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原来你有这么位恩人,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南阳公主语气柔和的诘问。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南阳公主给足陈墨池面子,和软得不像公主诘问驸马,倒似寻常人家的妻子嗔怪丈夫。
陈墨池面有愧色,长长叹息,“对公主有所隐瞒,是我的不是。香公于我有大恩,纵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香公当年资助我,勉励我,希望我入仕之后,做一名良臣,丹心碧血,为国效力,为民请命。我虽中了状元,但于国于民,寸功未立,有负长者厚望,又有何脸面见他老人家呢?”
陈墨池也真是脸皮厚,把他自己说得很有良心,甚至很高尚。
南阳公主心中一喜,忙慷慨大方的许诺,“驸马目前虽没有立下功劳,但以驸马之才,假以时日,必有建树。日后驸马建功立业,不只可以到香公坟前祭拜,还可为香公请封诰,想必香公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万分。”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挺热闹。
香璎冷笑。
这般容易便想推脱过去么?想的美。
香璎反正年纪还小,也不介意耍个性子,当众让陈墨池难看。
陈墨池脸色诚恳,“璎儿,你给为父一点时间,好么?待为父建立功勋,成就一番事业,才有脸为你祖父扫墓。”
“听你的话意,你若事业无成,便没脸见我祖父,是么?”香璎慢吞吞的问道。
“为父实在惭愧,年过三十,碌碌无为。”陈墨池没有否认。
香璎气愤的瞪着陈墨池,“哇”的一声哭了,“你骗人!你母亲对你的期望,和我祖父对你的期望是一样的!为什么你有脸见陈老太太,没脸见我祖父?你到底是没脸见,还是不想见?”
“女儿,不是这样的……”陈墨池额头冒汗。
香璎倔强的伸出手掌挡在陈墨池面前,“停!你不要急着说话,不要急着解释,请你扪心自问,没脸见还是不想见?想好啊,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说啊,你曾经教过我,作伪不易,若想骗过别人,要先骗过自己。你先把自己骗好了,你自己真相信了,再开口说话不迟。”
陈墨池脸色青白,急怒交加,“痴儿,为父何时那般教过你?”
南阳公主训斥道:“休要胡说。驸马至诚之人,何时骗过人?又何时教过你骗人?”
香璎一脸委屈,“我没胡说。他真的教过我。从前他很宝贝我的,我小的时候,他给我当马骑,又快又稳当。”
“哈哈哈哈哈。”楚王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声狂笑。
谈靖、扬曦等人都捧腹,“原来陈驸马竟是位慈父,失敬失敬。”
独李令煦叹道:“香姑娘,彼时你祖父还在世,对么?”
陈墨池面无人色。
今天他丢人丢大了。他的亲生女儿攻击起他,犀利无情,如仇敌一般。
南阳公主从没被小辈如此顶撞,恼怒到了极处。
她恨不得立即吩咐侍从把香璎拖下去,可雍城长公主、楚王都在,当着这些皇室成员的面,她不能失态。
南阳公主以为方才的局势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堪了,谁知更过份的还在后头。
张宪拍案而起,“娘子你说,要不要陈驸马去祭拜岳父?若你说要,我押也要把他押过去!”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勇士,此时的张宪,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香馥眸中含泪,拉了香璎的手,“女儿,算了吧,为你祖父扫墓有我、有你,何必强求一个外人?”
香璎一脸倔强,“对于娘来说,陈驸马如今与路人无异。可对于我来说,他始终是血脉至亲。他不能忘恩负义,非到我祖父坟前祭拜不可!”
“女儿,你这又何必?”香馥垂泪。
香璎一咬牙,冲到陈墨池面前,伸手拨下头上金钗,钗头对准自己咽喉叫道:“你不答应,我死给你看!”
“璎儿!”香馥大惊。
“痴儿,快放下!”陈墨池跺脚。
“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南阳公主气得头昏。
何盈、陈乐欣等人,早就听傻了、看傻了。
楚王貌似关切慌乱,“小姑娘休要如此,有话好商量。”其实眸光如电,心中兴奋。
谈靖、扬曦等和楚王一样做着和事佬,心里也和楚王一样高兴。
香家这个小姑娘做的好。今天这个情势,陈墨池是非答应不可,但就算陈墨池答应了,所有的人都会说是被香璎逼的。陈墨池这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是背定了。
香馥花容失色。
张宪从果盘中拿起一颗枣子扣在手中,“阿馥放心,我打暗器百发百中,璎儿不会有事。”
香馥心略宽了些。
“璎儿太傻了。”香馥喃喃。
“璎儿说的对,陈墨池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对璎儿来说,却是她的亲生父亲。生父忘了祖父的恩义,璎儿如何能忍?”张宪眼睛盯着香璎,同时还要安慰香馥。
香馥幽幽叹气。
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可以放下陈墨池,香璎不可以。
--
众人聚精会神关注香璎和陈墨池的父女之争,没人注意到,雍城长公主已经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小小的、金黄的桂花花瓣翻飞,偶尔落在人身上,清香满怀。
“里面那么乱,你也不管管。”青衣少年手抱长剑,语气慵懒。
雍城长公主替他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你还有心思管别人。这是第几次遇袭了?”
