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璎这话一出,对面几个公子哥儿哇哇乱叫。
“乡下的柴火妞,竟敢看不起我们!”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啊。”
“咱们报上来历,怕不吓死她?”
扬易第一个跳出来,斜睨香璎道:“在下不才,乃广陵侯府子弟,姓扬名易,草字易之……”
香璎撇撇嘴,“扬易之没有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张易之。”
扬易:……
可怜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郎,直接僵在了那里。
他再怎么不读书,也知道张易之是武则天的男宠……他在这柴火妞眼中,连张易之都不如……
扬易的好朋友汪一伦很体贴的把扬易搬到树荫下,让他靠着大树站好。安顿好扬易,汪一伦折扇轻摇,摆了个风流倜傥的姿势,“在下出自隆国公府,姓汪名一伦,比‘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汪伦多了个一字。我隆国公府有十里桃花,花开时节,轰动京城,府中所制桃花酿清冽甘醇,香飘数里。小姑娘,你爱不爱桃花酿?”
扬易摆阔没用,汪一伦吸取教训,改利诱了。
香璎嗤之以鼻,“汪伦,泾川豪士也,闻李白将至,修书迎之,诡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白欣然而至,汪伦才说了真话,原来桃花是十里外潭水之名,万家酒店呢,就是开酒店的主人姓万。李白听后,大笑不止。”
“你看看人家汪伦,多么的风趣,多么的机智。你再看看你,面目可憎,言语乏味,整个人从头到脚庸庸碌碌,额头上更是恨不得亲笔写上两个大字:无聊。”
汪一伦趔趄几步,靠在扬易身上喘气,眼神发直。
扬易、汪一伦接连失利,穿着一模一样深绿长袍的君家兄弟急了,跳出来表演了一套拳法,招式并不复杂,但这哥儿俩力气大,每一拳都很有力量,虎虎生风。
一套拳打完,这哥儿俩喘着气,抹着汗,“咋样?小爷这是真本事,你服了吧?告诉你,我俩是承恩公府的君无竞、君无欺!”
“打的好!”香璎喝彩。
她从荷包里取出碎银,笑吟吟抛在地上。
君无竞、君无欺兄弟俩跟被开水烫了一样,蹦得足有三尺高,“你你你,你拿我哥儿俩当走江湖卖艺的了?”
“对不住。”香璎笑吟吟的陪不是,“习惯使然耳。”
君家兄弟俩怒目瞪着她,那神态恨不得要吃人,香璎无辜的眨眨眼睛,“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俩方才那行为,和街头卖艺的实在太像了。”
君无竞手指关节刷刷作响,“都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打她!”
“打她,打她!”陈乐欣在旁兴奋的挥拳助阵。
香璎甜甜一笑,将胸前挂着的一个哨子举至唇畔,“哨子一吹,我继父便会赶过来哟。”
“你继父是谁?小爷不怕他!”君无竞怒吼。
“小爷一个能打俩!”君无欺叫得比他哥哥还响亮。
“那我吹哨子了?”香璎扬扬手中形状可爱的银质小哨,“我继父来了,你们可莫要后悔。”
“谁后悔谁是孙子。”君家兄弟俩发狠。
何盈一直站在谢宣身边装可怜装柔弱,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出言提醒,“君大哥,君二哥,她继父是骠骑将军,张将军。”
“张,张,张百辟?”君无竞惊得都结巴了。
“陛下赏赐百辟刀的那位?”君无欺倒没结巴,但他嘴巴张得大大的,足足能塞下一个鸭蛋。
香璎好整以暇的瞧着这哥儿俩,“是的呀。雍城长公主想瞧瞧百辟刀,我继父特地将宝刀携来,给长公主殿下欣赏的。你俩要是真动手打了我,我吹哨子把他唤来,他手持百辟刀,手刃狂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他敢杀人?”陈乐欣声音尖锐刺耳。
君无竞打个哆嗦,“百辟刀乃陛下亲赐,陛下有谕旨,此刀可斩强敌,亦可斩强徒……”
“难道打了她便是强徒了?”陈乐欣不服气。
“你蠢死了。”香璎鄙夷的奚落,“到时候他们死都死了,就算你能证明他们不是强徒,难道能让人活过来?”
