会去参加游学夏令营,回来之后好好读高中。没想到他爸的目光变得愈加深沉与悲情,莫名其妙的费星野差点以为自己刚刚是和爸爸抱头痛哭了一场。

    谈话就这样结束。

    费星野照旧上着口语培训班,只是心里也在对爸爸近来反常的行为犯嘀咕。

    可是江宁怎么会知道他爸最近的情况难不成他们俩私底下还是好哥们想到这个可能性,费星野“咦”了声抖了抖,不可能

    “其实你爸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江宁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他没告诉费星野这件事,“他说你把我们本来在暑假的打算都告诉他了,还问我详细计划是什么,你也知道你爸有多厉害,我情不自禁就说出来了。”

    其他人爸妈知道这件事,江宁不会觉得有什么,可问的人是费星野他爸啊他爸是什么人,毕业几十年拿起一张卷子还能给他们讲题的人而且费恒做事认真负责,不会把任何一件事当成小儿科或是玩笑。

    他们参加这个活动虽然怀着同样认真的心态,可同样知道他们年纪轻,经验不足,只能靠自己摸索慢慢积累经验。

    费星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发懵“那然后呢”

    “然后,今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荣耀one制作组的负责人鱼叔打给我的,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去他们工作室玩玩,交流一下。”

    江宁越说越激动“我天荣耀one啊国内最大的游戏啊我学会摸键盘就开始玩的游戏啊他们居然邀请我们了哈哈哈”

    “我一开始还以为诈骗电话呢,以为电话里的人学鱼叔的声音还挺像,和游戏发布会里一样。结果鱼叔听了之后无奈跟我嘀咕,说要不是老朋友让他帮忙,他才不愿意让人随便进工作室呢。”

    老朋友

    该不会说的是

    江宁适时解答了他的疑问“我也纳闷鱼叔说的好朋友是谁,结果鱼叔看我疑心病这么重,叹了口气说他从前上学的时候有个叫费恒的学长,是他上学时的偶像。他是看在费叔叔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他们完全是托了费恒的福啊,江宁不得不感叹道“星野,费叔叔也太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噩梦般的十一月终于要过去了寒冷的十二月又要来了双十二也要来了,第二场雪还没下呢,追的大大不是完结就是断更阿川也该冬眠了呜呜呜

    谢谢全世界最好吃的火锅扔的手榴弹非常谢谢火锅的陪伴和喜欢啊,阿川超爱你

    谢谢“喵丁”、“我们萌萌哒”、“林若冰”、“我和海岛”、“几度”、“不要放弃治疗”、“kiyoon”、“g”投喂的营养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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