青衣少年低头一笑,“无妨,死不了。”
他生得极好,风姿秀异出尘,这时发髻有些凌乱,却更添美感。
漆黑如墨般的长发垂在脸畔,如墨玉映白玉,光洁典雅。
雍城长公主轻叹,“难怪你不愿认回去。也罢,家族越大,内中的龌龊污秽之事越多,自由自在的在外边,未为不可。”
青衣少年不置可否。
显然,雍城长公主的这个话题,他不感兴趣。
殿堂之中,传出阵阵惊呼声。
“陈驸马,你就答应了香姑娘吧。”不知哪个大嗓门在高声疾呼。
雍城长公主微晒,“南阳公主从哪里寻来的驸马,活宝一个。”
青衣少年忽想起一事,“对了,香家小姑娘和她的母亲,曾在桂花寺遇险。刺客六人皆被我所杀,其中三人我认得,是黑道上挂了号的。”
“谁这般下作,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手?”雍城长公主皱眉。
青衣少年道:“第一,可能是南阳公主。南阳公主担心陈墨池对前妻念念不忘,因此痛下杀手,不稀奇。反正刺客是黑道上的,官府查案,最终不过是江洋大盗劫财劫色。”
“第二,可能是南阳公主的敌人。毕竟陈驸马的前妻若真的被杀,世人便算不说,心里也会怀疑南阳公主出于嫉妒斩草除根。事情传扬到京城,再经有心人渲染,对南阳公主,对太子,大大不利。”
“南阳公主的敌人,可能性更大。”雍城长公主缓缓道。
“或许。”青衣少年见树上有枯枝,拨长剑挥去,枯枝应声而落。
雍城长公主眼神宠溺。
青衣少年收剑入鞘,临行前拜托,“香氏母女二人,还请多加照看。”
雍城长公主调侃,“是多照看香氏母女二人,还是多照看香家小姑娘啊?老实说,莫害羞。”
青衣少年不答话,浅浅一笑,飘然远去。
雍城长公主怅然。
孩子,你娘亲替你取名为旸,字复旸,但愿你的生命当中,真能睛天复晴天,晏旸睛朗。
雍城长公主缓步回殿之时,正是香璎和陈墨池对峙,手持金钗,悻悻欲刺。
“这是做什么?”雍城长公主不悦,“小香,你有话好生同你父亲言说,但凡你有道理,他既是状元,又是驸马,怎能不答应?”
“对对对,有话好好说。”众人七嘴八舌劝说。
香馥趁机哄着香璎,把金钗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虽说张宪一再担保,但香馥总是提心吊胆的。金钗到手,她一颗心才真正放回到肚子里。
“怎么回事?”雍城长公主端庄又威严。
把楚王给感动的。
长公主殿下,您总算出来主事了。就等您了,全靠您了。
南阳公主抢先开口,“姑母,没什么事,小孩子闹脾气罢了。”掐了陈墨池一把,低声吩咐,“把你女儿拉过来,不许她再生事。”
陈墨池歉疚的道:“小女儿撒娇撒痴,让姑母见笑了。”握了香璎的手,语气温和,哄小孩一般,“好孩子,爹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天上的星星,爹也搬梯子给你摘,好不好?”
陈墨池这当然不是真的答应,而是想蒙混过关。
香璎心中冷笑。
“挟太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为长者折枝,非不能也,实不为也。”陈墨池不就是这样么,祭拜祖父是他有能力做到的事,就是不肯答应;摘天上的星星他没那个本事,反倒欣然许诺。
香璎刚闹过一场,胸膛起伏,脸颊绯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要求又进了一步,“你答应去拜祭我祖父了?哪一天啊,日子定了没有?夫妻一体,你要不要带上南阳公主一起?你一个人太孤独了,怪可怜的,外人看着也不像啊。”
众人都有点蒙。
不光陈驸马要去祭拜她祖父,连南阳公主也要一起?
香家小姑娘这要求有点高……
南阳公主肺都快气炸了,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陈墨池拂然。
“璎儿,你没完了?”他低喝。
香璎仰起小脸,笑容狡黠,“你聪明能中状元,我是你亲生的,跟你比才智心计,也不惶多让。咱们来斗上一斗,看今天是你赢,还是我赢。如果我赢了,你也别气恼,我是你亲生的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