陈乐欣腿一软,坐在泥土里。
她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这个香璎太可怕了,好像有了位杀人如麻的将军继父,她也变得心狠手辣了,视人命如草芥……
君无竞、君无欺呆呆站了好一会儿,不约而同伸出手,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慢慢退到了扬易、汪一伦身边。
四人平时关系就不错,这时更有难兄难弟之感。
靠在一起,暖和多了。
四人这时再看香璎,哪还敢叫她柴火妞。
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太凶了,太吓人了……
谢宣的心思、目光一直在何盈身上,直到这时,才开始正眼看香璎。
“怪不得你能赢了乐康郡主。”谢宣神色冷淡,“果然有几分手段。”
“动手吧。”香璎比他更冷淡。
“什么?”谢宣一愣。
香璎奇怪的看着他,“动手帮乐康郡主干活儿啊。怎么,扬易之、汪一伦他们和乐康郡主不过泛泛之交,动动口也尽了心了,你是乐康郡主的表哥,你不得动动手啊?赶紧的吧,活儿不少,你和乐康郡主,再加上陈乐欣一起干,也得小半天呢。”
谢宣涵养虽好,这时心头也是怒气环绕。
从没有哪家千金小姐会用这般轻慢的语气跟他说话。
“香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何盈柔弱的反对,“我表哥贵为静海侯,他怎么能做稼穑之事?”
香璎端容正色,“静海侯尊贵,比太子殿下如何?今年春季,太子殿下代陛下行籍田礼,并不是扶着犁尾走几步而已,而是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犁完了一整块田地。太子殿下此举,既为向上天祈求今年的风调雨顺,也是劝诫世人,以农为本,耕桑迎春。怎么,太子殿下可以犁田,静海侯不能除草?”
何盈张口结舌。
谢宣眸中闪过丝厌恶,“香姑娘果然伶牙利齿……”
“废话少说,动手吧。”香璎不耐烦的打断他,“我身为监工,你们不干完活儿,我也走不了。耽误我的时间,你们好意思?”
谢宣从不曾被人如此这般当面奚落,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扬易、汪一伦和君家兄弟看得如醉如痴。
谢宣这小子长得好,学问好,风度好,还是个小侯爷,平时最得姑娘家的青眼,今天遇到遇到这古灵精怪的香家小姑娘,算是栽了。
谢宣好可怜。
谢宣在风中驻立良久,缓缓弯下腰。
“不要,表哥,不要……”何盈轻泣。
“盈儿莫担心,表哥可以的。”谢宣伸手拨草,还不忘安慰何盈。
他从没干过这种活计,虽说拨草这事非常简单,但他心里有气,用力过大,一颗荒草从地里拨出来了,他也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他也是运气不好,偏偏坐的是一块才浇过水的地,溅了一身的泥。
“表哥!”何盈惊呼。
何盈慌忙过来拉他,谁知一个不小心,和他一起栽倒。
这下子何盈身上脸上也都是泥了。
两人挣扎着想从泥里爬出来,但泥地和平常的地不一样,滑得很,两人没有经验,才站起来,脚下一滑又摔下去了。
陈乐欣过来帮忙,何盈恼火的推了她一把,陈乐欣哎哟一声栽倒,摔了个嘴啃泥。
扬易等人到底年纪小,见到陈乐欣又狼狈又可笑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侯爷,我来帮你。”扬易远远的、热情的伸出手,“来,拉住我。”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也学他,“来,快拉住我。”
谢宣脸上全是泥,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们在哪里?”
“这里,在这里。”扬易等人更加踊跃,手伸得更长了。
当然谢宣是不可能够着的。
香璎捧腹。
这四个人平时和谢宣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结果才遇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这幅模样了……
谢宣终于从泥地里拨出脚,上了田梗,迎面便是一张如花笑脸。
谢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脸,负手站立,傲气十足,“我要向你挑战!我要为盈儿扳回颜面!”
“赌注呢?”香璎不紧不慢。
谢宣:“……赌注?”
香璎用怜悯的、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赌注,没有彩头,我是闲得没事做了么,花费宝贵时光陪你玩?”
谢宣一时冲动,“我若输了,我静海侯府的镇府之宝雪影归你!”
何盈从泥泞中挣扎出来,急切阻止,“不可!表哥,雪影乃举世罕见的宝马,怎能为了我充当赌注?”
谢宣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他爱面子,非要硬撑,“放心,我不会输的。”
“很好,我赌了。”香璎拍手笑道:“我继父生辰快到了,我正愁没有拿得出手的生辰礼呢。”
“乖乖,你听听这小姑娘的话,好像雪影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一样。”扬易砸舌。
“雪影,那可像雪一样洁白、像影子一样快的宝马啊。”君家哥儿俩提起来就想流口水。
谢宣语气生硬,“那么,你的赌注呢?”
何盈皱眉,“对,你的赌注呢?你的赌注,价值必须和雪影匹配,方才可以。”
这两人神态都有些傲慢,不过身上的泥水还在往下滴,颇为滑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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